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辰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論寒山碧的傳記文學觀
——以《還鄉(xiāng)》為中心
吳 辰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包括《還鄉(xiāng)》在內(nèi)的“狂飆年代”三部曲,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香港著名的傳記作家寒山碧的自傳。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傳記文學作者所具有的獨特史觀和實證精神給作品注入了一種與眾不同的真誠的氣質(zhì);而作為流寓香港的作家所具有的雙重視域也為1947—1962年這段至今為止一直由于種種原因而被遮蔽的歷史提供了另一種對照呈現(xiàn)的可能性。
寒山碧;《還鄉(xiāng)》;傳記;真誠;雙重視域
寒山碧作為一名傳記作家,不僅其《鄧小平評傳》等傳記作品在海內(nèi)外頗受好評,在新世紀之初,他所奉獻的“狂飆時代”三部曲的第一部《還鄉(xiāng)》的出版也在一定程度上對文學圈造成了影響。[1]v《還鄉(xiāng)》里所描寫的1947—1962年的一段歷史,在大陸作家筆下往往被寫成一個苦難、饑饉而又狂飆突進的年代,隨之而來的是對于這一年代的反思與批判,批判的矛頭直指當時的政治制度,如王蒙的《蝴蝶》中,老干部張思遠就被裹挾在時代和政治的洪流中,隨波逐流。而寒山碧的思考并沒有局限于此。作為一個流寓香港的作家,寒山碧對于大陸1950年代所發(fā)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是深有感受的,大陸這一“狂飆時代”對于寒山碧來說,并非他者,而是他生活經(jīng)驗的一部分,他對于這段歷史的書寫并不是想象或觀念的產(chǎn)物。但寒山碧在《還鄉(xiāng)》中所表現(xiàn)出的對于這段歷史的認知卻與普遍的大陸作家有所不同,有其獨特性,這在很大程度上與其作為一個傳記作家的寫作倫理和文學觀有很大的關(guān)系?!哆€鄉(xiāng)》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寒山碧個人的自傳,作品中林嘉詮的生活經(jīng)歷與作者本人的現(xiàn)實生活有著很強的互文性。正是這種自傳的性質(zhì),使得《還鄉(xiāng)》有著一種不同于其他同題材作品的特點。
對于香港作家的作品,我們在分析的時候,不能回避的是其作為香港人這一在特定歷史情況下形成的族群所具有的特殊氣質(zhì),而在寒山碧的《還鄉(xiāng)》中,我們并沒有看到像大多數(shù)香港作家的寫作中出現(xiàn)的對大陸政治事件的隔膜和妖魔化,取而代之的一種省港、城鄉(xiāng)的多重視域的融合,這與寒山碧早年的流寓經(jīng)歷有關(guān)。
薩義德這樣描述流亡者的生存狀態(tài):“大多數(shù)人主要知道一個文化,一個環(huán)境,一個家,流亡者至少知道兩個;這個多重視野產(chǎn)生一種覺知:覺知同時并存的面向,而這種覺知借用音樂的術(shù)語來說是對位的。流亡是過著習以為常的秩序之外的生活。它是游牧的、去中心的、對位的;但每當一習慣了這種生活,它撼動的力量就再度爆發(fā)出來?!盵2]寒山碧在其文學作品的書寫中就體現(xiàn)了這種“流亡者”的生存狀態(tài)。
在《還鄉(xiāng)》中,這種“去中心”的力量就顯示得十分明顯,作者沒有局限于一時一地而對整個歷史作出平面的展示,而是在文中設置了林煥然這樣一個回大陸做交流學者的知識分子,整篇小說從結(jié)構(gòu)上來講都是林煥然的回憶。林煥然作為一面鏡子,將左右其少年生活的一系列重大歷史事件折射在文本當中。這種設置是別有用心的:首先,林煥然是一個流寓香港的廣東人,他并非與1950年代發(fā)生在新江鎮(zhèn)南崗村的“土改”“反右”“大躍進”等歷史事件絕緣,而是置身其中,甚至受到了很大的沖擊,他向往著香港的自由;其次,林煥然是一個香港的學者,這就意味著他在寓居香港的時間里,對于大陸所發(fā)生的一系列政治歷史事件有著隔岸觀火式的觀察。寒山碧在這一部自傳性質(zhì)的小說中并非在兩種視域中切換,選擇自己適用的角度,而是使這兩種視域相互融合。在兩種視域的融合下,文本中形成了一種跨越時空的大歷史觀所帶來的對于歷史事件中活動著的人物所具有的悲憫。