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

？誗有小荷的25歲

眼前生日蛋糕上的蠟燭被風(fēng)吹得搖搖擺擺，極像小荷風(fēng)騷的腰。僅僅是一發(fā)呆的工夫，我的25歲，就這樣過去了。

那是2012年1月10日的23點18分。25年前，我就是在這樣一個夜黑風(fēng)高的晚上出生的，媽媽說，我像個小老頭?？芍档脩c幸的是，我越長越有女人味，但我媽不滿足，因為我至今沒有男朋友。我一天沒男朋友，我媽就一天沒有安全感，她把原因歸結(jié)為我大大咧咧像個假小子。她不去想，雖然我不是小荷那樣的萬人迷，但至少現(xiàn)在一點也不像小老頭了。

那天，看著風(fēng)騷的小荷，我忽然想起了我媽的語重心長，于是我惡狠狠地對小荷說：下次生日，我希望不要再見到你這張臉！

小荷嫵媚地一笑：我也希望。然后跺跺腳，帶著像我一樣惡狠狠的表情離開。

可惡！看著眼前的蛋糕，我一口一口地品嘗著：歲月的味道啊，充滿了風(fēng)塵！

我的愛情，你到底在哪里？

？誗27歲，一個人壽保險

我27歲了。

和兩年前一樣，兩支被風(fēng)吹得搖搖擺擺的蠟燭，一張比前一年更顯老的臉。唯一不同的是，小荷沒來。小荷如我兩年前許的愿一樣，終于在今年沒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但是，我一點也不慶幸，我沒如我所愿地和我的愛人在一起。而且，還沒了她。沒了她，我還是一個人。

我開始痛恨27歲的自己：不就是一個生日嗎，有那么傷感嗎？

趕緊在鏡子前涂脂抹粉，現(xiàn)在出去還來得及，因為酒吧里的單身女人最受人矚目，有個把艷遇也未可知。我又沒打算結(jié)婚，有個男朋友不算過分吧？

命中注定我會遇見王紹杰。在那個庸俗的場所，在那個我根本沒想過結(jié)婚的夜晚。

我是第一次一個人出來，我估計他也是。在擁擠的人群中，我們驚慌失措的眼神相遇了，他沖我不動聲色地眨了一下眼睛，于是心照不宣的我們就坐在了一起。

他年紀(jì)不大，應(yīng)該不比我大，有一雙小眼睛，瞇著，好像永遠(yuǎn)在笑。

我喜歡他。小荷經(jīng)常教我：遇見自己喜歡的男人，一定要懂得表達(dá)自己的喜歡，但一定要記住適可而止。

她的教導(dǎo)我時刻銘記在心，所以，我只是沖他微微一笑，說：你長得很善良，我喜歡的那種善良。

他馬上就樂不可支起來，然后如數(shù)家珍地開始介紹自己。僅僅是一刻鐘，我就知道他的職業(yè)是推銷保險，26歲，剛吹了女友，于是到這里買醉，沒想到碰見我。

當(dāng)然，他也沒忘向我推銷保險。他說像我這樣的，父母不在身邊又沒男朋友的女人，一定要對自己好一些，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為自己買一份保險。

他說一定會傾其所有為我設(shè)計一種最適合我的，計劃書他會在第二天發(fā)到我的郵箱。

我不置可否，看著艷遇在與我打了一個照面后又揚長而去。

分手的時候，他沒送我，我更不會送他。因為，我們都沒如愿所償?shù)睾茸怼?/p>

？誗保險

回家時已是凌晨三點。

艷遇所產(chǎn)生的興奮從踏進(jìn)屋子的一剎那開始慢慢萎縮，好像是一場春夢。

我對自己說睡吧睡吧，睡著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但在夢中我見到了小荷，她梨花帶雨的模樣讓我的眼睛忽然一酸，我搖著她的肩問你怎么了？她只是流淚，然后一把抱住我。我從夢中哭醒。

小荷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最孤單的日子，是她陪伴著我。如果她做了什么，我都會原諒她。

