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軒
他們是真的漁民么?
印度洋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沖刷著岸邊的礁石,也同樣沖刷著海中一根根豎立的木樁,這些木樁就好像是從礁石的縫隙中自然生長出來的,掛著海藻的下半截浸泡在海水中,上端綁著斜支撐的橫木,木樁看上去像是插在海里的細長十字架,在清冷的海風中微微搖蕩。
高蹺捕魚,在所有關(guān)于斯里蘭卡的旅游介紹中都不會被遺忘。據(jù)說是因為過去貧窮的漁夫買不起船,而又需要在較深的海水中才能釣魚,才想出了這個辦法。這種在與生存環(huán)境的斗爭中迸發(fā)出的智慧,經(jīng)過時間的積淀,已然成為斯里蘭卡獨一無二的人文景觀,也是斯里蘭卡的旅游名片。
“你想找漁夫拍照么?”
和我說話的這位漁夫光著腳,赤裸著被曬得黝黑的皮膚,只在腰間圍了塊藍色條紋的紗籠——這是僧伽羅男人的典型裝束,仿佛剛從海水里冒出來似的,肩膀上的水珠還在一滴滴滑落。他絲毫不介意我的目光,注意力全在我手里的相機上。
我點點頭,他立刻開始嫻熟地討價還價,比起漁夫的身份,看起來更像是個商人。
實際上,在他出現(xiàn)之前,我已經(jīng)從很多關(guān)于斯里蘭卡的游記中了解到,現(xiàn)在的高蹺捕魚并不是很常見的景象,漁夫們越來越少,很大程度上變成了一種表演。換句話說,漁夫坐在木樁上不再是為了釣魚,而是為了釣游客口袋里的錢。
所以對于這個人的言行,我并不吃驚。
第二天清晨,我又來到海灘,海里的木樁上有兩個漁夫在釣魚,還有七八個人在岸上席地而坐,慵懶地抽煙聊天。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其中一人起身向我迎來,他的神情就像個推銷員。我婉拒了他提出的兩萬盧比拍照的提議,逃到了對面的商店里躲避他不依不饒的游說。和店主聊了一會兒天,我又改變了注意,決定到海灘上問問這些人——他們是真的漁夫么?
我走進他們中間,緊挨著一個漁夫席地而坐,這唐突的舉動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個老漢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盯著我,問道:“你是想來拍照的么?”
“并不想?!?我回答,這也算是句實話,我本來計劃只是過來聊聊。
“想拍就拍吧,不會找你收錢的?!?/p>
我詫異地打量他,老漢說完話,毫不在意地脫下了衣服,擰成一股繩纏在頭上,他看上去大概五十多歲,花白頭發(fā),臉上有了深深的皺紋,在曬黑的膚色映襯下更加顯得蒼老,但行動很干練。
“你不相信?我就是這里的老大,看誰還敢再找你要小費?!?/p>
我依然很困惑,再三端詳,忽然就想起來了。
剛才在商店里我和店主相談甚歡,他給了我一個“布拉維特”(作用類似于檳榔,是把一個堅果和抹了粉色醬料的葉子一起放在嘴里嚼,這是斯里蘭卡窮苦人的最愛,也是他們勞動間隙的一種舒解方式),我學著他的樣子,嚼得滿嘴都是紅色的汁液,牙縫中滲出的血色讓我看起來像個僵尸,旁邊的本地人津津有味地圍觀我,因為見到老外嚼這個的模樣而哈哈大笑。
而這個老漢,或者應(yīng)該叫他“漁夫老大”,當時也在圍觀者當中笑個不停,我這無意中融入本地人的行為改變了他對我的態(tài)度。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把T恤脫了纏在頭上,走進海里。那些木樁看上去離岸邊似乎很近,可是海水沒過了我的胸口,木樁依然遙不可及。直到起伏的波浪拍到了臉上,我才觸摸到木樁。木樁的粗糙表皮被藻類覆蓋,在海水里泡得滑膩,我試圖爬上去,卻發(fā)現(xiàn)根本做不到。
