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依米

1 2011年7月，我被總公司抽調(diào)到坦桑尼亞的阿魯沙分公司工作。背山臨海的阿魯沙處處景色清明，除了天鵝絨般亮麗的碧海藍(lán)天，還有百里花海?？匆娺@花海，我剎那間愛上了這座城市。就在我期待著在這座城市中能有場艷遇的時候，我的桃花運已經(jīng)悄悄降臨。

在一次老鄉(xiāng)匯演上我和蔡妍相識，一見鐘情的我們只用了3天時間迅速閃戀。只是3個月后，在我買美國佬豪森的汽車的時候，蔡妍迅速和豪森勾搭成奸，而他們暗渡陳倉只用了3個小時。

當(dāng)我知道豪森的父母在坦桑尼亞經(jīng)營著一家華文電臺時，我終于知道打敗我的不是時間，而是金錢。

蔡妍和我正式提出分手那天，她把我約到冰點的小酒吧里，慢條斯理地說，阿東，我們分開吧。

看著她卷曲的睫毛，我真想告訴她，那個美國佬對她不可能是真感情。可是，看她臉上決絕的表情，我硬生生咽下了那句話。

當(dāng)蔡妍冰冷的背影消失在門后，我很沒出息地在酒吧里喝醉了。然后，喝涼水也塞牙的戲劇性傳說終于在我身上上演。我從豪森那里易手的轎車的尾巴上，伏著一個人，她吐了一地加一車，我怒不可遏。

她蒼白著臉，眼睛都睜不開地對我微笑了一下說，送我回去，邁克。然后她就自來熟地躺進(jìn)我的車?yán)?，怎么呼喚也不醒?/p>

沒辦法，我只好把她拉回我租住的公寓。她躺在我的床上，恍惚中，對我伸出雙手，邁克，來，抱我。

有時候，人在失意時會忘記道德。于是，我鉆進(jìn)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她的身體很柔軟，和蔡妍一樣。

早晨，當(dāng)?shù)谝荒柟鈴拇翱谡者M(jìn)來時，我睜開眼睛，看見她正安靜地看著我。很尷尬，我的一夜情。

她伸出手說，你好，我叫巫涼，是阿魯沙旅行社的一名導(dǎo)游。巫涼是混血兒，父親是中國人，她出生在坦桑尼亞。她父親一直教她說中國話，因此她會說很多中國方言。巫涼完全看不出坦裔的血統(tǒng)，她長著一張東方女性的標(biāo)準(zhǔn)臉型，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

接下來，巫涼非但沒有走的意思，而且半小時之后，她就讓我很久不用的廚房響起了聲音。后來，我問她，昨晚為什么喝那么多的酒？

她突然就紅了眼圈，說，我失戀了。

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忽然想起一個名字，我問她，可是叫邁克？

她點頭，給我講他們的故事。故事與我的一樣，也是先閃戀，然后對方移情別戀。

恰好是周末，于是，巫涼在我的公寓待了整整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們在很多話題上都有共鳴。

晚上，巫涼起身要走的時候，我的心突然就空落落的。我抱了抱她，不是昨夜溫存的尾巴，是真的憐惜她。

2 就這樣，巫涼成了我車子的常客，我成了巫涼的司機，她領(lǐng)我逛遍了阿魯沙的大街小巷。她說，有機會要領(lǐng)我去她的出生地，那里山清水秀，民風(fēng)淳樸。

有時，我開著車，會通過后視鏡偷偷看她的臉，我漸漸喜歡上了這個純真善良的女孩。

巫涼慢慢駛?cè)肓宋业纳?，讓我漸漸忘記了蔡妍。一天，我打開電腦，準(zhǔn)備刪去蔡妍的相片，可是，看著她對我笑，對我假意嗔怒，穿著睡衣?lián)е液臀以诖采嫌H昵的種種，我淚流滿面。

這時，巫涼打來電話，問我可有時間陪她去超市，我合上了電腦，不打算刪相片了。從超市回來，我去公司取了一份文件?；貋砗?，卻嚇了一跳，屋子變得鮮亮，巫涼手扶著拖把桿，站在那里擦汗。我的心突然很暖，在異國他鄉(xiāng)，巫涼讓我聞到了家的味道。

巫涼做了10個菜，我們開了一瓶干紅。很快巫涼便面色緋紅。我想起那天，她伏在我的車上一通狂吐的樣子，便搶過她的酒，倒了一杯給自己。

她低著頭，突然夾了一筷子土豆絲塞進(jìn)我的嘴里。她做的菜確實好吃，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夢想，將來找老婆，一定要娶能做一手好菜的。此時的巫涼很安靜，靜靜地看我品菜，聽我說小時候的理想。

吃完飯后，巫涼要回家。我試圖親近她，拉著她的手厚顏無恥地說，上次都在一起了，這次怕什么。

她輕輕推開我的手，我一時填補寂寞的愿望被她輕輕撇開。我只好送她回家。

公司放長假的時候，巫涼帶我去了她的家鄉(xiāng)。那是居住在西北部一個叫甸丁拉姆的部族，去的那天，趕上巫涼的表姐出嫁。奇怪的是，他們把表姐藏起來，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從一家出來又走進(jìn)了另一家，找了3家都沒找到表姐。

