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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和(短篇小說)

2014-04-29 00:44:03劉鳳陽
東風文藝 2014年3期
關(guān)鍵詞:男孩

劉鳳陽

穿灰色運動套裝的短發(fā)男人走出小區(qū)大門。單車道的入口和出口分設(shè)兩側(cè),當中有個小崗亭。換崗的人遲遲不來,苦熬了一個通宵的年輕保安面色焦躁。男人刷了業(yè)主卡,那扇失修的鐵柵門在他身后咣當一聲彈了回去。

大霧推遲了天亮的時間?;薨瞪钪氐墓饩€下,馬路顯得很臟。短發(fā)的中年男人在路口遲疑了片刻。往前五百米,是一個公園,公園疏朗清簡,唯有一池塘好水,參差的垂楊柳和四季桂沿塘邊生長。桂花開過了一季,香味已經(jīng)散了;從遙遠北方遷徙過來的柳樹則剛剛冒出嫩葉。每天清晨,寇建洲都會悶聲不響地鎖上家門,來水塘邊散步。老婆有時醒了,有時被他擾醒。等他不緊不慢走一圈回到家,早飯已經(jīng)端上桌,白粥,榨菜,超市買的袋裝小饅頭,令人乏味的老三樣,一家大小悶聲不響吃完。

小區(qū)建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往左和往右,都是荒地,被附近的村民臨時圈起來種了菜,甚至還種了一小片香蕉林。菜地剛潑過糞,有新鮮的臭味一陣陣襲來。遠近偶爾有行走的人,身體都懸浮在霧中,只見移動、不辨腳步,有一種異常和森然。

昨天下午臨下班前,他上了一趟廁所,回到座位上發(fā)現(xiàn)QQ在閃動:“在嗎?”是葉麗怡。他連忙回了一句:“在?!钡撬孟褚呀?jīng)不在線了。他接連發(fā)了幾個“?”過去,都沒有回復,她的頭像一直暗著。估計她出差回來了。他有心發(fā)一條手機短信,又怕顯得自己多事,有可能人家就是那么一問。QQ上聊天,都是沒話找話,不能太較真。再說,下班時間里他們不打手機,早已成為一個默契。天大的事情,也等到第二天再說吧。但是他的睡眠明顯受到了影響,他比往常提早半個小時出了家門。

第一次見到葉麗怡,寇建洲在心里嘆一句:這女人好丑!矮,瘦,還黑,別的女人拼命把皮相往白里捯飭,她倒好,頂著大太陽,一覽無余的臉上冒出油光,像上了一層彩釉;唯一可看的是身材,屬于小規(guī)模、微縮版的前凸后翹,倒也貨真價實。嗓門卻大,透著絕無后顧之憂的堅決。她的一雙熱切的眼睛定定地罩著你,渾身上下像一鍋燒開的水,鼓著泡、冒著汽兒,隔一丈遠也擔心濺上了身,又仿佛,被她熱乎乎一口含在了嘴里。

她是“跑業(yè)務”的。這時節(jié),“跑業(yè)務”是個奇異的職業(yè),誰都懂得其中的那點曖昧和含混。跑業(yè)務的,且是個女人,不但內(nèi)心強悍,體力也得充沛無比,如果再加上容貌姣好,一定成為奇葩??扇菝叉玫模l肯“跑業(yè)務”?這樣說來,她也不能算丑,她的妙處偏于實用,一般的年輕人難以領(lǐng)略,須寇建洲這樣年近不惑、有了“閱人”經(jīng)驗的“老男人”才懂得評品——就是網(wǎng)上說的,那種“重口味”。

和寇建洲之間的“業(yè)務”,可能只占她各種業(yè)務的一小部分??伤陀羞@份能耐和黏糊勁,也可以說是一種才華,哪怕白跑腿,態(tài)度永遠是謙恭備至的,讓日常在上司面前低頭哈腰的小白領(lǐng)如寇建洲,受用一下做“上帝”的滋味。初次見面,她恭恭敬敬地叫他“寇工”,可那恭敬之下,已經(jīng)按捺不住一股子“自來熟”的主動;再一次見,就改叫一口甜軟的“寇哥”了。