回到岸邊,“推銷員”又走了過來,我理直氣壯地轉(zhuǎn)述了老大的話,他有些驚訝,可也只能沮喪地離開。我回到人群中,想把頭上的T恤晾干,卻發(fā)現(xiàn)氣氛變得不太友善,人們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絲哀怨。
這群小怨婦們,因為沒收到小費就垂頭喪氣。不理我不要緊,架不住我擅長搞人際關(guān)系。我回商店買了包煙和眾人一分,大家頓時沒有了剛才的扭捏,我們一起點著煙,嗞嗞地抽了幾口,吞云吐霧間,臉上的笑容就慢慢舒展開來。
中斯人民現(xiàn)在算是正式建交了。
這時,一輛轎車碾過岸邊的碎石路停在了我們身邊,從車里下來一對中年白人夫婦,那位太太舉起相機拍了幾張,卻與上前索要小費的“推銷員”發(fā)生了爭執(zhí),言語上的沖突漸漸激烈,人群向他們圍攏,太太高聲喊:“我拍的照片憑什么給你錢!”身子一扭氣呼呼地鉆出人群,拉著丈夫坐回了車里。
一個身材結(jié)實的青年漁夫追過去,忿忿不平。
“這種情況經(jīng)常發(fā)生么?”我拉住他,看著轎車漸漸遠去。
他接過煙,掏出火柴幫我點著,猛吸了一口,說:“也不是經(jīng)常,大部分游客會給小費?!?/p>
我點點頭,他繼續(xù)說下去:“其實我們釣魚賺不了多少錢,今天的魚就很少,我早上只釣上來三十多條,下午就沒有魚了?!?/p>
“老大和那倆人不是正在樁子上釣著么,怎么會沒魚呢?”我認為這是他偷懶的借口。
“他們的木樁周圍有魚,可我的沒有,每個人只能坐自己的木樁。”
我這才明白海里的木樁對于他們來說,就像是寫字樓里的辦公桌對于白領(lǐng)一樣。
而他們在這里閑坐著并不僅僅為了等游客來了收小費。自己的木樁附近沒有魚,也只好在一旁等。
他愁容滿面,我想換個愉快點的話題。
“那你最多的時候一天能釣到多少?”
“前天運氣不錯,一百多條?!?/p>
“可以賺多少錢?”
“一條魚4盧比,那天賣了四五百盧比。”
我心中一算,他那天的收入也不過是人民幣20元,而今天只有6元,這依舊不是個愉快的話題。
“依靠釣魚賺錢其實根本就不夠日常開銷。”他給我算了一下斯里蘭卡柴米油鹽的賬,“妻子沒錢買米,孩子也沒錢買糖?!?/p>
“那為什么不嘗試著去做點別的能多賺錢的工作?”
“這周圍太偏僻了,沒什么工作機會;如果去遠點的城市,家里的妻子孩子又沒人照顧?!彼哪抗庖葡蜃臐O夫們,“況且這里的人年紀又大,好多都四五十歲了,老大都已經(jīng)五十六了,什么工作愿意要一群糟老頭子呢?”
確實,他們很多人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只能夠用高蹺捕魚的方式,或者說主要依靠小費來維持生計,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即便如此,他們依然還是過著貧窮的生活。這份工作收入微薄,再加上風吹日曬,還要坐在細細的木桿上,滋味兒不好受,所以年輕人也不愿意干這行兒。再過三五十年,假如這些人不在了,在斯里蘭卡還能看到高蹺捕魚嗎?
“加油!你們跳得好!”
斯里蘭卡人對于佛牙節(jié)的崇敬與癡迷我也有所耳聞,可當那天來臨時我還是被嚇了一跳。沿著幾十里長的巡游路線,持槍的軍警封鎖了道路,像是面臨一場戰(zhàn)爭;各地用卡車調(diào)集來一批批警察分散在街道上,把守每一個路口,舉著零食和玩具吆喝的商販們和扶老攜幼的人群混雜在一起,用身體把人行道塞得水泄不通……我?guī)缀醍a(chǎn)生一種錯覺:斯里蘭卡全國的人口是不是都涌到康提來了?
