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滿珍
我和名牌包的故事,在友朋眼里是嘆為觀止的。生之多艱,他們總是帶著憐惜,為一個碼字為生的女子,將熱情和銀子投注在一個個包里,而為她飽含委屈。何況,這個女子從未有男人送名牌包這類飛來的艷福。
But,我從來都發(fā)不出張愛玲的著名女友蘇青那樣的時代哀嘆:墻上的每個釘子都是我親手釘上去的。某些時候,在都市黑暗叢林里,被其他“高等生物”嚙傷,看著輾轉反側,從世界各地被我?guī)Щ氐陌鼈儯貞浳覀兿嘀嘁娤鄬俚乃查g,烏云般的日子便滾上了金邊。
我有一顆愛慕虛榮的心,卻從不愿深陷物質的泥濘。所以,等我買得起第一個所謂名牌包coach時,已經過了30歲。成長歲月,一則時尚觸角沒有空間升長,二則70后整整一代,都視節(jié)儉為美德。
那一程,還是帶我所供職的媒體讀者團急行香港,感謝設計行程的導游散發(fā)人性光輝,游程中安排了一天自由活動。物質女郎縱游從海港城開始,終于來到最近一家SOGO百貨。買單時,意外發(fā)現(xiàn)coach專賣店門前排起了長龍。近前才發(fā)現(xiàn),正在打7折。我對coach留下印象緣于洪晃女士,她覺得比起價格昂貴、身份顯擺的大牌們,coach勝在低調實用。
對所謂的時尚教母,當你不知道如何判斷她的等級時,出生于名門、長于國外、供職于國外大公司的背景,無疑是最值得依賴的標簽。那一次,我收獲了一個中包、一個名片夾。比較悲催的是,買回來發(fā)現(xiàn)包內有幾行英文字,落款made in China,觸目驚心,名牌粉掉了一地不說,被騙的郁悶,今日念來,猶在心口。
但我得承認,這個包真是實用。與我廝磨長達8年,仍有人誤以為是剛到手的新歡。當去美國outlets,不淘幾個coach就對不起機票錢成為坊間風尚時,我人生的第一個名牌包,便漸被打入冷宮。只在雨天、需提重物天,才想起這個苦勞力。
如同對人生中無數(shù)個第一次懷有的情感,每每見它暗立衣櫥深處,總會恍惚一會兒。想著我在SOGO踟躕再三,一出手便是急速心跳,桃李春風,江湖夜雨,于人于物,竟皆如此。
第二個境外包,是在曼谷鬧市不知名專賣店買的。店主是位韓國男子,身材頎長,說話動作,儒雅中竟有一種溫柔。如果以氣場論,正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男人。我后來有緣浪游韓國,以為遍地都是這樣養(yǎng)眼的男子,首爾、釜山、濟洲三城看遍,所謂佳人,不可多得也。
他以英文介紹,此店出品的包,均為手工定制,在首爾及香港均有專賣店。我愛上包面上的綠松石搭扣,輔以垂墜的皮質流蘇,全都是流浪女子最愛的配搭。后來,有個西藏人見了這個包,一下子就對我生出知己之感,又是后福了。
我用不太標準的英語和男子還價,最后盛惠人民幣800余元。同去的朋友也動了心,選中了另一款。我和朋友在店內喜悅地哇哇亂講,店主含笑切切,查單理貨,手上的活計一刻也不停,平添了我的好感。出于貪美之心和記者的職業(yè)本能,我很想問他是不是設計師本人?在曼谷呆多久了?有去中國開店的計劃嗎?竟然一句也問不出口。韓寒說,“喜歡就會放肆,但愛就是克制”,露水一樣的浪漫啊。
我后來背著那個包走過很多地方,為我贏得不少加分,無論是皮質略舊的色澤,還是包的形狀,都是無聲的語言,彰顯著一個都會女郎的率性。我們不離不棄,相伴于各色旅途。膩友都能做到見包識人時,我在首爾東大門,淘得一個兩年后大紅大紫的tote(托特)包,于是,在曼谷買的那個包便淪落成了舊愛2號。
這個土黃tote,一口到底,內嵌一個小包,裝手機或護照,皮質松軟,全無形狀,卻肚小能容,甚至能裝進靠枕帶上飛機,屬耐操的極品。賣包的是位韓國中年美婦,我們在韓元和人民幣之間推來算去,最后以近800元成交。收錢時,我們兩個人的表情都很惘然,可見算的是一筆爛賬。我后來發(fā)現(xiàn),價格比我預算的高出百元。因為同去的團友在東大門市場淘的都是物美價廉的小物,那種挨宰的郁悶,直到這個包隨著我走完法、意、瑞、馬、泰,色澤一如初見,才慢慢消散:并非每個美婦,都有一顆蛇蝎心。