所以,在小說中,我們經(jīng)常可以看到的是林煥然對于切身經(jīng)歷到的政治事件所抱有的一種理解和寬容。小說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羊嬸”在“土改”前后對于林家態(tài)度的巨大轉(zhuǎn)變:“土改”前,“在私下卻把耀祖罵得狗血淋頭,還大罵馮姓小寡婦狐貍精,是克夫克子的賤貨”,和邢傲梅結(jié)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使得“傲梅聽了覺得十分的貼心,以前他只在播種、收割的農(nóng)忙季節(jié)回鄉(xiāng)下主持大局,現(xiàn)在最少一個月都回去三兩次,因為只有見到羊嬸她才能消消悶氣”;“土改”后,“乜嘢羊嬸牛嬸呀?我冇(沒)名畀(給)你叫咩?我叫蔡淑英,以后都唔(不)準叫我楊嬸?!睂τ谶@樣的小人得志的行為,作者也并沒有大發(fā)議論去聲討,而為其行為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一向只懂得阿諛諂媚的羊嬸何以一下子神氣起來,對耀祖夫婦呼呼喝喝呢?原來她升官了。像她那樣目不識丁的鄉(xiāng)村婦女,以前連衙門門口也不敢走過,做夢也想不到解放之后竟然可以做起官來,教她怎能不神氣?怎能不聽黨的話呢?……土改隊向他們宣傳誰養(yǎng)活誰的道理……深深打動了羊嬸的心?!边@不受個人恩怨得失影響的非人間的“冷眼”[3]實際上來自于在雙重的視域下跨越時空的大歷史觀所帶來的對于歷史事件中活動著的人物所具有的悲憫。在長時間流寓香港的過程中,林煥然避開了中國大陸一次又一次的政治運動,同時,也避開了在政治運動中人際關(guān)系上的種種漩渦,這反倒使得林煥然形成了如上文所述的對于并存面向的覺知,能夠設身處地地從羊嬸的角度出發(fā),進而能夠理解羊嬸的所作所為。然而,理解不代表其行動存在就是合理的,作者通過對南崗村“土改”大會等時間的書寫,使得羊嬸的丑陋嘴臉暴露在讀者面前,尤其是其逼死邢傲梅,更是令人深惡痛絕。作者在小說中并沒有讓林嘉詮或林煥然將其強烈的主觀憎惡加諸羊嬸身上,但是卻通過近乎客觀的現(xiàn)實主義白描手法使一個“土改”中產(chǎn)生的賣友求榮的反面形象展示在了讀者面前。
寒山碧曾說:“我相信這套書能夠滿足他們對于形象歷史的追尋,他們將會看到一幅有血有淚的長卷,將能幫助他們修復重溫當年人們的典型生活?!盵1] ix從這一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在書寫這部作品時所持的基本態(tài)度。作者希望塑造那個時代的典型生活片段來修正長期不是在意識形態(tài)就是在作家集體無意識的綁架之下對于中國1950年代的文學書寫。作者并不回避血和淚,但血和淚只是真真實實地出現(xiàn)在這段歷史中;作者并不傾向于對其進行任何價值判斷,只是原原本本地在文本中展示給讀者。作者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身份本身作為一種話語資源的稀缺和不可復制,“真實反映那個時代的小說,生活在大陸的作家不能寫,寫了也不能發(fā)表,不能出版,還會招來殺身之禍;生長于香港、臺灣的人沒有興趣去寫,也沒有辦法寫,因為他們沒有生活,沒有感性認識;如果像我這樣親歷那段悲慘歲月又有幸逃生的人不去書寫,那么這一切曾經(jīng)發(fā)生于兩岸四地的真實故事,就會隨著我們年華老去而退色而淡忘?!盵1]iv正是這種歷史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使得寒山碧在小說文本中對于歷史事件的發(fā)生過程持著一種客觀而實證的敘述口吻,對于一些歷史事件,作者甚至不惜用陳列材料的方式去展示歷史的原貌,如作品在描寫1957年“反右”斗爭的時候,竟在文本中列舉了如《組織力量反擊右派分子的猖狂進攻》《這是為什么?》《你鳴我也鳴》《工人階級說話了》等社論,雖然從整體上來說,這些社論的列舉對于小說的整體閱讀感受有一些影響,但是,這卻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了寒山碧一以貫之的自傳文學書寫的態(tài)度。