寇建洲在這個大型民營企業(yè)里,摸爬滾打了近十年,才坐穩(wěn)了現(xiàn)在的崗位。他的崗位叫做“供應鏈管理”,透著一股教科書般的嚴肅,但其實就是個采購員。去年夏末的某個中午,寇建洲趴在辦公桌上小憩時,接到公司門衛(wèi)打來的電話,稱有人來訪,請他出來一下。一臺紅色兩廂“POLO”隔了一段距離停在一處空地上,他剛走出大門,葉麗怡從車里“嗖”地鉆出來,“寇工,寇工,”她叫喊著,一邊笑盈盈地揮動雙臂,“是我,我在這兒呢!”

寇建洲慢慢走過去,還沒從方才的迷糊中醒過神。他看了她一眼,納悶著不知打哪兒冒出來這樣一個陌生的丑女人,平白攪了他的午休。

“我叫葉麗怡,”她雙手遞上早已準備好的名片,“叫我麗麗好了——大家都這么叫!”

名片上赫然印著“業(yè)務經(jīng)理”幾個大字,寇建洲馬上明白了對方的來意。

麗麗!大家都這么叫!——多像一個“藝名”!那些坐臺小姐的最愛。寇建洲憋不住在心里玩味了一下這種“條件反射”,“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事,沒事,就是想認識認識,交個朋友,嘻嘻……”她柔軟而骨感的小手攀援而來,“耽誤你一分鐘時間,就耽誤你一分鐘!”

寇建洲握住那只手,并不急著松開。這就叫一不做二不休?!鞍选彼R上做出了回應,夸張地、輕輕地呻吟了一下,好像渾身都軟了。“丑”女人的好處是,她永遠不會故作矜持。

“我們公司就在雙橋鎮(zhèn)內(nèi),”她報了個地址,其實名片上也有?!案奶煸賹3陶埧芄とタ疾炜疾?!”

“嗯。再說吧,再說吧?!彼缃?。也可以說,他饒有興致。

“我們公司很小,不過很有‘實力的!”她忽然抬起手,拿手指肚熟練地戳了戳他的肩胛骨,“真的不騙你喲!”仿佛這個舉動已經(jīng)完美地概括了整個會面,她恰逢其時地告辭了。

然后,又過了幾天,她的電話打來了,這次直接打了他手機。他咂摸一下自己,好像也一直在等著這個電話。他的肩胛骨還記得她的手指肚:“它”的恰到好處的力道、熱度和停留的時長?!袄夏腥恕笔墙?jīng)不起撩撥的,因為底線很低,又識得風情,只要有一點點新鮮感,都會照單全收。何況,真要發(fā)生點什么事,責任全在她——從頭到尾,他可什么也沒打算做。

這次她開了一輛“凌志”來——“是向朋友借來的”——“來接寇哥,哪敢開我那個破‘POLO”——“我們可是小公司,委屈寇哥你了。不過,我們很講信譽的,寇哥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她再次強調(diào)了“小”。

“小,也有小的好處嘛!”他脫口而出,帶著一臉的嚴肅。但是她笑了,笑得渾身亂顫、不可開交;他只好跟著她笑,到最后,兩個人都忘了笑什么、有什么好笑。他得承認,這一笑,讓他們的關(guān)系貼近了許多。這是“丑”女人的好處之二:她給你機會,卻不著痕跡。

車子駛離寇建洲所在的工業(yè)區(qū),拐上了一個窄窄的河堤。她的右手松松地搭在變速桿上,離他的大腿只有幾公分;她顫巍巍的乳峰懸掛在方向盤上方,像一雙多余的注腳。他看出了她的緊張。連他也有些緊張——仿佛他們都已進入了臨戰(zhàn)狀態(tài),要動真格的。這微微的、適度的緊張給了他一種說不清的興奮,甚至,還有一點寬心和感激。真正風月場上的女人,他又不是沒有見識過,那種沒有任何鋪墊和過渡的勾當,跟撒泡尿有什么區(qū)別?她是個“尤物”,不是“雞”,既直截了當,又曲折迂回,這樣擅長風情的女人真是越來越稀有了。

