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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律疏議》演變史略

2014-04-29 00:41岳純之

[摘要]唐高宗永徽四年(653年)的律疏制定是形成《唐律疏議》的最為關鍵的一步,沒有這一步就不可能有《唐律疏議》。唐玄宗開元時期的律疏刪緝則是形成《唐律疏議》的又一關鍵步驟,正是在這次刪緝中,《唐律疏議》從形式到內容都基本定型,之后唐朝適用的律疏一直沒有大的變化。唐朝滅亡之后,《唐律疏議》的適用并沒有停止,因此,在傳抄和適用中,也還發(fā)生過一些變化,但這些變化都甚微末,總體而言,《唐律疏議》還是延續(xù)了開元以來的形態(tài)。有學者認為后世所傳諸本《唐律疏議》有可能是從《宋刑統(tǒng)》演變而來,還認為《唐律疏議》各律的篇目疏議是元朝以后好事者所添加,其實這些都是不對的,于理于據均很難成立。

[關鍵詞]《唐律疏議》;永徽律疏;開元律疏;《宋刑統(tǒng)》

[中圖分類號]D9294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24917(2014)02006807

《唐律疏議》是唐朝著名法典,也是中華法系的代表作。關于這部法典的制作年代,學術界已經紛擾多年,近年我也就此發(fā)表了《仁井田陞等〈故唐律疏議制作年代考〉及其在中國的學術影響》《所謂現(xiàn)存〈唐律疏議〉為〈永徽律疏〉的新證》①兩文對這個問題進行了回顧和探討。本文則是在這兩文基礎上對《唐律疏議》演變過程的描述,同時也是對《唐律疏議》制作年代的進一步回答。

一、《唐律疏議》的初步形成

作為一部法典,《唐律疏議》與古今中外的其他法典相比是有其鮮明特色的,這個特色就是它不僅是法條的有規(guī)則排列,同時也是法條解釋的集合,這種法條與法條解釋的集成就構成了《唐律疏議》與眾不同的最大特點?!短坡墒枳h》的最初形成是在唐高宗時期,當時唐朝已經有過三部法典,一是唐高祖時期制定的武德律,該律“大略以開皇為準”,“惟正五十三條格,入于新律,余無所改”②;一是唐太宗時期制定的貞觀律,共“五百條,分為十二卷:一曰名例,二曰衛(wèi)禁,三曰職制,四曰戶婚,五曰廄庫,六曰擅興,七曰賊盜,八曰斗訟,九曰詐偽,十曰雜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斷獄”,該律編纂歷經10年,化生為死,“削煩去蠹,變重為輕者”③甚多,唐朝刑法制度于焉基本定型;一是唐高宗時期制定的法典永徽律,該法典頒行于高宗即位不久的永徽二年(651年)。對于這部法典的編纂,史書幾乎沒有記載,應該只是對貞觀律的些微調整,內容不太可能有大的變動,所謂“今之典憲,前圣規(guī)?!雹?。從武德律到貞觀律再到永徽律,盡管法典明明俱在,可在學習和適用的過程中仍然產生了一些問題。

首先是“律學未有定疏,每年所舉明法,遂無憑準”⑤。自唐太宗貞觀六年(632年)起,唐朝在國子監(jiān)設立律學,專門教授法律,培養(yǎng)法律人才,科舉也設立明法的考試科目,以選拔在律學學習中的優(yōu)秀人才,但由于當時只有作為法條集合的武德律、貞觀律、永徽律,而沒有對武德律、貞觀律、永徽律的統(tǒng)一解釋,所以導致明法考試缺乏統(tǒng)一的標準。

其次是“刑憲之司,執(zhí)行殊異,大理當其死坐,刑部處以流刑,一州斷以徒年,一縣將為杖罰,不有解釋,觸涂睽誤”②③[唐] 長孫無忌、李績等:《唐律疏議》卷1《名例律》,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也就是說,由于缺乏對武德律、貞觀律、永徽律的統(tǒng)一解釋,司法部門在具體司法過程中,對法律的理解不同,以至于同樣的犯罪,判決結果卻極為懸殊,有的大理寺判為死刑,而刑部則處以流刑,有的州判為徒刑,而縣則判為杖刑,等等。

