徐平華
(1.廣州美術學院 思政部,廣東 廣州 510260; 2.武漢理工大學 藝術與設計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治道本源即治道的依據(jù)源自何處?儒家認為這要追溯到天。孔子提出“則天說”:“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保ā墩撜Z·泰伯》)故黎紅雷說:“總結(jié)上述各種涵義,孔子所謂‘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就是要求管理者效法天,以天為‘則’,即把天當作管理規(guī)范(準則、規(guī)則、法則)的來源?!保?]故天是國家治理之道的終極依據(jù),即治道本源。而孟子則提出“事天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盡心上》)亦即治國者須存心養(yǎng)性,以人德配天德,方能獲得和保有治理資格。故天是治理權力合法性的終極依據(jù),亦即治道本源。荀子則提出“應天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保ā盾髯印ぬ靻枴罚┮嗉刺爝\行是有客觀規(guī)律的,治國者應在遵循、把握其規(guī)律基礎積極應對,才能取得良好治理效果。而遵循、把握其規(guī)律亦即效法天,以天為治道本源。
但看到先秦儒學在探索治道本源貢獻時,也須看到由于其并未意識形態(tài)化,故天作為治道本源其權威大打折扣。如:孔子雖強調(diào)“唯人則天”,但更強調(diào)“仁”,更主張盡人事,強調(diào)“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故天在治道中的地位更多是象征性的虛而不實。而孟子強調(diào)“盡心、知性、知天”,一方面強化了儒學的人性論權威,夯實了其治道基礎,另一方面過分道德化解釋不免淡化了天作為宇宙終極依據(jù)地位,自然也使其作為治道本源神圣性大大弱化。荀子主張隆禮、重法,有助于儒學向術化致用方面轉(zhuǎn)化;但是過分強調(diào)“天人相分”,否定天作作為人類社會終極依據(jù),無疑又制約了儒學意識形態(tài)化進程,不利于建構(gòu)天作為治道本源神圣性努力??傊?,由于先秦儒學以天作為本源的宇宙論依據(jù)不發(fā)達,故儒家治道仿佛缺少自然法則支持,更無法獲得形而上信抑支撐,故其不言而喻權威便不免腳下空虛。而真正解決這個問題始于陸賈,關鍵是董仲舒,終于《白虎通》。
而董仲舒正是沿著陸賈的路子,以天為終極依據(jù),建立龐大天人哲學,使儒學意識形態(tài)化,天作為治道本源權威才真正正式確立。
以天為邏輯起點是漢代哲學最顯著、最普遍特征,陸賈也不例外。陸賈是漢初以天為終極依據(jù),以陰陽五行為材料,有意識構(gòu)建儒學形而上宇宙支持系統(tǒng),探尋以天為治道天然合理終極依據(jù)的第一人。那么陸賈是如何探尋、樹立天作為治道本源不言而喻權威呢?
(一)天是萬物本源?!缎抡Z》說:“天生萬物,以地養(yǎng)之,圣人成之。功德參合,而道術生焉?!保ā缎抡Z·道基》,以下凡引自本書皆只注篇名)“天生萬物”,亦即天是萬物本源。
(二)天是人性本源。陸賈強調(diào)天是治道本源與其人性論有重要關系。他說:“故性藏于人,氣達于天;幾微浩大,下學上達,事以類相從,聲以音相應?!保ā缎g事》)這顯然與孟子所言:“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保ā睹献印けM心上》)一脈相承,后被董仲舒繼承:“天有陰陽之施,人有貪仁之性”(《春秋繁露·深察名號》)三者都是強調(diào)人性與天性相通。另,陸賈又強調(diào)要“德配天地,光被八極”(《輔政》)、“行合天地,德配陰陽”(《道基》),這顯然也與孟子所強調(diào)“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盡心上》)一脈相承,都認為既然人性(善性)源自天性,故統(tǒng)治者就須存心養(yǎng)性,以人德配天德。