她抬起了右手,在虛空里停頓了一下,仿佛要去抓握什么,隨即落下來,關(guān)掉了空調(diào),把車窗開出一道小縫隙。河水和青草的氣息陡然灌進來,瞬間改變了車內(nèi)的空間感和方位感。也好??芙ㄖ薨杨^顱和后背松松地靠上座椅背,開始瞇著眼假寐。

這個綠色的河堤,曲折而又狹窄,像一條漫長的甬道,像一道黑暗深邃的走廊。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沙石小路上,沒有行人,也容不下過往的車輛。沒有風;河水在低處無聲流淌。葉麗怡一言不發(fā),盯緊了前方的道路。

終于,車子駛過一座橋,拐進了鎮(zhèn)上的另一個村居。

從走進廠子開始,葉麗怡就像換了一個人。她的熱情還在,殷勤也還在,可看上去就是不一樣。對自己工廠的各種生產(chǎn)流程、技術(shù)參數(shù)、財務指標,她倒背如流,是一個冷靜稱職的管理人員??芙ㄖ扌睦镆粍?。先前種種的輕薄念頭,暫時都縮了回去。

快到中午的時候,寇建洲搶先告辭,也沒讓葉麗怡開車送。因為,轉(zhuǎn)了一圈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廠竟然就在他住的小區(qū)附近。葉麗怡也沒有執(zhí)意留他。

好吧,寇建洲心說,這才是剛剛開始呢。

從那一刻起,他對她身體真正有了欲望——隱約的,卻是真切而濃烈的,像一陣花香,開在腐敗的枝葉間,因而又帶著些許揮之不去的、令人不適的異味。這種欲望里夾雜著一絲男性的憐惜,為了她的黑,她的丑(老實說,只要對上眼,她真心不丑!),她在大太陽底下的動蕩和奔波。而對于他,她唯一的興趣所在就是她的“業(yè)務”能否談成——這一點是繞不開的,他怎會不理解呢。終歸還是那句話,不見兔子不撒鷹。好吧。

國慶長假之后,寇建洲按照常規(guī)開始著手新一季的供應商“招標”。電話通知葉麗怡參加招標會議時,他刻意用了一種“官腔”,聽得出她很感激,也很知足。年底是銷售旺季,工廠里要提前備貨,配套件的采購自然有一個增量。滿足老客戶之余,隨便撥一筆,對葉麗怡那種小廠就算一張大單了。流程自然要走,手續(xù)也必得齊備,這些其實都是過場,關(guān)鍵還是寇建洲的一句話。葉麗怡沒有落空。

她發(fā)了一條手機短信:“多謝寇哥!”

寇建洲直接撥了回去:“你現(xiàn)在在哪里?已經(jīng)回到廠里了嗎?”

“沒有呢寇哥,我還在回去的路上!”

“調(diào)頭,往回開,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去!”

“……呃,”她遲疑了兩秒鐘,“行,我馬上調(diào)頭。”

期間,他打電話訂好了一間茶室的小包間。女服務員手腳麻利地泡好茶,依照吩咐退了出去。茶幾上擺好了一碟綠茶瓜子、一碟五香花生。竹制窗簾卷了一半、留了一半,吊燈卻開著??芙ㄖ廾撓峦馓兹釉陂L沙發(fā)上,一屁股坐下,攤開手腳?!袄鬯牢伊?!”他抱怨道。“每次招標,你不知道我要應酬多少人……服務員!服務員!”

一個穿著綠旗袍的女孩影子般閃了進來,“先生您還需要點什么?”