這都是為了佛牙節(jié)。這個節(jié)日源自一個關(guān)于權(quán)利的古老傳說。話說佛陀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涅槃之后,宗教和種族之間的戰(zhàn)爭開始了,各國為了爭奪佛祖的真身舍利(當然真正的目的是財富和權(quán)力)兵戎相向,佛門弟子為了保護舍利付出慘痛代價,有的僧侶甚至割開自己的皮肉,將舍利藏于體內(nèi)。有一枚佛牙舍利被印度公主藏在發(fā)卡中,千里迢迢帶到了獅子國——如今的斯里蘭卡。這枚佛牙舍利在佛陀時代極為重要,因為供奉佛牙舍利是帝王的特權(quán),像斯里蘭卡這樣的佛教國家,誰能擁有佛牙舍利,誰就擁有了對王國的統(tǒng)治權(quán)。最終,康提的國王得到了這顆舍利,他下令修建佛牙寺,每年到了佛歷的艾薩拉月,在即將滿月之時舉行一場持續(xù)十天的巡游,盛裝的大象會馱載著佛牙舍利出現(xiàn)在巡游隊伍之中,賜福有幸親眼見到的民眾。
由于這盛大的艾薩拉巡游,也由于擁有世上僅存的兩枚佛牙舍利之一,全世界的佛教徒都會參與到這個節(jié)日中來。但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最隆重的佛教慶典,更像是斯里蘭卡一場神圣的全民狂歡。
為了能夠活著觀賞佛牙節(jié),我奮力擠出人群,鉆進一條人少的小路,忽然聽到陣陣樂聲從一座寺廟里傳來,于是好奇地走了進去。和街道上的人聲鼎沸相比,寺廟里別有洞天——這里是為巡游做準備的后臺。小象在院子里悠閑地咀嚼著棕櫚葉,另一邊,兩個人爬到卡車般高大的成年公象背上,正忙著給它蒙上厚重的裝飾蓋布。內(nèi)院里,各式我前所未見的傳統(tǒng)樂器堆了滿地,表演者們已經(jīng)穿好了民族節(jié)日服裝——金色的帽子,紅黑鑲邊的白色紗籠,腳上還掛著鈴鐺。
一群看上去只有十幾歲的小舞者擺好隊形在做最后的排練,我的出現(xiàn)打破了他們原本的嚴肅認真。幾個調(diào)皮的孩子圍住我,教練嚴厲地把他們喝回去,自己卻離開隊伍同我攀談起來。他自豪地向我介紹說他們是職業(yè)舞蹈團,佛牙節(jié)巡游就是由幾支這樣的舞蹈團組成的,他們已經(jīng)參加過很多次佛牙節(jié)巡游,前些年因為泰米爾猛虎武裝組織的存在,佛牙節(jié)的規(guī)模一直無法擴大,現(xiàn)在斯里蘭卡迎來了徹底的和平,節(jié)日的氣氛越來越隆重。他還透露,今年的佛牙節(jié)規(guī)模比往年都要大一些,將會有一百多頭大象參加巡演。
除了佛牙節(jié),他們也會在其他場合表演斯里蘭卡的傳統(tǒng)舞蹈,其中不乏一些諸如迎接外賓這樣的重大活動,教練頗為得意,掏出手機給我看他和總統(tǒng)的合影,還有他演出、訓練和生活的照片,以及和家人的合影,接著順勢用手機撥通電話,樂呵呵地讓我和他的妻子聊兩句,我接過來對著話筒說:“你丈夫人挺好,你丈夫長得特帥?!彼拮哟笮ζ饋怼?/p>
我和教練聊得開心,舞團的孩子們就更來勁了,胖胖的小男孩穿好裙子似的紗籠,躲在教練身后不遠朝我扭屁股;一個孩子畫好了眼線妝,也跑來扭捏地做出各種嫵媚動作,想引起我的注意;教練實在忍無可忍了,繃起臉把他們嚇跑,可轉(zhuǎn)過頭來我倆就笑作一團。