而董仲舒在此基礎又有發(fā)展:“是故,王者上謹承天意,以順命也;下務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嗉礈贤ㄌ煨院腿诵缘氖鞘ト恕?傊?,陸賈及董仲舒之所以都強調(diào)天是人性本源,其意在強調(diào)其人性論之神圣性,最終為其“仁義為本”、“無為為用”的治道理論奠定堅實人性論基礎,畢竟人性論是治理基礎。而性善論又是儒家仁政之基礎,因為人性本善,故治國者只須“仁義為本”、“無為為用”,使人之善性充分發(fā)揮,便可天下大治。而人之善性又源自天性。故陸賈“仁義為本”、“無為為用”的治道雖直接以人性本善為基礎,但最終建立在天性本善,天性與人性相通相應基礎上。
(三)天是治道本源。陸賈說:“于是先圣乃仰觀天文,府察地理,圖劃乾坤,以定人道,民始開悟,知有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于是百官立,王道乃生?!保ā兜阑罚┖沃^“人道”?“人道,禮記喪服小記:‘親親,尊尊,長長,男女之有別,人道之大者也?!保?]可見 “人道”實指處理家庭與社會關系準則,亦即家庭、社會治理之道,而其卻是“先圣乃仰觀天文”的結(jié)果,亦即源自天;可見天是家庭及社會治理之本源。眾所周知,中國例來是家國同構(gòu),修齊治平相通,故家庭、社會治理之道也便上升到王道,亦即國家治理之道,故“于是百官立,王道乃生”。如此可知:王道源自人道,而人道又源自天,而人道和王道都屬于治道,故治道最終源自天,以天為取法目標。這顯然與孔子“唯人則天”思想一脈相承,后被董仲舒所繼承:“君臣、父子、夫婦之義,皆取諸陰陽之道……王道三綱可求于天?!保ā洞呵锓甭丁せx》)等思想,三者都強調(diào)治道源自天。最后陸賈以史為證,說“若湯、武之君,伊、呂之臣”之所以能“以寡服眾,以弱制強”并最終使“天下和平,家給人足”就在其能“因天時而行罰,順陰陽而運動,上瞻天文”,一句話就在其能效法天,以天為終極依據(jù)和取法目標。
另外,天與治道相通相應。陸賈強調(diào):“治道失于下,則天文變于上;”(《明誡》)說明治道與天是相通相應;“惡政生惡氣,惡氣生災異”(《明誡》)亦即惡政會產(chǎn)生災異,這不就是“災異遣告說”嗎?故“戴彥升曰:‘明誡篇陳天文蟲災之變,謂天道因乎人道,開言春秋五行、陳災異封事者之先?!保?]后董仲舒對此進一步此繼承與發(fā)展,他說:“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出災害以遣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叨际菑娬{(diào)治道與天相通相應,最終目標是使儒家治道神圣化,取得不言而喻權威。
看到天是治道本源時也不能忽略人在其中的重要作用。陸賈說:“天生萬物,以地養(yǎng)之,圣人成之,功德參合,道術生焉?!保ā兜阑罚┰诖恕暗佬g”即“治道”,它是天地人三才參合的結(jié)果,這顯然與荀子所說:“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夫是之謂能參?!保ā盾髯印ぬ煺摗罚┮幻}相承,都是強調(diào)在看到天是治道的本源與效法目標的同時,也須看到人或圣人在其中的主體地位。無之,治道也不可能產(chǎn)生。而陸賈一再強調(diào)“仁義為本”、“無為為用”,其實就也是強調(diào)在遵循效法天的前提下,應充分發(fā)揮為治者的主觀能動性。
(四)天是“仁義”與“無為”的本源。陸賈說:“守國者以仁堅固,佐君者以義不傾;君以仁治,臣以義平?!保ā兜阑罚┘础叭柿x”是“治國平天下”或者說治道的基礎。既然治道源于天,而仁義作為治道基礎自然也是以天為本源。通觀《道基》篇,“仁義為本”無疑是從天道中推演出來的,故最終以天為終極依據(jù)。故陸賈說:“故曰,圣人成之,所以能統(tǒng)物通變,治情性,顯仁義也?!保ā兜阑罚┘词ト耸惯@一切變成現(xiàn)實;他統(tǒng)察天地萬物,進行變通,并顯現(xiàn)“仁義”。在這“仁義”是統(tǒng)察天地萬物的結(jié)果,顯然也是天的體現(xiàn)。故“戴彥升曰:“道基篇原本天地,歷敘先圣,終論仁義?!保?]同樣既然治道源天,而“道莫大于無為”,故“無為”作為最大的治道自然也自然源于天,是仁義在治理中的體現(xiàn)。可見,無論是“仁義為本”還是“無為為用”最終都是以天為本源和取法目標。
