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時代變化快,但總會有人不明白,或者根本就不想明白。這些人有個共性,就是與現(xiàn)代生活有隔膜。這是貶意,帶著不解和遺憾。但事實卻是,隔膜未必是種錯。聽一聽各位的陳述,你看是不是呢?
侄從農(nóng)村來
許先生 47歲
商人
【訴說】我妻子的侄子今年22歲了,農(nóng)村長大,初中學歷,想進城發(fā)展,便投奔姑姑,住在我家。相處一年多了,怎么說呢,他像活在上世紀80年代?,F(xiàn)在講城鄉(xiāng)一體化,像侄子這樣的“進城一代”怎樣跟上社會、融入社會,我覺得比找工作更難。
剛來時,我和妻子熱情相待,他自卑拘謹不習慣,也屬正常。我的店是夫妻店,兩口子全力打拼,早出晚歸非常忙,回家后都很累,懶得多說。但對兒子和侄子,我還是盡管教之責的,有時還挺嚴厲。兒子無所謂,但侄子卻覺得姑夫脾氣不好,不好相處,甚至聽出了話外音,覺得我在指桑罵槐責備他。
他打過幾份工,但時間都不長,到了9月,依然無業(yè)。我和妻子打算開一家分店,裝修跑腿需要人,就讓他過來幫忙。那段時間我身心俱疲,回到家更沒話了。侄子可能覺得我跟他姑姑有矛盾了,聽兒子說,他發(fā)現(xiàn)哥哥偷聽過爸媽吵架。兩口子吵架太正常了,可在這孩子眼里,就成了姑父欺負姑姑。
裝修進入關(guān)鍵期時,我讓他給師傅打下手。他好像找到了替姑姑出氣的好辦法,那就是逆反。裝修師傅慨嘆說,這孩子太懶,難怪進城好幾個月了,還沒找到工作。我當時也很氣惱,就順嘴沖他說:“就不能手腳麻利點?走,跟我搬材料去?!?/p>
我沒注意他的表情,只覺得他好像把手里的卷尺往地上一丟,就跟我走了。到了建材店,我埋頭選貨,也沒注意他的舉動。在回來的路上,他不小心摔碎了一塊瓷磚,我也沒多想,只是順嘴又說了一句:“20歲的人了,真沒用。”
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吧,讓侄子對我由不適應、怨憤,最后發(fā)展到怒火。有一天,我又因小事說了他兩句,妻子火了,沖我說:“你有話就不能好好說???跟一個孩子較什么勁。”我回擊道:“他不是孩子,他是成年人了,總寵著,怎么在社會上混,還想一輩子呆在這呀?”
多虧兒子在場,他的一句“快吃飯吧,我餓了”,把我和妻子從對恃狀態(tài)里拉出來。晚上,妻子又提起話茬,說孩子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尊嚴,教育要顧及他的感受。我知道侄子在門外的廳里偷聽,就故意大聲說:“正因為他是大人了,還這么不懂事,所以我教育他要跟上時代,不能活在自己的孩子世界,這也是為他好!”
侄子聽沒聽到我不得而知,日子繼續(xù)過下來。隨著分店要開業(yè),事情更多了,我和妻子沒空關(guān)注他,有什么需要做的,就使喚他。遇到看不慣的地方,我照樣說他。他可能覺得我這個姑父越來越猙獰可惡了。
就在開業(yè)前的一星期,侄子不小心弄壞了新打印機的硒鼓,我又說了他一頓。晚上,妻子叫他一起回家吃飯,我還給他100元錢,讓他去對面的店鋪買個燒雞。晚餐時,一家四口坐在一起邊吃邊說開業(yè)的事,可說著說著,我和妻子因開業(yè)宴的事又吵起來。兒子習以為常,把碗筷一推,進臥室去了,侄子繼續(xù)悶頭吃飯。我和妻子的戰(zhàn)事升級到家庭瑣事,越吵越兇,我摔掉筷子,大吼一聲:“店別開了,日子也別過了!”