“開空調(diào)!把空調(diào)打開!”他皺著眉頭,揮一揮手。葉麗怡連忙端起茶盅,遞了過去?!翱芨纾群炔?!”然后抽空悄悄去了一趟服務臺,先埋了單。

寇建洲叉開雙腿坐在那里,瞇著眼,中年發(fā)福的大肚皮微微鼓凸著,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眼下正值上班,一個危險而正確的時間;茶室,情調(diào)略有些曖昧,但也可以理解得光明正大——可不就是談“業(yè)務”的好去處,所以,也是一個危險而正確的地點;剩下的,就是要做一件危險而正確的事情。所有的危險都是為了通向正確。她懂的。他當然不能太迫切——那不是他的做派,也不是他要的結(jié)果,而且在他這個年齡,一定很荒唐。甚至,一開始,如果她太主動,他應該佯裝拒絕——婉拒,他要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他今天很累,出來喝喝茶,放松一下——如此而已。他必須申明:此事與招標無關(guān)。那么還是由他主動吧!他壓根就不喜歡太主動的女人。她也許會推脫一下,但那只是一種美妙的延宕,她絕對不會讓他太費“糾纏”的。沒辦法,所謂“情不自禁”,他也不能表現(xiàn)得太隨便,那樣會顯得不“尊重”,就連他自己也連帶被貶損了呢。唯一的懸念是,她因地制宜、因陋就簡的功夫究竟如何?!翱诨睢边@個詞,從一進包間就開始在他熱烘烘的腦袋里打轉(zhuǎn)轉(zhuǎn)。

葉麗怡的手腳一刻也沒有閑下來。她端坐在茶盤前,面色沉穩(wěn),手法嫻熟。電水壺咕咕響著,電源開關(guān)“啪”地一聲跳起來,她立刻抄起水壺,把滾燙的開水注入“蓋碗”,再從“蓋碗”注入“公道”,最后,金色的茶水帶著一種“厚”和“稠”,汩汩地流進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茶盅。她一次次雙手敬上,容不下片刻的間歇??芙ㄖ尥仆胁患埃豢谝恢?,喝出了一腦門狼狽的汗珠子。

霧汽越來越重了。凝結(jié)在樹葉上的水珠冷不丁掉下來,滴進寇建洲的脖子里;天沒有放亮,反倒更暗了。一個瘦猴樣的男孩倏地從他身后竄出來,眨眼間不見了蹤影。他的腰眼被撞了一下。“小兔崽子!”他罵了一聲,很想一把揪住那男孩的脖子,打他一頓。

招標過后,有很長一段時間,葉麗怡沒再單獨和他見面,QQ上倒是一直在聯(lián)系。她告訴他,她被老板派到外地,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雙橋鎮(zhèn)。她QQ上顯示的地理位置是外省的一個小城市,她確實沒有騙他。茶室里那場“未遂”事件,剛開始令他十分窩火,甚至動了“毀標”的念頭——他隨便找個理由,就能讓她先前的所有努力化為烏有。但是冷靜想想,也許不應該怪她。如果她刻意拖延這場戲的高潮部分,他就奉陪到底吧。說不定,這戲份還會越來越引人入勝了呢。他檢討過自己:那個茶室真的合適嗎?他畢竟是第一次“操辦”這種事,他不得不懷疑起自己選擇地點的智商。如果由她來安排,肯定比他周全。

今天這種天氣,或許真的不該出來。他的灰色運動衣吸飽了霧氣中的水分,沉甸甸的,焐得他出了汗。他的腳步開始變得軟綿綿的,大腦也有些眩暈。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繞著水塘轉(zhuǎn)了三圈,就像碰到了傳說中的“鬼打墻”。往常,他都是從公園的正門進出,到了第四圈,他一個轉(zhuǎn)身,從側(cè)門走了出去。

一個矮個子女人從霧霾中走出來。她戴了一副口罩,手里緊緊挽著一只紅色的坤包,急匆匆地往這邊走。濃霧阻滯了她的步伐,而她自身也不爭氣:一雙高跟鞋,其實增加不了她多少高度,只會讓她走起路來更加磕磕絆絆;在空無一人的小路上,她依舊頑固地、習慣性地擺動著腰肢和屁股,給空氣表演她的嫵媚和性感。在霧中,在昏暗的天光下,她娉婷婀娜的身子跌跌撞撞地飄移著,出盡了丑態(tài)和洋相。寇建洲心懷惡意,冷眼看著她一步步走來。