由上可知,陸賈探尋、樹立天作為治道本源不言而喻絕對權威的具體進程是:天是萬物本源,推演到天是人性本源,再推演至天是治道本源,最后推演到天是仁義與無為的本源。從此仁義與無為在漢初政治中取得不容挑戰(zhàn)神圣地位。
治道旨歸即治道的最終指向亦即最終目標是什么。中華文化強調(diào)“天人合一”但講天講地,最終是為了講人。這也反映到治道中。儒家雖然強調(diào)天乃治道本源,但認為其最終旨歸是為了民,即以民作為考慮一切治理問題的根本和最終目標。具體表現(xiàn)“安民”、“得民”。如孔子就一則強調(diào):“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論語·憲問》)須指出“安人”在這主要指安臣下;孔子強調(diào)為治者要“修己”,加強道德修養(yǎng)才能安臣下,最終達到“安百姓”目的,故“修己”最終目的還是“安百姓”,即“安民”。這也佐證儒家治道以民為旨歸。與孔子強調(diào)“安民”不同,孟子更強調(diào)“得民”,他說:“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保ā睹献印るx婁上》)亦即只有得到人民才能得到天下,而只有得到人民的心才能得到人民。此即孟子“得民得心”的王道學說。須指出:“安民”的最終目的還“得民”,得到人民支持,如此方能長治久安。
作為漢初儒學的重要代表,陸賈治道對先秦儒學重民思想進行繼承發(fā)展,故其雖然強調(diào)治道源自天,但也認為最終目標是“安民”、“得民”,即民是其治道的旨歸。首先,陸賈強調(diào)“安民”。他在《道基》篇中指出:中圣的功績主要在制度文明,其之所以“設辟雍庠序之教”強調(diào)德治、禮治,乃因應“民知畏法,而無禮義”,其目的在“使強不凌弱,眾不暴寡”,實即“安民”。而后圣的主要功績則主要在精神文明,其之所以“定五經(jīng),明六藝”,其目的在“以緒人倫……以匡衰亂……以節(jié)奢侈,正風俗,通文雅”,說白了,也在“安民”。
其次,要“得民”。陸賈說:“夫欲富國強威辟地服遠者,必得之于民……”(《至德》)即強調(diào)國家治理須得到人民支持與擁護。故得民乃治道旨歸。
那么如何做到“安民”、“得民”呢?陸賈提出要“仁義為本”、“無為為用”。
首先,要“仁義為本”。陸賈說:“治以道德為上,行以仁義為本?!保ā侗拘小罚?。仁義二字最早是分開的。孟子說:“仁也者,人也?!保ā睹献印けM心下》)仁本意指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系;而“義者宜也,尊賢為大。”(《禮記·中庸》)宜即適宜,也即合理,故龐樸解為“合理的殺”,即對不仁行為進行懲治?!叭柿x”合用本意為仁愛與正義。早在先秦孟子便推崇仁義,并提出“仁心”、“仁政”主張,到陸賈則明確提出“仁義為本”的“和治”理念,此后董仲舒繼承發(fā)展其說,將“仁義”作為傳統(tǒng)道德最高準則??梢娙柿x本是處理人與人關系的道德準則,它要求人與之間相親相愛,但又不能濫愛,要受正義制約。后上升到國家治理理念,要求統(tǒng)治者以德治國,“修己安人”,對人民講仁義,施仁政,其最終目標還在“修己以安百姓”,亦即“安民”。故民是陸賈“仁義為本”的終極旨歸。故“黃震曰:‘本行言立行本仁義?!脐淘唬骸似x主本諸身以加乎民?!保?](《本行》)
其次,要“無為為用”。陸賈強調(diào):“道莫大于無為”,并在《至德》篇中提出理想治理模式:“君子之為治也,塊然若無事,寂然若無聲;官府若無吏,”亦即“無為為用”;要達到境界:“閭里不訟于巷,老幼不愁于庭;近者無所議,遠者無所聽;郵無夜行之卒,鄉(xiāng)無夜召之征……在家者孝于親……耆老甘味于堂,丁男耕耘于野……強弱相扶,大小相懷,尊卑相承,……”這是一幅活生生的無為而治的理想社會太平盛世圖,其核心就在和諧安民,這也說明民是“無為”的旨歸,這對今天如何構(gòu)建和諧社會依然有重要啟示。
