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靈魂物有怪,宇宙世界有神嗎?在當今這個人本化生活世界與一神論商業(yè)文明的世界對話格局中,孔、老開創(chuàng)的知識論答案是“不知道”,孟子所謂“圣而不可知之謂之神”。但人的心靈需要神靈,以便拒絕生前死后的絕對虛無,于是,中華民族的自由、多元的人本主義信仰,往往需要跨越知識論的不知道、邏輯學的“可能有”、價值論的“希望有”,日益達到“寧信其有”的信仰境界。
“中國人沒有信仰”是歐美人對中華文明的無知、對信仰問題的僭越。
萬晴川、王雅靜探討道教神仙追求宇宙和諧秩序的各種敘事方式,安某人考察“自由”的康德“靈魂”說,面對的應該是同一個問題的宗教、哲學兩個不同側(cè)面。哲理智慧只有通過文學藝術(shù)、習俗宗教等各種形式普及化到民眾,才是有效的文化要素。歐美知識論哲學傳統(tǒng)必將止步于人本化生活世界!
高深博士對嵇康與莊子思想的比較研究確有高深之處!人們常說性格決定命運,其實,哲人的思想傾向正是他的性格。嵇康的悲劇性命運不正是他偏解莊子思想的必然結(jié)果嗎? 董懷良、胡睿臻二博士都在探討老子那盡人皆知的無為而治,一個從企業(yè)管理上論,一個從治身養(yǎng)生上說。既然天人合一,人身是個小宇宙,作為道體“無”的展開方式、呈現(xiàn)形態(tài)的無為無治,就是一個堅深的思辨性問題,這一高深命題在太多領域可以展開、呈現(xiàn),但問題往往可能是:說來容易做著難!做人主義、做事主義的中華民族,正通過法治來達成市場決定下的無為而治。創(chuàng)新自己的政治和諧,考驗我們政治智慧的偉大歷史時刻正在日益逼近!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2期主持人按語:
近代科學沖擊神學的努力,韋伯謂之祛魅,祛魅的近代化就是世俗化?,F(xiàn)代科學發(fā)現(xiàn)人類理性的有限性之后,就表現(xiàn)為胡塞爾回歸生活世界、存在主義的興起等后現(xiàn)代努力。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只有人間世才是人類最后的歸宿。人的存在天人合一,與道為一又與世俗處的生存方式是人類唯一的方式,上帝是無所事事(霍金)的。李生龍教授對莊子外化內(nèi)不化、圣俗一體觀的深度挖掘啟人心智,李先生有以教我者若此,是耶!非耶!
莊子思想極富歐美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意味:黃世權(quán)解齊物平等為對話;錢浩解天籟為道是沉默。以形體語言來對話就是對抗。難道暴力對抗作為形體語言,不仍是一種對話、一種語言嗎?主權(quán)國家間通過“小子動手,老子也動手”所展開的“對話”,無非是外交語言這種古老的雙向通訊(維納)的對話方式的繼續(xù)而已。音樂上的此處無聲勝有聲作為沉默,卻仍然是與聽者間的對話方式,天籟之道在中華文明中總是通過人道呈現(xiàn)為人本化生活世界中每個人的在世的生活。黃、錢二位從不同視界、運用不同的治學方法挺進到《齊物論》的深層,這是本欄目開創(chuàng)以來最難得的盛事之一。
相信上面三位贏來的臺下掌聲將為我們吸引來更多的學界高人,若如此則幸甚!幸甚!