寒山碧認為:“傳記文學跟其他文體有很大的不同,寫小說,作者是上帝是萬能的,他無所不知,無所不在,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傳記文學卻不同,作者不能幻想,不能創(chuàng)作,不能任意發(fā)揮?!髡咧荒芨鶕?jù)傳主的原本面貌來勾勒描繪。這就存在作者自身的定位問題,你到底是要當美化傳主的化妝師,還是想做丑化傳主的涂鴉者?抑或要當一個寫出歷史真實的史學家?”[4]在《還鄉(xiāng)》中,對于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歷史事實,寒山碧并沒有將其預設的觀念強加進去,而是還原了如作品中所引用的聞一多的詩句:“生活是一條泥水河”的狀態(tài),以對大量客觀史實的書寫來喚起讀者腦海中對這段歷史的感官呈現(xiàn)。這部具有傳記性質(zhì)的小說既不是完全的文學虛構(gòu),因為文學的虛構(gòu)不會合乎歷史真實;同時也不是完全的史料,因為“統(tǒng)計數(shù)字和檔案宗卷里冷冰冰的史料”使得“后代的人們再也無法想象無法重溫我們存活年代的具體生活”。[1]iv在寒山碧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歷史不再是一種被闡釋或被解構(gòu)的對象,而是被還原成一個個具體的人的行動。作者深知歷史是無法用本質(zhì)性的東西去概括的,只有將歷史恢復到其本初的狀態(tài),即人在歷史語境下的活動,才能夠使與這段歷史隔膜的讀者真正形成對于這段歷史的切身感受,走進這段即將被忘卻的歷史。寒山碧的大陸和香港的生活經(jīng)歷為這種寫作提供了極大的便利,而身處大陸的作家常常對于這一段歷史有著強烈的身份認同意識,或像王蒙以“少年布爾什維克”自居,或像張賢亮以“文化英雄”凱旋歸來,或像張一弓一樣,刻意書寫那個時代的苦難。實際上,從大的歷史語境看,大陸作家對于這段歷史的書寫仍是服膺于時代話語的,是隨著“風向”的改變而改變,作品主人公和作者常常處于漩渦而不自知。而寒山碧流寓香港的經(jīng)歷則為其提供了一個可以遠離各種“風向”的空間。省港兩地對照反觀的獨特視角,使得在大陸作家眼里的“狂飆年代”成為了寒山碧筆下的“泥水河”。寒山碧沒有身處于歷史當中而隨波逐流,更沒有仰視歷史,將歷史看作是一種神秘的存在,而是“站在高處看歷史長河”。[5]這也是寒山碧在《還鄉(xiāng)》中為我們呈現(xiàn)的一種對于歷史書寫的新的態(tài)度。
曾經(jīng),真誠作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向度為大陸文學注入了一種堅韌不屈的品質(zhì),但是隨著建國之后的種種政治風潮,中國作家漸漸成為了所謂的“口號人”,其作品中真誠的態(tài)度被政治潮流的起起伏伏淹沒了。大陸1980年代反思文學的興起雖然使得真誠的文學觀念在對1950年代中國歷史的書寫中有了很好的呈現(xiàn),但是由于大陸作家畢竟無法和那段歷史在心理上拉開距離,所作出的真誠的反思也往往流于表面,與其說是反思,不如說是一種具有一定深度的政治傾訴。而在寒山碧的《還鄉(xiāng)》中,真誠作為一個重要的寫作向度,無時無刻不體現(xiàn)在文本之中。
作者不顧及作品的銷路,在“預知臺、港和海外年青一代,對這類發(fā)生于遙遠的大陸的陳年舊事不感興趣,而對這類題材感興趣的大陸讀者,卻沒有機會看到。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還鄉(xiāng)》將是寂寞的,我的余生也將是寂寞的”[1]v這樣一種情況下,仍“一邊寫書,一邊淌淚”[1]iv。這種不計成本的寫作姿態(tài)是大陸同類題材寫作所欠缺的。大陸作家在進行同類題材小說的創(chuàng)作時,往往過多地考慮讀者對于題材的需要,結(jié)果是在大陸出現(xiàn)了一陣陣的“題材熱”。像寒山碧這樣的為歷史而寫作的真誠態(tài)度,恐怕也只有在諸如巴金的《隨想錄》和韋君宜的《思痛錄》這樣的回憶類隨筆中才能夠見得到。
《還鄉(xiāng)》中的真誠向度同時還表現(xiàn)在作品對于人物的評判上。寒山碧立志要做一位“寫出歷史真實的史學家”,這就要求在寫作中既不能當“美化傳主的化妝師”,也不能做“丑化傳主的涂鴉者”。其寫作態(tài)度是“中立的,把傳主當做人來勾畫描繪,不神圣化也不妖魔化”[6],這表現(xiàn)在文本中則是一種不為尊者諱,不為長者諱,同時也不過分渲染有過失的人物的惡,甚至直視自己的靈魂的勇氣。面對母親的改嫁,林嘉詮的評價是“男人是固體,女人是流體,男人是泥,女人是水,流入方池則方,流入圓塘則圓。山歌都有唱,男人是樹來女人是藤,藤生來就會攀附,它總是窺伺著林中最高大茁壯的喬木,攀沿而上,把它纏得緊緊的??墒沁@棵大樹一旦遭斧斬雷劈,倒了下去,藤立刻不顧而去,又攀附上另一棵大樹?!