原來，這里的婚俗很奇特。在婚禮舉行前夕，新娘的家人載歌載舞、吹吹打打地把新娘送到新郎所在的村莊，但并不是直接送到新郎家中，而是到村中找個隱蔽的地方把新娘藏起來。當(dāng)確信新娘藏好后，送親的人才去新郎家報信，請新郎前去尋找。

不過，任何人都不能向新郎通風(fēng)報信。因為按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如果新郎經(jīng)別人通風(fēng)報信后找到新娘，便是“假婚”，即使結(jié)了婚兩人以后也不會幸福。

如果新郎不能在第一戶人家找到新娘，他會再到另一家去找，一次可連續(xù)尋找3家。如果這時還沒找到，女方送親的人就要將新娘接回娘家，7天以后再送來，讓新郎重新尋找，仍然是最多可以找3家。若再找不到的話，新娘又會被接走，一周后再送來“捉迷藏”，周而復(fù)始，一直到新郎找到心上人為止。

巫涼說，當(dāng)年她父母結(jié)婚的時候，因為外公外婆不同意，爸爸找媽媽用了半年的時間，直到外公看出爸爸對媽媽確實是真感情，才同意了。晚上，我躺在巫涼外公家的草席上，外公晃著花白的頭發(fā)說，經(jīng)受住“迷藏婚”考驗的愛情都能白頭到老。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對婚姻太草率了，動不動就離婚，視婚姻如兒戲，而在我們這里，婚姻是神圣的事情。

面對如水的月亮，巫涼輕輕牽起我的手，我猶豫了一下，遲緩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喜歡巫涼，但是，我心里有個結(jié)，影影綽綽，讓我不舒服。

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一條湍急的河流，我無法跨越。而河的那邊，美景如春，山花遍野。

3 深夜，蔡妍的電話打過來，阿東，還好嗎？

我的心已經(jīng)沖出胸膛，我還是忘不了她。

她說，我想見你。停了停，她說，阿東，離開你，我發(fā)現(xiàn)自己好孤單。那個豪森根本就不止我一個女友，我后悔了。我們重新在一起吧。

我?guī)缀醪幌嘈抛约旱亩?，我答?yīng)她明天就回去。

第二天，我騙了巫涼，說一個國內(nèi)的朋友托我辦點事，我先回去了。

到了家，蔡妍早已等在門口，她撲在我懷里，緊緊地?fù)е?。我把她領(lǐng)進(jìn)屋，看著她坐在床邊一點點解衣扣。

我制止了她的動作，對她說你等等。然后，我給她講了我和巫涼的故事。沒想到，她輕佻的一句話讓我熄滅了所有的夢想。她說，第一次見面就和陌生人上床的女人，你能信得過嗎？

似乎一語點醒夢中人。我突然明白了，夢中那條過不去的河，就是我心里的問題。雖然通過接觸我知道巫涼不是那樣的女孩，但是，我還是心有芥蒂。

我對蔡妍說，你讓我好好想想，你睡床上，我睡沙發(fā)。

第二天，我對蔡妍說，我決心和你重新開始，和一夜情說再見。

蔡妍的聲音突然提高了，我和你不是已經(jīng)分手了嗎？我和你的那篇已經(jīng)翻過去了！

奇怪，昨夜，想和我舊情復(fù)燃的難道不是蔡妍？

一個念頭在我心里慢慢成形，我沖到電腦前，打開。果然，關(guān)于她的所有照片、資料包括我們兩個的親密合影，全都無影無蹤。原來，蔡妍害怕我將來會用這些照片勒索她，妨礙她的幸福。

我心里一陣悲涼，不是難過蔡妍戲弄我的感情，而是我的真情竟然沒有換來她的信任。是我辜負(fù)了對我用情至深的巫涼。

我一個人跑到冰點酒吧，開了一瓶又一瓶的紅酒，紅酒的后勁沖上來，我趴在了桌上。我打電話給巫涼，舌頭不清地問，你和邁克還聯(lián)系嗎？

似乎過了很久，那邊才傳來巫涼嗚咽的聲音，那天真的是我喝多了，才會把你當(dāng)成邁克。但是和你接觸后我發(fā)現(xiàn)我很喜歡你，然后我再沒讓你碰過我。人可以一次犯錯，但是不可以次次犯錯。

我明白了，心里那條河開始緩緩流淌。一個人不小心犯的錯，我干嘛要揪住不放呢？難道我和蔡妍沒有過去嗎？

我去接巫涼回來，送了她一盆梔子花，因為它的花語是永恒的愛。

一年后，我取得了在阿魯沙的居住權(quán)，我商量和巫涼結(jié)婚。巫涼幸福地望著我說，阿東，你能和我舉行一次“迷藏婚”嗎？

我高興地說，可以啊。

2013年，我和巫涼回到了她的家鄉(xiāng)?；槎Y舉行的那天，我興奮地騎上高頭大馬，第一次，在村落里找了3家都沒找到巫涼，我失望而歸。第二次，我依然無功而返。在馬背上，我對巫涼的思念像小鳥長了翅膀一樣在天空飛翔。這一刻，我強烈地想擁有她。第三天，第四天……一周后，在離巫涼外公家很遠(yuǎn)的一戶農(nóng)家，我看到了窗臺上一盆鮮艷欲滴的梔子花。

我等不及了，我知道，巫涼一定在這間屋子里。我下馬飛奔而去，在隔間里我看到了穿著中國紅色傳統(tǒng)禮服的巫涼，巫涼急忙撲向我，我們緊緊地?fù)肀г谝黄稹?/p>

責(zé)編/畢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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