妻子哭起來,邊哭邊訴苦。突然,悶頭吃飯的侄子猛地站起來,直奔廚房,我和妻子還沒反應過來,一把水果刀就架到了我的脖子上。妻子一下?lián)涞街蹲由砩希浪雷ё〕值兜母觳?,大喊兒子的名字。兒子一個箭步?jīng)_出來,我們?nèi)撕狭Π训稄闹蹲邮种袏Z下來……
冷靜下來,我們四人都出了一身冷汗。當晚,我和兒子去旅店過夜,妻子留下陪侄子。我后怕啊,22歲正值青春叛逆,這孩子對我積怨又這么深,我躲過初一,能躲過十五嗎?妻子更鬧心,撒手不管了,讓孩子回老家,或者到社會上自己闖,就這樣的心態(tài)和認知,闖禍是早晚的事。這孩子就像是誤入地球的外星人,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該死的秋菊
蘇先生 33歲
公司中層管理者
【訴說】我的老婆脾氣不好,死倔。談戀愛時,倔是正直有原則,是忠貞專一??蛇^起日子才發(fā)現(xiàn),這個倔讓人極不舒服。按說一個30出頭的都市女子,應該盡情享受多彩生活??伤购?,一頭扎進家里,就專注過日子那點事,別的一概沒興趣。我媽非常滿意她,但我,說實話,真的很頭疼,她不像21世紀的年輕人。
2012年7月,她十月懷胎生下兒子。不知在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兒子一出生就進了重癥室,十來天花了兩萬多。我覺得孩子沒大礙屬萬幸,多花就多花吧??伤桓?,非要向醫(yī)院討說法。醫(yī)院給出的說法天衣無縫,我們醫(yī)療知識是零,根本沒反駁的能力。
我左勸右勸,她總算同意出院,但一整天都氣鼓鼓的。晚上忙活完,她還轉(zhuǎn)不過彎,竟拿起手機給院長發(fā)了這樣一條短信:別以為事情就這么完了,其實才剛開始,我不會放過你。5分鐘后,對方回復,竟是“?你媽”。
妻子怒火中燒,立馬回撥,對方關(guān)機,她又發(fā)短信:堂堂院長出口罵人,你不是人。我一個勁地熄火,她根本不聽,兒子哭鬧也不管,不停地說:“從小到大,我從沒被人這樣罵過。我爸總跟我說,人這一輩子,活得一定要硬氣?!蔽以賱駜删?,她索性指責起我,說我窩囊,沒骨氣,老婆被人罵,還不想反擊。
月子她是不能好好坐了,天天給院長打電話,人家不是不接就是摁掉,換座機再打,一聽是她就掛斷。沒辦法,她改發(fā)短信,口氣一次比一次硬,堅決要求對方道歉。那個院長也真夠可以的,就是不回應,妻子幾近抓狂。
看著她被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我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從此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對婚姻能否美滿失去信心。她不像初為人母的少婦,更像討說法的秋菊。都說剛做母親的年輕女人最美,最美的時光就應該做最美的事,養(yǎng)育寶寶,依賴老公,對生活微笑……這是人生多么美妙的景象啊!
可她偏不,孩子基本丟給我媽媽,看我橫豎都不順眼,一天下來除了刷刷牙,別的一概不清潔。蓬頭垢面,頭上圍個毛巾的樣子,像極了秋菊。只是人家鞏俐漂亮,怎么扮丑都是美人胚子??伤?,那樣子是真丑真秋菊啊。
月子剛坐完,她拿著住院時的所有票據(jù),到區(qū)衛(wèi)生局上訪。人家按程序接待完,讓回去等信。她等了一個月未果,又去上訪,這回給了回復,責令那家醫(yī)院調(diào)查,然后沒了下文。院長的手機依舊未接或摁掉,短信依舊不回,妻子瘋了一樣去醫(yī)院詢問,可連院長的影都摸不到。情急之下,她發(fā)短信說,再不回應,就把你的罵人短信傳到網(wǎng)上。這招挺管用,兩小時后就有了回復:真對不起,短信是我妻子發(fā)的。她誤會了你的內(nèi)容,以為我背著她在外面惹了事,真不好意思。
我一看馬上說,人家也說對不起了,我看就算了,這種事是說不清的,法院也沒轍。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妻子一聽法院二字,立馬瞪起眼睛。對呀,如果衛(wèi)生局和醫(yī)院再踢皮球,我就告上法院!