譯名為瓏驤的longchamp,則緣于我在首爾機場30分鐘的沖動。2007年,我受邀去香港K11,時尚買手介紹此品牌在法國和日本極度走紅。幾年后,它家的餃子型tote紅遍全中國,成為買菜購物的時尚街款。我當時則是被買手描述的法蘭西風情迷醉,宣傳冊子做得像今日“說走就走的旅行”一樣具有煽動性,就此情根深種。我在首爾各家免稅店都重點關注了它,機場店9折優(yōu)惠,成了沖跨欲望的最后一根稻草。盡管理智堅持了十幾分鐘,最終在登機前刻,將它倉促帶回家。一年后,我在法國巴黎看到被我高度禮遇的同款包,價格卻在8折之外,物質主義狂徒痛心疾首。
去品牌原產地,錯時錯季,死守店家特別折扣——精打細算者,請永遠記住這條購包萬能守則。
然,更大的心旌動蕩還在發(fā)生。
巴黎一戰(zhàn),導游給了我們1小時40分掃蕩春天百貨。和巴黎相遇太晚,原計劃將全部心力投注于此地風物,他人掃貨時,我步行至巴黎圣母院,和巴黎的新藝術建筑們盡情神交。鬼使神差,被團友拉去做翻譯。她們買得忘乎所以,我被狂熱的氛圍感染,便移架chloe專賣店。剛出校門時,我曾經買過兩件他們家的仿版襯衣,委實是裝精的利器。
玫瑰紅chloe包,命運一般躍入我的視線。
他鄉(xiāng)遇舊雨的狂喜,仍未擊跨理智的防線,我離去有二,再三而回,旅途上的室友做皮具代理商十年,高度贊揚了此包皮質之精良,我以愛物惜物之心,割肉般刷走了1萬3千多元。這位室友并非“豬一樣的隊友”,而是小城富婆。當我們行至瑞士時,她只買6萬元以上的雷達金表,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的消費等級差了不止一個Level。
那個鑲著金邊,配著金鏈的美包,擠公交怕傷了,逛街又隆重了,隨著我出席過幾次冷餐酒會,大多時候待字閨中。半年后,我看臺灣大熱的偶像劇《螺絲小姐要出嫁》,邱澤的富二代前女友,背著它頻繁出鏡,一種叫時尚眼光的虛榮心,安慰了我。
天意弄人,從米蘭歸國,遇上機場罷工,延誤一天,我又“失心瘋”在米蘭機場買了一個Prada錢夾送給某位男士,我和他彼此的情誼都配不上這個錢夾,是它簡潔流利的線條,擊中了我,此情此境,荷包再受重創(chuàng)。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我決定清心寡欲,見包即閃。忍得了一時,如何忍得了一世?不到一年,在首爾仁川機場中轉候機時,又刷走一個七五折的longchamp皮夾,兩套lesportsac的特價帆布小包,折扣勾引再次奏效。還有,他們在本地潮人中很紅很紅。
等徹底恢復元氣,最近一次斬獲,是在臺北昇恒昌免稅店,以七折淘得一個Tods手提/肩背兩用包。我放棄了8折售賣的春夏流行款,選擇了經典色,信用卡竟第一次被刷爆,花容為之失色?;氐郊抑?,我將這個明黃色小包安放在紅白沙發(fā)上,獻祭了3天,春風徐來,心滿意足。
生活總會給你一些,不給你一些。那些在途中沒有得到的list,如今想來,總像命運女神的嘲笑,因為金牛座總是愛得有所保留。
在塞班免稅店錯失一個Buberry小羊皮經典款,特別款特別價,仍在1.8萬元左右,貴仍是懸在頭上的利劍。錯過后又不甘,滿世界找它,買或不買,已遍尋不著。
在新加坡免稅店放棄了Celine豹紋、羊皮混搭的準限量款,2.5萬元左右,我徘徊有三,和店員聊得都快成朋友,想起碼字的辛苦,狠不下心對自己太奢侈,勇敢放手。一周后在《康熙來了》聽一個女明星說起為了它,跑遍全臺專賣店,最終托一個美國朋友,在LA找到它的故事,終于懂得,我情深,它非池中物,痛感來得這么遲鈍……
身為莊敬自強的物質女郎,愛而不得的痛苦,不表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