面對這種情況,永徽三年(652年),高宗皇帝“彝憲在懷,納隍興軫”,“降綸言于臺鉉”②,命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勣、尚書左仆射于志寧、刑部尚書唐臨、大理卿段寶玄、守尚書右丞劉燕客、守御史中丞賈敏行等,負責編纂一部對永徽律的官方法律解釋。一年之后,經過“遠則皇王妙旨,近則蕭賈遺文,沿波討源,自枝窮葉”的辛勤努力,“邁彼三章,同符畫一”③的法律解釋編纂完成,共三十卷,時名律疏,后人也稱之為永徽律疏。

第12卷第2期岳純之:《唐律疏議》演變史略

北京聯(lián)合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4年4月

對律疏或永徽律疏,我國學界長期以來一直將其等同于現(xiàn)存唐代法典《唐律疏議》。應該說,這種看法有一定道理,因為各種文獻都記載律疏或《唐律疏議》的作者就是長孫無忌,這與上述長孫無忌編纂律疏的記載極為相符。更為重要的是,盡管永徽律疏我們今天看不到了,但通過各種方式我們可以推知它與《唐律疏議》大部分內容都是相同或基本相同的?!杜f唐書》卷50《刑法志》曾記載了貞觀律的大概:“有笞、杖、徒、流、死,為五刑。笞刑五條,自笞十至五十;杖刑五條,自杖六十至杖一百;徒刑五條,自徒一年,遞加半年,至三年;流刑三條,自流二千里,遞加五百里,至三千里;死刑二條:絞、斬。大凡二十等。又有議、請、減、贖、當、免之法八:一曰議親,二曰議故,三曰議賢,四曰議能,五曰議功,六曰議貴,七曰議賓,八曰議勤。八議者,犯死罪者皆條所坐及應議之狀奏請,議定奏裁。流罪已下,減一等。若官爵五品已上,及皇太子妃大功已上親,應議者周以上親,犯死罪者上請。流罪已下,亦減一等。若七品已上官,及官爵得請者之祖父母、父母、兄弟、姊妹、妻、子孫,犯流罪已下,各減一等。若應議、請、減及九品已上官,若官品得減者之祖父母、父母、妻、子孫,犯流罪已下,聽贖。其贖法:笞十,贖銅一斤,遞加一斤,至杖一百,則贖銅十斤。自此已上,遞加十斤,至徒三年,則贖銅六十斤。流二千里者,贖銅八十斤;流二千五百里者,贖銅九十斤;流三千里者,贖銅一百斤。絞、斬者,贖銅一百二十斤。又許以官當罪,以官當徒者,五品已上犯私罪者,一官當徒二年;九品已上,一官當徒一年。若犯公罪者,各加一年。以官當流者,三流同比徒四年,仍各解見任。除名者,比徒三年。免官者,比徒二年。免所居官者,比徒一年。又有十惡之條: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謀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亂。其犯十惡者,不得依議、請之例。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犯流罪以下,亦聽贖。八十已上、十歲以下及篤疾,犯反逆、殺人應死者,上請,盜及傷人,亦收贖,余皆勿論。九十以上、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加刑?!边@些內容無疑為永徽律疏所繼承,而同樣我們都可以在《唐律疏議》中找到。古代日本有《養(yǎng)老律》,該律是以唐朝永徽律疏為藍本編纂而成,《養(yǎng)老律》雖然完本不存,但尚有殘篇傳世,將《養(yǎng)老律》殘篇與《唐律疏議》相比對,我們發(fā)現(xiàn)大部分內容都是相同的,而不同部分也大都是由于中日兩國國情不同,日本根據自己的情況作了適當調整 參見仁井田陞、牧野巽:《故唐律疏議制作年代考》,譯文載楊一凡總主編《中國法制史考證》丙編第2卷,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20世紀,敦煌吐魯番出土部分唐代法制文書,其中有一些可以斷定是或疑似永徽律或永徽律疏,包括Дх.1916、3116、3155號名例律斷片、S9460A號名例律斷片、Дх.1391號名例律斷片、大谷8098號擅興律斷片、TIVK70-71號擅興律殘卷、大谷5098、8099號賊盜律斷片、大谷4491、4452號永徽詐偽律斷片以及P.3690號職制律疏殘片,還有的盡管可以斷定不是永徽律或永徽律疏,但其內容基本同于永徽律或永徽律疏,如P.3608、3252號職制戶婚廄庫律殘卷,將這些敦煌文書與《唐律疏議》相比對,我們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內容都是相同的。正是因此,可以說,永徽律疏的制定使《唐律疏議》得以初步形成,沒有永徽律疏也就沒有后來的《唐律疏議》。