她再次向衛(wèi)生局進發(fā),第二天,醫(yī)院一位副院長拎著水果和補品來到我家,說確實是誤會,短信真是院長妻子發(fā)的。孩子的治療都有記錄,用什么藥,多少錢,都有賬,組織會查的,查完一定會給你滿意答復。
至此,我覺得該收手了,可妻子說啥也要讓院長當面向她道歉,否則就繼續(xù)上訪,去市衛(wèi)生局和信訪局,都不給解決就去北京,北京不給解決,就上法庭。天哪,我也要瘋了,那個該死的秋菊,那個該死的“給個說法”!當年,這部電影引起轟動,那個“給個說法”深入人心,是因為正值百姓法律意識覺醒之際?,F(xiàn)在情形變了,一句“說法”不頂吃不頂穿,就算討得又如何?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如此專一地折騰,并把自己和家人都弄得精疲力盡,這樣的妻子,這樣的家庭,我真的不想要了。
“有人”是傳說
小高 26歲
公務員
【訴說】一個小縣城的女子,因考試而上了省城的大學,然后又因考試而成為省直機關(guān)的公務員。這在老家可是個大事件,爸媽臉上有光,親屬也大有雞犬升天之態(tài)。
其實誰都清楚,在大城市當小公務員,能風光到哪去?我不擅交際,不懂厚黑學,租房住,乘公交上下班。但老家的人可不這么看,旅游的,看病的,購物的,上訪的,你方唱罷我登場,誰讓俺在省委大院有人呢!
來玩和購物的相對好辦一些,接個站,預定個旅店,再陪著四處走走。咱體力好,不怕累,總能應付過去。最難的是看病,人家張口就是某某醫(yī)院的頂級專家,我上哪認識去?只能按常規(guī)幫著預約。一般醫(yī)生也得十來天后能看上,頂級專家根本約不上。一位肝膽彩超的頂級專家,老家的人不知怎么知道了,死活讓我聯(lián)絡。我沒敢說不行,而是先問什么病。對方說是肝囊腫。我不知此為何病,到網(wǎng)上一查,根本不算病,好好生活該干啥干啥得了。你一個小縣城開飯店的,一個肝囊腫竟要省頂級專家看,當自己是誰??!
我在電話里向母親吐槽,她很不高興,說出一堆人家?guī)瓦^咱家的話,我無言以對,只能沒好氣地說,如果是肝癌,我拼了命也幫。一個肝囊腫,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不知母親是怎么向人家轉(zhuǎn)達的,反正從此這家人跟我家不來往了。這家的姑娘有一次還跟街坊說,我拒絕要么是不想幫,要么是跟不上時代,沒能耐辦事。我聽后,連連點頭說自己是后者。
最最難忘的是三姨父的一個親戚,是對新婚夫妻,要到海南度蜜月,在省城登機,提前過來玩幾天,讓我接待。我先把他倆接到我租住的單元房里,兩人東看西看,面呈失望之色,覺得傳說中的“有人”,也不過如此。我說不好意思,太小了,不能留宿。那新娘子沖男人眼皮一翻,說趕緊找賓館,要有空調(diào)的,這都熱死了。
我請了兩個下午假,陪兩人逛景點。新娘子一直拉著臉,可能嫌我沒車吧,走兩步就喊累,要不就跟男人鬧別扭,一看就知心情不好,鬧情緒。聽話聽音,我知道她是沖我來的,我提供的吃住行,都跟傳說中的差太遠。鬧著鬧著,兩人吵起來,男人罵了臟話,新娘子當場大哭,邊哭邊說不去海南了,這就回家,這個破地方連臺車都沒有,走來走去鞋跟都磨偏了。后來我得知,她家有臺桑塔納,在她的認知里,我應該是開寶馬的。用公交出行,實屬怠慢了她。
每次接待不周,爸媽都在電話里表達不快。媽媽不止一次說,你太內(nèi)向了,現(xiàn)在哪還有你這樣的人了?我心想,我這樣的人咋了,在省直機關(guān)工作,就該出入有寶馬,居住有豪宅,關(guān)系能通天,辦事事事成啊?
但話說回來,我也就在心里自問罷了,我沒底氣去跟世俗頂撞。看看身邊的女同事,還真不乏開寶馬、住豪宅、萬事通的能人。跟她們在一起時,那感覺就像草雞誤入鳳凰群,說的嘮的,穿的用的,確實有巨大的差異。于是不得不承認老媽的評價,我確實太內(nèi)向,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沒我這樣的人了。
責編 / 陳潔雅
cya196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