边@看似對女性充滿了歧視的話卻道出了在當時的歷史語境下,像母親這樣的女性選擇的合理性。無論林嘉詮的態(tài)度如何,母親的選擇在他看來是有著自己的道理的,對于自己母親的行為,林嘉詮毫不避諱,體現(xiàn)了寒山碧一貫的秉筆直書的膽識和魄力。[5]寒山碧對于行動中的人始終以人的向度去書寫,“這是一個人,關(guān)于他,我擁有相當數(shù)量的文件和證據(jù),我要試行畫出一幅肖像?!焙奖烫岢觯骸靶叛圆幻?,美言不信”,*轉(zhuǎn)引自劉小平《寒山碧的傳記文學觀與文學史寫作》,《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學報》,2004年第7期。即使犧牲了作品的華麗外形,即使讓讀者覺得刺耳,他也要說實話。《還鄉(xiāng)》中所具有的真誠也表現(xiàn)在寒山碧在對小說主人公心路歷程描寫的時候,敢于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將自己心中最陰暗的角落展示給讀者。如第十六章中,寫林嘉詮拒絕了鄭慶元嫖妓的邀請,但卻沒有把這樣的拒絕寫得冠冕堂皇,這之后,林嘉詮“雖然不敢嘗試,但此后傍晚時分經(jīng)過海珠廣場時,總會下意識地細心觀察路過的女人,仔細看看她們的打扮,看看她們的舉止,看誰可能是妓女?然而由于缺乏經(jīng)驗,許多時候都感覺不出來。有的女人,他覺得很可能是干那種事的,但他不敢去試探,自然無法知道真假,徒然多看她們兩眼而已?!弊鳛樽詡餍再|(zhì)的小說,寒山碧根本就不為自己粉飾,他將承載著自己生活經(jīng)歷的林嘉詮仍當作一個普通的人去描寫,還原出了在大時代中,一個普通男青年的苦悶與壓抑。
《還鄉(xiāng)》的真誠不僅僅表現(xiàn)在內(nèi)容上,還表現(xiàn)在寫作手法上。在對于這同一題材的書寫上,大陸作家在反思文學之后漸漸走上了形式革新的道路,再加上1980年代西方哲學和文學理論的譯介,大陸作家在寫作手法上漸漸放棄了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對于歷史的反思漸漸地從內(nèi)容轉(zhuǎn)向了通過文學創(chuàng)作手法來展示歷史人物的內(nèi)心。于是我們看到,在這個時期內(nèi)關(guān)于這一題材的書寫,大陸作家筆下的真誠少了,而文學性的虛構(gòu)多了;對于那段作家自身經(jīng)歷過的風波,闡釋的成分多了,而實證的成分少了。在這些光怪陸離的文學作品背后,我們很難看到作家對恢復這段歷史記憶的沖動,更多的看到的是作家通過對于這一段歷史的書寫來結(jié)構(gòu)自己想象中的歷史。亦文亦史的作品漸漸地消隱在對于文學形式的創(chuàng)新之中了。而寒山碧的《還鄉(xiāng)》仍然堅持現(xiàn)實主義的寫作精神,逆文學潮流而動,以真誠的態(tài)度書寫出了一部獨特的文學作品。事實上,《還鄉(xiāng)》在問世之后受到最多的爭論就是作品是否真實,[7]但這樣的爭論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在不否認其作品中大量運用了各種寫作手法的同時,一直堅守著其深度寫實的寫作倫理底線。而現(xiàn)實主義本身就是無邊的,是開放的,它有著包容一切文學內(nèi)容的品格。寒山碧在進行這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的時候,以治史的態(tài)度來豐富著文學世界,大量的材料和旁證支撐下的歷史事件呈現(xiàn)出的是其原始的狀態(tài),是一種泥沙俱下,未經(jīng)整理的狀態(tài)。寒山碧筆下的真實顯得尤其有說服力,批評家們總是過多的糾結(jié)于細節(jié)上的真實與否,卻忽視了寒山碧在寫作《還鄉(xiāng)》的過程中那顆真誠的心。
寒山碧治史和治文的真誠還表現(xiàn)在他在小說中史論結(jié)合的自傳式寫作方式。縱觀全文,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這篇小說中,寒山碧精心區(qū)別開了史料和自己對于這段歷史的看法,他以生活在這段歷史中的“林嘉詮”的視角去結(jié)構(gòu)史料,而又通過無論是在時間空間上都遠離這段歷史的“林煥然”來對這段歷史中的人或發(fā)生過的事進行評論,史與論涇渭分明卻又統(tǒng)一于文本整體的結(jié)構(gòu)之中,讓讀者在形成自己對這段歷史感性認知的同時,看到作者以人的視角去理解通常在敘事中所無法回避的善或惡。寒山碧在《還鄉(xiāng)》中時時刻刻通過這種史論結(jié)合的方式去真誠地引導讀者遠離政治化評判的誤區(qū),將自己的文學史觀傳達給廣大讀者,真可謂用心良苦。