《莊子》是文學藝術(shù)化了的哲思而非歷史,寓言故事是藝術(shù)的真實而非生活的真實,故莊周是否曾被爭相聘用為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希望這樣。孫魏對莊周聘相故事的細致全面梳理的新意蘊是:若人品圣潔,智慧非凡如莊周者承擔起國家治理的重任,難道不正是法治中國在市場決定條件下廣大人民群眾的最愛嗎?在這樣的期盼中,孔令梅對老子清廉思想的梳理,就成為中華兒女回歸人本主義傳統(tǒng)、反求諸己、實現(xiàn)中國夢的美妙愿景。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主持人按語:
人間最美四月天,百花在四月里綻放出盎然春意,并植孳于秋冬的蓄根上。葛榮晉教授與四位80后青年才俊同臺研討,象征著本欄目必將欣欣向榮。
“只看,不說”。晚年維特根斯坦的這種語言觀,與道家、禪宗的思想相呼應,將人的神圣性突顯在語言的說與聽、文字的寫與讀之上。王皓月研討“梵音”,表面上是講道教的傳播策略,實際上觸動揭示的乃是人本符號神圣性根性上的信息時代根本問題。路高學揭示“莫若以明”的一個可能意向是莊子的“目擊而道存”;宋辰從音樂審美視角展開的,正是莊子“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氣”的天人合一思想。耳聽聲,目視色,人接受外部信息的主要感官是耳朵與眼睛,音樂傳遞的聽覺信息因其神秘而神圣。印歐語系文字書寫系統(tǒng)是“我手寫我口”的“音”符串,漢字的象聲/象意互補結(jié)構(gòu)非唯寫我口,更要描摹外物而寫我心,所以,漢字文化圈中的人的信仰方式素樸而自由多元。
以哲學代神學的中華傳統(tǒng)的主流和上層,沒有偶像崇拜。但由于莊子承諾“道”“無所不在”,儒家又承諾人人皆可為堯舜,結(jié)果在道教神譜和民間信仰的水乳交融以及“禮失求諸野”的自循環(huán)和自組織歷史過程中,就出現(xiàn)了自由多元但卻過分隨意的偶像崇拜現(xiàn)象。郭中華博士把元代神仙道化劇中的人物形象歸并為瘋癲型、慵懶型、瀟灑型是有趣的?;诖?,葛老師把比干這位歷史名人融入儒道互補的中華思想長河,闡明比干在人格與神格之間不斷相互轉(zhuǎn)換變遷的歷史脈絡,正是為中華人本主義的開放神學觀提供了一個有力的佐證。因此,我提議王皓月、路高學、宋辰、郭中華四位后生和我一道向讀者致謝,向葛先生致敬!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5期主持人按語:
《莊子》好讀不好懂,在西方哲學背景下更是如此。李開教授將莊子養(yǎng)生提升到生命信息與天道知識的高度,將齊物提升到語言哲學的高度對莊子進行考察,莊學個中三昧或可盡在其中矣?!耙慌c言為二”,語言文字的指稱性蘊涵著悖論和無窮倒退的兩大特征,這兩大特征作為人類理性的絕對界限,正是人們信仰生活的開端。近代以來,理性要跨越其與信仰的“火溪”(費爾巴哈)達到絕對,只能是一神教商業(yè)文明的獨特性而非所有文化形態(tài)的普遍特征。文明雖有界限,但在生命信息和天道知識的對接處,以文化通約的方式,人文化成地球村和而不同的“大一統(tǒng)”(湯因比),對中華文明的依賴性將比實際預想的還要強烈。在這個意義上,“大同”將成為文明的科學預設和價值理想。何善周先生作為聞一多的高足默默追求的一生,通過趙成杰的介紹,讓我們深深感受到豫籍人才的濃濃鄉(xiāng)情和才情,此抑或可告慰莊周之靈于九天九地之間!
中國之道并行不悖,兼容并包且無所不在。既然理性的終點是信仰的起點,則一神教的歷史結(jié)局,便只能是人類信仰的自由多元道體。在文本形式上,便是《道藏》除儒經(jīng)之外對諸子百家的兼收并蓄,毋燕燕所論意在此乎?而儒者包括儒經(jīng)如《顏氏家訓》在內(nèi),一旦落實到生命哲學的基座上,便不得不處于道教以生命為中心的宇宙論中,此便是李平所要告訴我們的吧!
戒欲以存養(yǎng)生命,作為宗教的基本社會功能之一雖然概莫能外,但它們的主體、內(nèi)容、方式則可各有不同?!兜赖陆?jīng)》戒君之欲是老子道家的政治哲學宗教化,中華民族的政治性之強由此可見一斑。政治性強而宗教性弱,故儒、釋、道三教相互涵攝,價值引導性高于宗教超越性,此中華文明之最為重大之特色。張軒之文非為否定超越,但在我看來,強調(diào)生活教化似乎比強調(diào)靈魂超越更加明智;超越正與希望一樣,是無所謂有亦無所謂無的!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7期主持人按語: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來者不如今也。本期五位作者中有兩位與改革開放同年,三位“80后”,有才不在年高,使人頓生今昔之嘆!