中午，起床，忍著頭痛上網(wǎng)。一大堆的垃圾郵件，清理了半天，我發(fā)現(xiàn)了王紹杰給我做的那份保險計劃書。

王紹杰，那場春夢的男主角，長著一雙笑瞇瞇的小眼睛。我的頭痛瞬間減輕。

計劃書上說：只要我一年交4000元，我就可以享受紅利，以及在規(guī)定的意外發(fā)生時，可以報銷醫(yī)藥費。當(dāng)然，如果身故，我還可以領(lǐng)到10萬元的身故保險金。

我決定買一份保險。不是為了給王紹杰的業(yè)務(wù)添上微不足道的一筆，也不是為了延續(xù)我們的艷遇。其實是我被打動了，不過，真正打動我的，不是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數(shù)宇，而是“身故”那兩個字。我想，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身故”了，除了悲傷，我還會給我愛的人留下什么？“我愛的人”，4個字在瞬間就讓我淚眼紛飛。

我和王紹杰約在麥當(dāng)勞，簽?zāi)且患埡贤?/p>

王紹杰依然笑瞇瞇的，讓我在再次看見他的時候有一絲的恍惚。我強(qiáng)把眼淚忍住，說：昨晚沒休息好，眼睛老發(fā)酸。

他像鉆研一件古董似的看著我的眼睛然后輕輕拍拍我的肩：不要用眼過度！不過還好你買了我們的保險，如果公司不給你治，我就養(yǎng)活你一輩子，做你的眼睛。

我笑著打他的頭：少和我貧！

他馬上言歸正傳，耐心地給我解釋每個條款，我失望于打情罵俏的戛然而止，淡淡地說不用了，我簽。

我熟練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假裝不經(jīng)意地掃了保險受益人那一欄，我沒填，王紹杰也沒讓我填，但我清楚地看見下面寫著，身故受益人：法定。

能夠享受我的法定身故保險金的，現(xiàn)在是我的父母，將來，會是誰呢？

？誗愛一個男人

我們就這樣結(jié)束了，但我不愿意。

于是我開始給王紹杰打電話詢問保險的事，一個條款一個條款地問，電話里說不清楚我就把他約出來當(dāng)面談。

他態(tài)度一直很好，偶爾會抱怨我“為什么這么老派”，別人都是未婚同居，我卻是先結(jié)婚后戀愛。萬一后悔了怎么辦？我毫不猶豫地說：離！然后故作天真地問：退保險的手續(xù)簡單嗎？

我們一起外出過馬路時，他離我一米遠(yuǎn)。

我說：過來保護(hù)我，我撞了車你們公司不就損失大了嗎？

他或許從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種可能性，便乖乖地走到我的身邊。

我對王紹杰已形成了一種依賴。我以為只要你情我愿就不必再玩什么貓捉老鼠的游戲，但他不是。難道，我僅僅是他的客戶？

有一天，我給他打電話，問假如我做流產(chǎn)，能否報銷醫(yī)藥費？王紹杰的好態(tài)度一下子變得冷冰冰：不行！規(guī)定的大病才可以！不過，作為你的保險業(yè)務(wù)員，我有權(quán)知道詳情，或許我會給你爭取。

詳情就是，我說，我愿意為你流產(chǎn)。王紹杰終于妥協(xié)，從此我和王紹杰開始正式約會。

他的確是個好人，善良的人。我對男人的要求不高，只要他在過馬路的時候記得能扶我一把，我就感動萬分了。

但他不僅是這樣的人。他還會做飯給我吃，半夜在網(wǎng)上給我留言，讓我第二天一打開電腦就哭得一塌糊涂。

我一直不明白我為什么找不到男朋友，但認(rèn)識他后我知道了。以前我太苛刻，他必須是百分百男人，不能有瑕疵。但哥們兒，60分就夠了。所以每個人都能做我的哥們兒，但沒有人夠格做我的愛人。

但我對王紹杰不苛刻，我愿意做他的新娘。

？誗小荷

王紹杰接受了我的求婚。

王紹杰一直在供房，不過是期房，我說我不介意，只要我們兩個人快樂就行了。

我媽很高興，高興之余又有些擔(dān)心：你這樣是不是顯得很廉價？

我說不會的，我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我容光煥發(fā)，我的愛情在剎那間就能得到實現(xiàn)。