治國理念與模式只是國家治理的指導思想,如不能轉(zhuǎn)化具體可操作的治國政策,那么“安民”、“得民”也只是紙上談兵,理念上假設,并不能落到實處,其目標自難實現(xiàn)。陸賈可貴之處就在將“仁義為本”、“無為為用”的“安民”、“得民”治道理念和治道模式術化致用為可操作性政策系統(tǒng),具體表現(xiàn)如下:
重德輕刑。在陸賈看來天地萬物包括人民其本性都是懷德畏刑,因此要“親近而致遠”亦即“安民”、“得民”就須“設刑者不厭輕,為德者不厭重”,即重德輕刑。這顯然源自“仁義為本”、“無為為用”的治道主張,因為“仁義為本”必然要求“重德”,“無為為用”必然反對濫殺,即要輕刑。唯如此才能“安民”、“得民”。可見,民是重德輕刑政策的旨歸。
不擾民。在《至德》篇提出無為治理模式,其核心就在和諧安民,它是“仁義為本”、“無為為用”在治道中貫徹的結(jié)果。為此就須“官府若無吏”、“閭里不訟于巷,”、“郵無夜行之卒,鄉(xiāng)無夜召之征”,即要求政府減少對社會的行政干預,減少徭役、兵役,與民休養(yǎng)生息,即不擾民。可見,要“安民”、“得民”,就須不擾民,故民還是不擾民國策之旨歸。
不“輕師尚威”。陸賈在《至德》中明確指出:晉厲、齊莊、楚靈、宋襄諸君之所以敗亡,就在“皆輕師尚威”。秦王朝之所以滅亡,重要原因之一也在“輕師尚威”,最終不能“安民”、“得民”。故不“輕師尚威”其旨歸還在“安民”、“得民”。
不與民爭利。陸賈在《至德》明確指出:魯莊公之所以會“上困于用,下饑于食”而“魯國危也”,就在與民爭利,而并得出:“據(jù)土子民,治國治眾者,不可以圖利?!保ā稇褢]》)畢竟物質(zhì)利益對小民來說是民生問題,關系其身家性命,與民爭利必然威脅其切身利益而使民心盡失。反之,不與民爭利,而帶頭講義,則可“安民”、“得民”,長治久安??梢?,不與民爭得政策其旨歸在“安民”、“得民”。
“不興不事之功”。在陸賈看來,筑“高臺百仞”、“采珠璣,捕豹翠”等都是“興無事之功”,“疲百姓之力者”,給人民帶來無限痛苦;而秦王朝滅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建“阿房宮”等,興“無事之功”。因為“不興無事之功”才能“安民”、“得民”??梢?,“安民”、“得民”是“不興不事之功”之旨歸。
總之,無論是“仁義為本”、“無為為用”的治道理念與模式,還是重德輕刑、不擾民、不“輕師尚威”、不與民爭利、“不興不事之功”具體治國政策,其最終目的還在“安民”、“得民”。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衰。作為史學家,《楚漢春秋》的作者,陸賈并非空言倡導“仁義為本”、“無為為用”,而更是以史為鑒,論證其合法性、合理性,故歷史成了治道的佐證。
陸賈認為人類歷史發(fā)展存在某種治道規(guī)律。他說:“萬世不易法,古今同紀綱。”(《術事》)并非說天不變道亦不變,而是說人類社會的一些基本治道規(guī)律與法則,如“德薄者位危,去道者身亡”是不分東西、古今的。
陸賈認為,史書并非簡單記載過去發(fā)生什么,其更重要功能是總結(jié)治亂規(guī)律,并以史佐治、資治。他說:“春秋上不及五帝,下不至三王,述齊桓、晉文之小善,魯之十二公,至今之為政,足以知成敗之效,何必于三王?”(《術事》)《春秋》是魯國的史書,通過它“足以知成敗之效”,亦即知道古今成敗衰亡的規(guī)律,而這種規(guī)律即是否“立事者不離道德”即是否“以德治國”亦即是否“仁義為本”??梢娛窌闹匾δ芫驮谝允纷糇C治道規(guī)律。他又說:“善言古者合之于今,能述遠者考之于近。故說事者上陳五帝之功,而思之于身,下列桀、紂之敗,而戒之于己……”(《術事》)即寫史的目的在于古為今用,它要求統(tǒng)治者“以史為鑒”而最終“思之于身”、“戒之于己”。
《新語》的誕生就是以史佐治、資治的結(jié)果。《史記·酈生陸賈列傳》:“陸生時時說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高帝不懌而有慚色,乃謂陸生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敗之國。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徵,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笨梢?,《新語》本身是為完成劉邦的交給的政治任務而寫的,其實就以“古成敗”為鑒,尤其以秦為鑒,探討“長久之術”,亦即長治久安之道。這就難免其通篇大量運用歷史史實探討古今得失,佐證治道規(guī)律。