從秦皇經(jīng)文景到漢武,法、道、儒漸次登上歷史政治舞臺,體制形態(tài)上的郡縣帝制/封建皇權(quán)在“陽儒陰法”意義上互補平衡,并在唐代禮/法一體的規(guī)范秩序中體現(xiàn)出來,這在哲學上就表現(xiàn)為儒道兩家在秩序/自由上治亂興衰的歷史形態(tài)功能互補。斯洪橋在研讀淮南王劉安的同時兼及董仲舒,《淮南子》的天道自然觀和董氏的神學目的論,恰好構(gòu)成中華文明儒道互補形態(tài)的哲學本體論依托。
百家求治乃先秦諸子的共同價值訴求。姜李勤以此為依托,力辟近現(xiàn)代以來德國哲學對中華文明形態(tài)的哲學閹割,認為道家的“道術(shù)”與儒家的“平治天下”異曲同工。這是對安某人“儒道互補的秩序/自由解讀”的學術(shù)支持還是挑戰(zhàn),正有待在崇尚科學、追求真理的學術(shù)理想前提下持續(xù)展開。
然后再展讀陸暢對牟宗三思想中道家“境界”諸概念的梳理與儒家“道德”形上學的討論,許美惠對唐代“道舉”之道家政治實踐的描述,中華文化傳統(tǒng)的知行合一特色便更加具有立體感。至于羅斌娬關于老子社會公正觀的討論,則更其大膽而有趣,相得而益彰!
牟宗三的創(chuàng)造性和影響力來源于其對康德哲學的尊崇,姜李勤對陸暢論牟之說得有言乎?李隆基選舉錄用道家道教人物或可理解為余英時意義上的政治自由實踐,一不小心卻掉進了徐復觀意義上的儒家祖宗崇拜。于是乎,是儒道功能互補還是三教歸儒才是中華文明的道統(tǒng)出路,這是個真問題。
路漫漫其修遠兮,祈望于上下求索之來者,亦有為者當如是者也!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8期主持人按語:
呂錫琛是道學界一道亮麗的風景。她在哪里,娓娓道來的美妙玄思話語便總會吸引駐足傾聽者的紛來云集;她校定頌讀的《道德經(jīng)》廣為傳播,利澤天下;她主持直播的杜維明在岳麓書院的演講,使大哲的滔滔雄辯更加動人聽聞,傳之久遠,學界悅仰之。她能眷顧本刊,擲下莊子社會治理思想且利澤萬世的大作,對本欄目同道而言,不啻悟空遇難時觀音菩薩的飄然而至。緊隨其后的李一鳴恰如觀音菩薩身旁的貼身玉童,能把莊子的“心齋”之“虛”從否定性的工夫論方面進行深入解讀,且進一步將莊子的“虛室生白”從肯定性的境界論方面進行理解,寫起來資料翔實,妙語連珠,實在難得的很。
道教的長生升仙論看似粗鄙,但根據(jù)歸納的不可窮盡性,長生升仙與一神教神終會降臨的承諾一樣,邏輯上有不可反駁性:以往的人未能成仙并不否證今人求仙的邏輯可能性。楊杰論證,嵇康養(yǎng)生之道不僅毓形,更注重順任精神道體的形上性。養(yǎng)生重在養(yǎng)心,素樸即易普世,故養(yǎng)生之道至今方興未艾。
自由多元而神秘的道教與民間風俗中的信仰成分的雜糅,構(gòu)成了華夏文明的底色。當漢字文化圈的宗教神秘性與一神教商業(yè)文明深度遭遇,世界的神秘性與日常生活之間的張力使生活世界得以持續(xù)的人類經(jīng)驗,將經(jīng)歷新的檢證。牛尚鵬等雖然只考釋出頃、愆、科、路四個俗字,木、淹、目三個訛字,但從整個行文看,他們對道經(jīng)典籍的熟悉、文獻的深厚功力則令人嘆服。李海林對其師蓋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論》一書的評介,使讀者可以近距離觸摸到蓋先生治學精神的嚴謹和扎實。如此投入,吾儕當引為楷模。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10期主持人按語:
今天是兩臺大戲:海外一臺,國內(nèi)一臺。金秋送大餐,本欄目為中原增色!