我和王紹杰到后海玩。他摟著我的腰，我們儼然一對恩愛情侶。

我指著一個女人的背影對他說：那個女的背影真像小荷??！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嫁人了，嫁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她很風(fēng)騷，很多男人都喜歡她……

那個女的慢慢地轉(zhuǎn)過了臉，我停了下來：是小荷，真的是小荷！

我轉(zhuǎn)身要走，王紹杰一把拉住我：你不是一直想她嗎？如今見著了，怎么又要走了？

小荷也看見了我，她把目光長久地落在王紹杰的臉上。

王紹杰喃喃地說：她真的很有魅力。

我閉上眼：歷史總是如此地相似。

我的眼淚在頃刻間掉了下來，我問，小荷，他呢？你們幸福嗎？我和紹杰馬上也要結(jié)婚了，我愛他。

他，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指的是誰。

紹杰根本不知道我們在說什么。

？誗26歲生日碎片

2012年秋天，我的愿望在瞬間實現(xiàn)了。

在一次采訪中，我認(rèn)識了林寒，某唱片公司的宣傳主管。

他年紀(jì)不大，應(yīng)該不比我大，有一雙小眼睛，瞇著，好像永遠(yuǎn)在笑。

我相信我們是一見鐘情。我就像老房子著了火，一旦愛了，就愛得不可收拾。

26歲生日的時候，我邀請小荷和我們一起過，畢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她成為我們愛情的見證。如果順利的話，當(dāng)天，林寒會向我求婚。

同樣是那支被風(fēng)吹得搖搖擺擺的蛋糕上的蠟燭。

我在倒酒的時候回過頭來，看幸福的準(zhǔn)新郎會如何地緊張，卻看見林寒的手輕輕地握著了小荷的手，小荷慌亂地閃開。

我回過頭，看自己的眼淚掉進(jìn)杯子，我不知道他們的結(jié)局，但我已知道了我的結(jié)局。

或許，他們也彼此相愛，只是，他們比我晚了一步。

小荷說：他是我最好朋友的男友，我不會那樣做。

我說：我無所謂，被一個專門搶別人男友的女人搶了男友，即使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是一個婊子。一個婊子，不足以讓我生氣。

他們真的走了。小荷滿臉的氣憤，林寒卻是一臉訕訕。

我再也沒見過他們。在他們的印象中，最后的我像一個潑婦。他們不知道的是，之后我是多么地痛哭流涕，我后悔，我把我的愛人拱手讓給了我最好的朋友。

一年的時間，我不想林寒，卻一直在想小荷。我以為她會記住我的生日，但是，她沒有。她只在我的夢中來過，我們在夢中用擁抱表示了相互的諒解。

？誗愛情受益人

王紹杰終于明白了，明白我為什么不求一針一線地想嫁給他，因為他只不過是林寒的一個影子。我愛的，根本不是他。

我沒承認(rèn)，但也沒否認(rèn)。

當(dāng)初我追他，是因為他們長得太像，但后來，我不知道，是我把他當(dāng)成了林寒還是我真的愛上了他。

小荷回到了我的身邊。我知道她和林寒一起走出我的小屋后就再也沒見面。不管誰欺負(fù)了我，她都不會原諒他們。所以，她不能原諒自己和林寒，雖然，她是那樣的被動。

小荷像兩年前那樣問我：你真的愛王紹杰嗎？他只不過和林寒長得有點像而已。

我說，我不知道。

愛情離我越來越近，我離愛情卻越來越遠(yuǎn)。

時不時，我會拿出我的保單看。每一個條款都是紹杰不同的表情。紹杰不是一個浪漫的人，所以他的笑是真笑，他對我的好是真好，他不理我就是真的不理我了……

但我還是把保險的受益人寫成了王紹杰的名字，不管我們將來如何，他都是我最愛的人。幾年后，或者幾十年后，等我身故的那一天，紹杰在我的保單上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了兩次——一次是受益人，一次是業(yè)務(wù)員，或許他會明白我到底是不是在愛他。或許他會想起，2014年春天到來之前，他曾邂逅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先成了他的客戶，然后成了他的愛人。

如果他明白我的心，他會給我一個好的未來，我相信。

看著小荷出門的背影，我想。

責(zé)編/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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