而以史佐證“仁義為本”重要性是陸賈以史佐治的重要體現(xiàn)。陸賈認為,整個人類史就是一部講仁義而興、治,失仁義而亂、亡的歷史。故歷史成了仁義合法性的佐證。如陸賈堅持圣人史觀,認為圣人在造福人民中起到關鍵作用,并在其中顯現(xiàn)“仁義”。最后他說:“故曰,圣人成之。所以能統(tǒng)物通變,治情性,顯仁義也?!保ā兜阑罚┘词鞘ト耸惯@一切變成現(xiàn)實;他統(tǒng)察萬物,進行變通,并顯現(xiàn)“仁義”。故他勸誡高祖曰:“向使秦以并天下,行仁義,法先王,陛下安得而有之?”(《史記·酈生陸賈列傳》)這是以史為鑒,說明秦亡根源就在違背“仁義”治道倫理。這后被賈誼繼承,他在《過秦論》中說的秦亡原因在“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通觀《新語》,借史論“仁義”遍于全書。故唐晏說:“此篇(《道基》)歷敘前古帝王,而總之以仁義?!保?]總之,陸賈正是以史為鑒、以史佐治的方式,使“仁義”治道倫理獲得史實支持,從而確立其作為治道合法性依據(jù)不言而喻權威。故劉澤華、葛荃說:“秦朝尚刑恃暴而的歷史事實,從另一方面為儒家的仁義之論提供了充分依據(jù)?!保?]
以史論證“無為為用”的合理性、重要性是陸賈以史佐治的另一體現(xiàn)。陸賈《無為》篇首句就提出“道莫大于無為”,并以史為證,“昔舜治天下也,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寂若無治國之意,寞若無憂天下之心,然而天下大治。周公制作禮樂,郊天地,望山川,師旅不設,刑格法懸,而四海之內(nèi),奉供來臻,越裳之君,重譯來朝?!保ā稛o為》)這是以舜與周公“無為”而“天下大治”史實論證“無為”的重要性。他又說:“秦非不欲治”,之所以會“事逾煩天下逾亂,法逾滋而天下逾熾,兵馬益設而敵人逾多”,就在沒能“履道而行”、“逆取順守”,遵循取天下有為,治天下無為的治道規(guī)律。這是以秦為鑒反證“無為”的重要性。故“戴彥升曰:‘無為篇言始皇暴兵極刑驕奢之患,而折以虞舜、周公之治。此二篇(案包舉前輔政篇)著秦所以失也?!表氈赋鲫戀Z的“無為”是以儒家“道德導向無為”為主干,法家“法術勢無為”、道家“自然無為”為補充。他說:“夫法令所以誅暴也,故曾、閔之孝,夷、齊之廉,此寧畏法教而為之者哉?故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何者?化使其然也?!保ā稛o為》)這是以“曾、閔之孝,夷、齊之廉”、“堯、舜之民”、“桀、紂之民”等史實論證道德教化在“無中”的重要作用。他又說:“昔者,周襄王不能事后母,出居于鄭,而下多叛其親。秦始皇驕奢靡麗,好作高臺榭,廣宮室,則天下豪富制屋宅者,莫不仿之……齊桓公好婦人之色,妻姑姊妹,而國中多淫于骨肉。楚平王奢侈縱恣,不能制下,檢民以德……于是楚國逾奢,君臣無別……故孔子曰:‘移風易俗?!M家令人視之哉?亦取之于身而已矣。”(《無為》)這是以周襄王、秦始皇、楚平王、孔子等歷史人物的事跡佐證要實現(xiàn)無為而治統(tǒng)治者就須加強道德修養(yǎng)、為臣民楷模。
陸賈治道的核心是“仁義為本”、“無為為用”,其本質(zhì)即和諧治理,對今天如何構(gòu)建和諧社會依然有重要啟示。
首先、治國者要有敬畏之心、憂患意識,不能無法無天。陸賈主張“治道失于下,天文變于上”,實強調(diào)天人感應,首開兩漢儒學神學化先河。雖說天人感應并不科學,但其在當時卻有制約專制王權,使之不能妄為的正面作用,尤其其透露的敬畏之心,憂患意識對構(gòu)建和諧社會,長治久安有重要價值:漢初君臣目睹強秦之亡,憂漢步秦后塵,才有“文景之治”和諧社會出現(xiàn)。在三十年改革開放取得舉世矚目成就時,胡錦濤等中共領導人居安思危,痛感各類矛盾暗潮洶涌,如不能正確化解,改革成果將毀于一旦,更惶論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故提出構(gòu)建和諧社會戰(zhàn)略。