盡管如此,我們仍然不可將永徽律疏完全等同于《唐律疏議》,因為除了上述大量相同之處外,二者還有若干不同,比如敦煌曾出土文書CH0045號,該文書記載了貞觀律《捕亡律》 參見劉俊文:《敦煌吐魯番唐代法制文書考釋》,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100頁和高明士:《從英藏CH0045捕亡律斷片論唐貞觀捕亡律之存在問題》,楊一凡總主編:《中國法制史考證》乙編第1卷,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的片段內容,如下:

(前缺)

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捕得,及他人捕得,若囚已

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得,及囚已死,若自首者

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減主守三等。故縱者,不給

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間,能自捕得,若囚已死及

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主司各準此。此篇監(jiān)臨主司應囗囗囗囗囗囗囗限,不覺、故縱者,并準此)。

將CH0045號與《唐律疏議》相比照,發(fā)現(xiàn)它所對應的是《唐律疏議》卷28“主守不覺失囚”條,但兩者有一重要不同,就是CH0045號第五行有“主司各準此”五字,而現(xiàn)存《唐律疏議》卻沒有。而查《養(yǎng)老律·捕亡律》逸文,不但有“主司各準此”五字,而且這五字前面的缺文也有,合起來就是:“余條監(jiān)當官司及主司各準此”《律》,吉川弘文館昭和三十六年版,下引《養(yǎng)老律》均出自該書,不再注明。。這種情況說明,貞觀律以及繼承貞觀律的永徽律、永徽律疏都有“余條監(jiān)當官司及主司各準此”一語,這與《唐律疏議》顯然有別。

再比如《養(yǎng)老律·賊盜律》有這樣的律條:“凡賣二等卑幼及兄弟孫、外孫為奴婢者,徒二年半;子孫者,徒一年。即和賣者,各減一等。其賣余親者,各從凡人和略法?!薄短坡墒枳h》也有類似規(guī)定,但并不相同,如下:“諸略賣期親以下卑幼為奴婢者,并同斗毆殺法(無服之卑幼,亦同)。即和賣者,各減一等。其賣余親者,各從凡人和略法?!睆纳弦膩砜矗娥B(yǎng)老律》和《唐律疏議》的表述從形式到內容都有所不同。二者之間的這種不同長期以來始終無從索解,甚至給人一種永徽律疏的規(guī)定應如《唐律疏議》,《養(yǎng)老律》是根據日本國情做了調整的感覺, 仁井田陞、牧野巽在《故唐律疏議制作年代考》一文中早就注意到這種不同,但并沒有做出任何解釋。直至幾年前敦煌吐魯番文書專家榮新江先生發(fā)現(xiàn)LM20_1457_20_01號賊盜律殘片,這個問題才得以解決。從LM20_1457_20_01號賊盜律殘片來看,在武則天時期,曾有過這樣的法律規(guī)定:“囗賣期親卑幼及兄弟孫……流二千里。賣子孫及己妾……者,各減一等。其……” 錄文參考榮新江《唐寫本〈唐律〉〈唐禮〉及其他》,載《文獻》2009年第4期,標點是筆者所加。此外,有些表示空缺的符號由于計算機無法打出,也一律改成了省略號。從這條法律來看,至少在形式上倒是與《養(yǎng)老律·賊盜律》有幾分相似,這種情況說明,《養(yǎng)老律·賊盜律》的上引條文雖然確實根據日本國情有所調整,比如“期親卑幼”改為“二等卑幼”,但它所依據的并不是《唐律疏議》,而是與《唐律疏議》不太相同的一種規(guī)定,換言之,在這個問題上,永徽律疏與《唐律疏議》顯然也有所不同。 關于這個問題,我已另文探討,此處不贅。