是葉麗怡。沒錯。

一瞬間,他仿佛嗅到了一股味道。油漆的味道。油彩的味道??救獾奈兜馈O娜绽镪柟獗裣赂珊缘暮哟?。開水壺里厚厚的水垢。最后,才是她混合了劣質(zhì)香水味道的體味——第一次在公司大門口見到她的時候,他就記住了這種既令他反感也令他興奮的味道。她有狐臭嗎?應該有。南方人普遍都有。像她這樣膚色深重的矮個子女人絕對有。他的身體一陣躁熱。

那副口罩遮住了她一大半的臉。她為什么在這里?她的兩廂“POLO”呢?或者那之前每次都是借的?他知道附近有很多出租屋,租住在這里的人是開不起私家車的,哪怕是一部廉價的“POLO”。他曾經(jīng)閃爍其詞地套過她的口風:她的住處;她的老公(有,還是沒有?);她的來歷(她能說一口流利的本地“白話”,但這不能證明她就是雙橋鎮(zhèn)本土人),都被她一一岔開了話題。他理解為她自慚形穢的羞恥心,而并非對他不信任——或者,是他看錯了人,這個女人只是身材有點像葉麗怡而已。他悄悄地跟了過去。

先前那個瘦猴樣的男孩從馬路對面的樹叢中閃了出來。他比寇建洲想象的要高,也不算特別瘦?!笆莺铩钡挠∠笠苍S來自他畏瑟的神態(tài)和舉止。他晃晃蕩蕩地走過來,又細又長的雙臂不自然地擺動著,眼睛佯裝悠閑地四處打量。然后,他一陣小跑,加快了步子。

寇建洲本能地收住腳步。但是瘦猴男孩已經(jīng)看見了他。有一秒鐘,他們的目光遠遠地對接上了。首先移開眼光的是寇建洲。他自認氣場不足,主動敗下陣來。與此同時他后退著,準備快速返回那個豁口。

男孩大跨一步,一伸手,拽住了女人的坤包。女人似乎早有防備,她彎著腰,雙手捂著包,死死貼著下腹。男孩飛起一腳踢在她撅起的屁股上,她終于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有人搶劫啦……救……”她的嘴已經(jīng)被男孩捂住。寇建洲嚇了一哆嗦,他沒聽清,她喊出來的是“救”還是“寇”?難道她看見他了?

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女人明智地松開了雙手。她蹬掉高跟鞋,拔腿就跑,很快便消失在了濃霧中。

那只紅色的坤包現(xiàn)在夾在了瘦猴男孩的腋下,斷開的背帶一頭拖在地上。根據(jù)戰(zhàn)利品的分量,男孩初步判斷,里面起碼有一部手機。最好是一部“蘋果”。

寇建洲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地向豁口狂奔。毫無疑問,身后正在發(fā)生一場搶劫。搶劫的事情總是會發(fā)生的,這年頭一點也不新鮮。新鮮的是,他生平第一次成為了“目擊者”——他幾乎目睹了搶劫的全過程。但是,值得慶幸的是,他機智地逃脫了一場麻煩,也許,是一場巨大的風險:誰知道那個搶劫者——用電視上的專業(yè)術(shù)語講,那個“犯罪嫌疑人”——手里有沒有致命的兇器?地上很濕滑,石料渣咯疼了他的雙腳。還好,他已經(jīng)接近豁口了,翻過去,就進入了公園,進入了安全地帶,這個倒霉的早晨馬上就可以結(jié)束。

先是,從背后,從他的脖梗處掠過了一陣冷風。一件“鈍器”——肯定是一大塊花崗巖,他清楚地感覺出了它的硬和涼——重重地拍在他的太陽穴上。他同樣清楚地聽到了一聲巨大的悶響——那個瘦猴男孩,果然有猴子般的敏捷和速度——可惡的小雜種,他下手可真重。

寇建洲一頭栽下去,失去了意識和知覺。

整整一天過去了,寇建洲一直躺在醫(yī)院里。經(jīng)過搶救,他的生命體征暫時趨于穩(wěn)定,但始終沒有從昏迷中醒來。據(jù)主治醫(yī)生初步診斷,因腦傷過重,他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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