其次,治國者要修德,加強道德修養(yǎng),以德配天。陸賈等漢初儒生認識到“德配天地”重要性,提出:“夫建大功于天下者,必先修于閨門之內(nèi);”(《慎微》)等主張并被采納,才有“文景之治”出現(xiàn)。今天要構(gòu)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也要求為治者修德,加強道德修養(yǎng)。三十年來,我們重大失誤之一,就在忽略道德建設,尤其官員的道德建設,導致經(jīng)濟發(fā)展與道德滑坡二律背反,與構(gòu)建和諧社會背道而馳。而治國者修德,加強道德修養(yǎng)至關重要,因為“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保ā墩撜Z·顏淵》)
最后,治國者要遵循、效法自然規(guī)律,實現(xiàn)天人和諧。陸賈強調(diào):“仰觀天文,俯察地理”,“不違天時,不奪物性”,故能“寧其心而安其性”,實現(xiàn)人與物(萬物)人與天(自然)和諧,這對構(gòu)建和諧社會依然有重要啟示:治國者對大自然要有敬畏之心,不要動不動就說征服自然,搞政績工程;而應效法自然,遵循自然規(guī)律前提下使之為我所用;否則,終歸要遭到大自然懲罰,與建設生態(tài)文明,構(gòu)建和諧社會背道而馳?!叭擞卸啻竽?,地有多大產(chǎn)”的大躍進便是前車之鑒。
“安民”、“得民”是構(gòu)建和諧社會最終保障。無論是“仁義為本”還是“無為為用”最終還是要落實“安民”、“得民”;否則,前二者都是空話,既不能構(gòu)建和諧社會,更談不上長治久安。
首先,要注重服務對象的全體性,以絕大數(shù)普通百姓的利益為旨歸。改革開放這三十年,是人民得到實惠最多的三十年,但也須看到在改革成果分配方面存在較嚴重不平衡,出現(xiàn)較嚴重的貧富分化。陸賈民為旨歸等主張對解決此難題有重要啟示。
其次,要注重人需求的全面性,不但要注重人的物質(zhì)需求,還要注重其精神需求。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在滿足人民物質(zhì)需求方面成就舉世矚目,但也出現(xiàn)經(jīng)濟發(fā)展與道德滑坡的二離背反。而陸賈主張“仁義為本”,使民“庶之”、“富之”后,又強調(diào)“興辟雍庠序而教誨之”(《至德》)亦即“教之”,這對如何防止物質(zhì)文明與精神文明一手硬一手軟,構(gòu)建和諧社會有重要啟示。
首先,要以史為鑒,認識構(gòu)建和諧社會乃長治久安必由之路。殷亡根本原因就在紂王殘暴,社會不和諧;周興根本原因就在“殷鑒不遠”,開國者敬德保民,社會走向和諧。秦亡根源就在不會“逆取順守”,行苛政,社會不和諧;漢興根源也就在能以秦為鑒,“逆取順守”,行仁義,施仁政,社會走向和諧。今天我們要以殷亡周興、秦亡漢興歷史為鑒,明白構(gòu)建和諧社會乃長治久安必由之路。尤其要以建國六十年歷史為鑒,明白構(gòu)建和諧社會實現(xiàn)中華民全面復興的中國夢的重要性。改革開放這三十年,堅持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社會整體日趨和諧,我們才能帶領全國人民走向民族復興之路。當然不和諧因素依然很多,故構(gòu)建和諧社會,實現(xiàn)民族偉大復興依然任重道遠。
其次,要以史為鑒,找到構(gòu)建和諧社會路徑。
“秦非不欲治也”,之所以“事逾煩天下逾亂”,表面看來在“舉措太眾、刑罰太極故也”;但根本上說還在未能“履道而行”,找到構(gòu)建和諧社會路徑。這就是“逆取順守”,亦即取天下有為:尚武、尚刑,治天下無為:尚文、尚德。而劉邦等漢之開國者正是采納了陸賈“逆取順守”建議,確立“仁義為本”、“無為為用”的和諧安民,長治久安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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