二、《唐律疏議》的基本定型

永徽律疏的制定使《唐律疏議》初具規(guī)模,但還不完全等同于現(xiàn)存諸本《唐律疏議》,一直到唐玄宗開元時期,《唐律疏議》才算基本定型。

唐玄宗,眾所周知是一位杰出皇帝,曾經一手締造了傳揚千古的開元盛世,而他對法律也極為重視,即位之后,多次命令大臣修訂法律,先后編成《開元前格》《開元后格》《格后長行敕》等法律,開元二十二年(734年)又命大臣全面“刪緝舊格、式、律、令及敕,總七千二十六條。其一千三百二十四條于事非要,并刪之。二千一百八十條隨文損益,三千五百九十四條仍舊不改”[晉]劉昫等:《舊唐書》卷50《刑法志》,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在這種全面刪緝中,新的律疏也隨之產生。這種新的律疏,后人也稱開元律疏或開元二十五年律疏,與現(xiàn)存諸本《唐律疏議》相比,表現(xiàn)出了高度的相似性或一致性。

首先,內容相同。敦煌吐魯番出土的各種唐代法制文書中,有一些可以確定或疑似為開元律疏,包括P.3593號開元名例律疏殘卷、河字17號開元名例律疏殘卷、73TAM532號開元名例律疏殘卷、S.6138號開元賊盜律疏殘卷、李盛鐸舊藏開元雜律疏殘卷。從這些文書來看,雖然可以發(fā)現(xiàn)它們與《唐律疏議》在個別字詞的有無正誤上的不同,但并沒有大的差異。這里需要特別提到的是河字17號開元名例律疏殘卷,該殘卷記載了唐代律疏卷二名例關于官當和除名的規(guī)定,因卷尾列有明確奏上時間“開元廿五年六月廿七日”,而且文中有“制書”、“制敕”等字樣,且避唐玄宗諱將“期年”改為“周年”,因此被公認為是開元律疏。② 參見王仁?。骸短茖懕鹃_元律疏名例卷附案證》,楊一凡編:《中國律學文獻》第2輯第1冊,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和仁井田陞、牧野巽《故唐律疏議制作年代考》。將該殘卷與現(xiàn)存《唐律疏議》相比對,我們發(fā)現(xiàn)二者有一處相當重要的不同,就是現(xiàn)存《唐律疏議》“官當”條疏議竟比河字17號殘卷“官當”條多出了整整一句話二十七字,迻錄如下:“用官不盡,一年聽敘,降先品一等;若用官盡者,三載聽敘,降先品二等?!睘槭裁船F(xiàn)存《唐律疏議》會多出這么多字,或河字17號殘卷會少這么一句話呢?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直接關系到開元律疏與《唐律疏議》的關系。而恰恰是在這個問題上,學界有著不同的解釋,近人王仁俊認為,“確有命意,當非脫漏”,應是開元二十五年(737年)修律時負責編纂律疏的官員故意刪緝所致②;劉俊文持同樣看法,也認為“蓋開元二十五年律疏所刊削者”劉俊文:《敦煌吐魯番唐代法制文書考釋》,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135頁。。鄭顯文先生與王仁俊、劉俊文觀點相同,并由此斷定“現(xiàn)存《唐律疏議》版本與開元二十五年的《開元律疏》不屬于同一個版本系統(tǒng)”⑤鄭顯文:《現(xiàn)存的〈唐律疏議〉為〈永徽律疏〉之新證》,載《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09年第6期。,現(xiàn)存《唐律疏議》為永徽律疏。而仁井田陞等則在《故唐律疏議制作年代考》一文中指出,這是“殘篇有所脫漏”,并由此肯定了《唐律疏議》與開元律疏的關系。