戴卡琳是比利時魯汶大學的教授,福永光司是日本京都大學的教授。戴教授出現(xiàn)常是講楊朱的,今天她講《莊子》中的壺子與季咸、列子;福永教授是日本道家、道教研究方面的一號人物,今天,他通過徐水生教授“委托”徐倩來講他的故事。戴教授站在西方前沿,用??碌热说乃枷敕椒?,揭示《莊子》中的“不教之教”,借今人之口對當代的教育制度提出質(zhì)疑:能改變?nèi)松鼱顟B(tài)的教育難道不更是一個奇跡嗎?福永教授深刻揭示的莊子追求生命自由的結(jié)論不僅服人之口,且服人之心,這種從莊子到道教天師教團的深入考察,讓人信服地看到東亞漢字文化圈與西方哲學的內(nèi)在差異是何等之大,那種以為現(xiàn)代自由進步而古人的自由思想落后的想法,無非是現(xiàn)代人的自負而已!
祝楊軍研究老子的氣魄已經(jīng)夠大,他認為宇宙論是老子哲學的邏輯起點,宇宙論與認識本體的統(tǒng)一是老子哲學的邏輯終點,而在宇宙論與認識本體之間,有一條漫長的邏輯鏈條。但是,徐巋然的大實踐境域卻似乎更為氣勢磅礴,他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人、自然、社會理論,對包括儒、墨兩家在內(nèi)的道家哲學綜合創(chuàng)新的境域、互補性考察闡釋。鄭素貞也不讓須眉地認為,《太上感應篇》以道教的積善成仙論為依歸,賞善罰惡為手段,對儒家的忠孝仁義、佛教的因果報應一概吸納于自身。這種三教融合的文化氣度,似在證明著福永先生對東亞文化巨大生命力的結(jié)論和自信。袁永飛以崔大華先生主持、本人亦有幸聊忝末后的國家重點課題成果《道家與中國文化精神》為版本依據(jù),展開了恣肆狂放的想象,將原本并不清晰的觀念體系化,良有以也。
本欄目難得如此陣容和大氣,不免額手稱慶!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11期主持人按語:
秋涼過去是寒冬,梅花開放的時節(jié)來了。
十多年來總喜歡大而化之地說:中國哲學是一元自因時間性的,西方哲學是二元他因空間性的。讀了魏義霞對郭象玄學的深入闡釋,我笑了!噢,原來不正是在莊子那里得到的靈感?莊子好像是將現(xiàn)象世界的一切都相對化,使世界虛無、懷疑、相對,可不正是通過它,才能發(fā)現(xiàn)大道無形而化萬物的絕對超越性嗎?世俗生活的不可逆性皆可歸結(jié)為命,并不得不安于命,盡管圣賢不言命。得言而忘象,得意而忘言;得意就是得道,人的存在基礎不外于此,劉曉玉之意在此乎?在五彩繽紛的生活世界中,道并行而不相悖,萬物相育而不相害。在語言溝通的基礎上共生,何必意盡同?
老子是說不盡道不完的!據(jù)說乾隆皇帝曾向高僧詢問街上何以那么多人?僧曰:兩個人哪里算多?;噬香等?!僧悠然而言道:一個叫名,一個叫利,難道不對嗎?于是龍顏大悅。建立兄認為老子看透了這個“病”,才會開藥方;而在我看來,即使藥再好,也總是治了病治不了命。文明在和本能的平衡中呈現(xiàn)價值。王闖展開的明末佛教大德釋德清一生“注老”于東海之東、南海之南的故事,讓我再一次感受到華夏文明在信仰問題上的自由性和多元性,儒道釋相互涵攝、相互補充,以承認對方的存在作為自己存在的根據(jù),何其可貴乃耳!在一神排他的世界舞臺看呆了的當代世人,不知對此作何感想,回頭看看東方好嗎?!
張懂運用西方的空間化圖式,考察莊子寓言的意義生成方式,不把頭想大真的很難懂,這是西學東漸的深化。但蔡覺敏認真討論西學東漸熱潮中道家的“東學西漸”問題,這對于一個中國人來說,顯然是件再愉快不過的事情。
謝謝諸位紅梅花兒開,朵朵放光彩!今冬美好,明春花能不艷嗎?
主持人簡介:安繼民(1955-),男,河南焦作人,研究員,主要從事中國哲學和中原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