玩歸玩,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后,眾人匯集到佛龕前,徹底安靜下來,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變得肅穆,鼓樂響起,更添一份莊嚴氣氛。三位老人上前,從佛龕內(nèi)取出三根祭祀的權(quán)杖,如同舉著奧運的火炬一般,率領(lǐng)眾人走出寺廟。
一聲炮響,艾薩拉巡游正式開始。噼啪作響的鞭聲在安靜的街道盡頭傳來,一群甩著長鞭的男子走在巡游隊伍的最前面,掄出陣陣鞭花。圍觀的人群中紛紛擲出閃亮的硬幣,隨后鼓樂齊鳴,赤裸上身的火把手以紅布蒙面,類似忍者的裝扮,他們肆意地舞動著火焰,危險卻美麗。
每一支隊伍里都有大象,最大的那只象牙足有兩米多長,全身披掛著鑲邊的彩色蓋布,背馱封著佛牙舍利的佛龕,被八名身著白衣的護從圍繞,所到之處,便是佛牙節(jié)的高潮所在,道路兩邊的人都紛紛站起來,低聲誦經(jīng)。
但是對我來說,巡游的高潮出現(xiàn)在寺廟里所結(jié)識的舞者們的隊伍走來時,他們踏著密集的鼓點,情緒激昂,舞蹈動作表現(xiàn)的或是征戰(zhàn)中刀劍搏殺,或是農(nóng)耕的播種求雨。突然幾個小舞者發(fā)現(xiàn)了淹沒在人群中的我,他們在隊伍中相互喊了幾句,于是其他人都看到了我,在氣氛莊嚴神圣的巡游隊伍中擠眉弄眼地對著我做怪相,其中幾個人還大膽地借著舞蹈動作向我揮手。
我也使勁向他們揮手,大聲喊:“加油!你們跳得好!”
隊伍慢慢地經(jīng)過,隊尾的教練轉(zhuǎn)過身,最后一次朝我揮手微笑。
火車旅行印象
水天連成一色,老式火車劃開波浪行駛在海中央,千尋與無臉男靜靜地坐在車廂里,伴隨著久石讓的鋼琴曲《?!?,車窗外滑過的風景是茫茫無盡的碧水藍天……宮崎駿的動畫片《千與千尋》中的奇異場景,穿越到了斯里蘭卡。
這條連通科倫坡和加勒的鐵路修建于英國殖民時期,木質(zhì)車廂和噴著濃煙的火車頭,這些本該老老實實呆在博物館的老家伙們,至今仍在沿著海岸線的鐵軌上奔馳。這條與海岸線幾乎完全平行的鐵軌,距離海水最近處不過三四米,印度洋潮濕的海風灌滿了每節(jié)車廂。透過車窗,寬廣的印度洋盡收眼底,身子探出車廂外,奔涌的浪花幾乎就在腳下掠過。
作為“擁有世界最美火車線的國家”,乘坐火車是在斯里蘭卡最好的旅行方式,這里的火車旅行不像國內(nèi)的火車那樣沉悶單調(diào),也不會夸張到如印度的火車那般匪夷所思,況且還可以欣賞到沿途獨特的風景。除了這條海邊的火車線路,斯里蘭卡還有一條同樣赫赫有名的火車線路——通向茶園的火車線。
斯里蘭卡以出產(chǎn)優(yōu)質(zhì)紅茶而享譽世界,中部海拔兩千米左右的林區(qū)就是錫蘭紅茶的種植區(qū),努沃勒埃利亞就在其中。在這個小鎮(zhèn)上,英國殖民時期留下的建筑隨處可見,宏大的莊園、紅色的尖頂郵局和維多利亞花園,讓這里處處都流露出英倫氣息,又與熱帶風情恰到好處地融為一體。小鎮(zhèn)周圍有三家規(guī)模龐大的茶廠,最古老的一家mackwood距今已有近兩百年歷史,至今仍在擔負著生產(chǎn)優(yōu)質(zhì)紅茶的使命,每天都有采茶女背著剛摘下的茶葉走進工廠,堆出一座高高的茶山。