寒山碧在《還鄉(xiāng)》的創(chuàng)作中,身體力行地實踐著自己的傳記文學的創(chuàng)作觀。他始終站在歷史的角度和人的角度,將往常被認為是冷冰冰的數(shù)據(jù)和史料的歷史還原成了活生生的人的歷史,每一個生活在這段歷史中的人,其生存都是值得和必須去理解和尊重的,即便是如同羊嬸一般的“壞人”。有人曾這樣形容近幾十年的歷史觀念:“今天我們看到的新趨勢是歷史學家對1945年以前占優(yōu)勢的那種歷史學和歷史觀念的反動,至少對于年青一代歷史學家來說是如此。對于20世紀上半葉支配歷史學家工作的基本原則提出懷疑的趨勢,是當前歷史研究中最重要的特征?!盵8]而通過寒山碧的《還鄉(xiāng)》,我們看到了以實證為基礎的傳統(tǒng)史學的巨大力量。在文學和史學都被晚近各種思潮的迷霧遮掩的時候,從看似光鮮的歷史敘述中以真誠的心去客觀地記述歷史這條“泥水河”,正是寒山碧在作品中要提供給我們的對于傳記文學背后的歷史事件的另一種思考的可能性。
[1]寒山碧.自序——我寫《狂飆年代》三部曲的心路歷程[M]//還鄉(xiāng).香港:東西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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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劉小平.寒山碧的傳記文學觀與文學史寫作[J].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學報,2004(7).
[7]徐秀明.復合結(jié)構(gòu),間離效果——略論寒山碧《還鄉(xiāng)》的深層藝術(shù)構(gòu)思[M]//寒山碧.還鄉(xiāng).香港:東西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3:503.
[8]黃修己.中國新文學史編纂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3.
(責任編輯:畢光明)
OnHanShanbi’sViewonBiographyLiterature——ACaseStudyofReturningHome
WU Chen
(School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handongNormalUniversity,Jinan250014,China)
The trilogy of “storm and stress” includingReturningHomecan largely be said to be the autobiography of Han Shanbi, a famous biographer in Hong Kong. For one thing, the unique idea of history and the empirical spirit native to an outstanding biographer have injected into the trilogy a distinctive flavor of sincerity; for another, the dual vision special to a writer resident in Hong Kong has led to the probability of contrasting and presenting the historical period from 1947 to 1962 hitherto obscured due to various causes.
Han Shanbi;ReturningHome; biography; sincerity; dual vision
2014-02-28
吳辰(1988- ),男,河南鄭州人,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2013級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
I206.7
A
1674-5310(2014)-07-006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