當年英國殖民者為了把這些茶廠生產(chǎn)的茶葉運送出去而修建的鐵路,如今卻帶進來無數(shù)熱愛紅茶,也熱愛美景的旅行者。山區(qū)氣溫低、濕度大,終年云霧繚繞,火車在純白的濃霧中緩緩穿行,周圍的景色若隱若現(xiàn),只能聽到鳥鳴和流水聲,就像是進入了一個夢幻的世界。石壁上涌出的溪水匯集成小小的瀑布,給車廂帶來清新涼爽的空氣。等到云開霧散,車窗外,群山連綿起伏,滿眼的蒼翠是片片整齊的茶園,還有衣著鮮艷的采茶女們忙碌的身影,這一切,美得如同置身畫中。
沿途經(jīng)過的小站,使人仿佛感覺火車開進了童話里,亮黃色的小站被五顏六色的鮮花縈繞,古老的有雕花窗欞的辦公室外面掛著木制的時刻表,制服筆挺的老站長嘟嘟地吹響哨子,火車噴出一陣白色的氣浪,仿佛時光從這里倒流。
在國內(nèi),火車上的旅客通常只做三件事:泡面、打牌、玩手機。在斯里蘭卡坐火車,徹底顛覆了我對火車旅行的印象。
車廂里除了我之外幾乎都是斯里蘭卡人,對于他們來說,這些景色已經(jīng)再熟悉不過,但是依舊不妨礙他們享受火車所帶來的快樂。一位母親帶著兩個女兒,大女兒中學生模樣,穿著綠色長裙,系著長馬尾辮,一臉靦腆;小女兒也許還在上小學,扎著短短的羊角辮,穿著連衣裙,還不懂什么叫做淑女,笑得肆無忌憚,仿佛就為了展示滿口的小白牙。每當火車鉆進漆黑的隧道,車廂里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她總是興奮地大叫,想要聽到隧道里自己的回聲,也引得其他小孩一起叫喊起來,笑鬧的聲音幾乎能蓋住火車的轟鳴。她的姐姐更喜歡站在車門邊——斯里蘭卡的火車車廂是從不關(guān)門的,因為車速慢所以算不上危險。
我也學她的樣子站到車門邊,看著行駛中的整列火車,和其他掛在門外的斯里蘭卡人相視一笑。住在鐵路兩側(cè)房子里的人們和行走在鐵軌邊的人們看到火車經(jīng)過,會很自然地向火車揮手,像朋友一樣。
一個小伙子從車廂門探出身子,伸直了手臂,身子像張滿的帆。他回頭看到我笑了笑,不一會兒就來到我身后。
“你是中國人嗎?”他問。得到肯定答復(fù)后,掏出一個中國國產(chǎn)品牌的手機。他并不是要賣給我手機,只是想聊聊天。他叫Duminda,他告訴我說,斯里蘭卡的電子產(chǎn)品主要依賴進口,以前很多普通人家買不起電視、冰箱,更難擁有一部手機——對他們來說都太貴了。后來,中國產(chǎn)品進入斯里蘭卡,他家里才有了這些電器。
“那個火車,也是中國制造的?!被疖囃?窟M站時,Duminda指著一列藍色的車廂說。
因為生活與遙遠而未知的中國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所以Duminda也對中國產(chǎn)生了興趣。
“如果有一天到中國去,你想去哪兒?”
他毫不猶豫地說出幾個地名,這幾個城市之間距離可是夠遠的。
我坦白地告訴他:“中國面積太大了,你得花很長時間才能把這些城市走完。”隨即又安慰道:“不過中國的火車要快得多。”
火車即將進入下一個車站,Duminda就要下車了,他頗為鄭重地和我握了握手,火車在站臺上尚未停穩(wěn),他就若無其事地跳出車廂,穿過站臺消失了——因為車速慢,斯里蘭卡人從小練就了一身好本領(lǐng),就像鐵道游擊隊一樣,行駛中的火車也能進出自如。
我站在車門旁望著他遠去,忽然想起應(yīng)該叮囑他:去了中國可千萬別跳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