從各個方面情況來衡量,我傾向于仁井田陞等的說法,而王、劉、鄭三氏的說法則存在較多疑點。據我翻檢,宋朝法典《宋刑統(tǒng)》也有這句話,試想如果真如王、劉、鄭三氏所說的話,《宋刑統(tǒng)》為什么也有這句話呢?眾所周知,唐朝后期乃至五代各朝仍然行用唐朝律疏,而且都是三十卷,這些律疏內容上或有所調整,但主要方面應該還是沿襲了開元以來的律疏,宋朝法典《宋刑統(tǒng)》就是在這些律疏的基礎上,又綜合后周的《大周刑統(tǒng)》而成書,如果現(xiàn)存《唐律疏議》真是與開元二十五年的開元律疏不屬于同一個版本系統(tǒng)的話,《宋刑統(tǒng)》應該沒有“用官不盡,一年聽敘,降先品一等;若用官盡者,三載聽敘,降先品二等”這一句話,而事實卻是剛好相反!鄭顯文先生明確提出“現(xiàn)存的《唐律疏議》更有可能是唐高宗永徽四年頒布的《永徽律疏》,或者與《永徽律疏》屬于同一個藍本系統(tǒng);宋代的法典《宋刑統(tǒng)》和日本《養(yǎng)老律》同屬于另一個藍本系統(tǒng),而《宋刑統(tǒng)》又直接沿襲了唐開元二十五年的《開元律疏》”⑤,那么分屬兩個藍本系統(tǒng)的現(xiàn)存《唐律疏議》與《宋刑統(tǒng)》為什么在都有“用官不盡,一年聽敘,降先品一等;若用官盡者,三載聽敘,降先品二等”這一句話上卻出奇地一致?而當用仁井田陞等的說法來觀照這一切時,我們則發(fā)現(xiàn)這些都不再是問題,因為是脫漏,所以自然不存在開元律疏與《唐律疏議》不同的問題,因為是脫漏,所以《唐律疏議》與《宋刑統(tǒng)》都有“用官不盡,一年聽敘,降先品一等;若用官盡者,三載聽敘,降先品二等”一語也就再正常不過。因此,我認為仁井田陞等這一句話二十七字是河字17號開元名例律疏殘卷脫漏的說法是可以接受的。如此,則我們可以看到,河字17號開元名例律疏與《唐律疏議》實際除個別字詞稍有差異外,也沒有不同。

當然,上述敦煌吐魯番出土的開元律疏數(shù)量還非常少,它們與《唐律疏議》的相同并不是證明開元律疏是《唐律疏議》的有力證據,但至少相比于僅從敦煌吐魯番文書我們就已看出永徽律疏與《唐律疏議》有所不同要有說服力一些。

其次,避諱以及各種專用名詞一致。開元律疏雖然我們今天從敦煌吐魯番文書只能看到它的某些殘片,無法一窺全豹,但有些東西是遙想懸揣就可以知道的,比如它必然要為當朝和前朝歷任皇帝避諱,作為一部實用的法典,其官職、地名等也必然要采用當時的稱謂,等等。仁井田陞等曾經對《唐律疏議》的避諱和官職、地名等各種專用名詞進行過非常細致的研究,通過研究他們發(fā)現(xiàn),這些避諱和專有名詞基本上都是唐玄宗開元時期的產物,或雖非開元時期產物但開元二十五年(737年)仍在行用,比如御璽稱御寶,詔書稱制書,避唐中宗李顯諱多處地方將“顯”改作“明”、“露”、“言”,避唐玄宗諱將“隆”改成“崇”,東都、北都、大理少卿、金吾衛(wèi)、千牛府、州別駕、丞相等詞的使用,等等。 詳參仁井田陞、牧野巽:《故唐律疏議制作年代考》第一、二、三節(jié)。這些避諱和專用名詞雖然無關法律的基本內容,但對確定開元律疏與《唐律疏議》的關系卻極為重要,它們作為形式標志清楚地標識出開元律疏與《唐律疏議》的二而一的同一關系。

三、《唐律疏議》在唐朝以后的變化

開元律疏的制作是《唐律疏議》形成的關鍵一步,從此之后,唐朝適用的刑法典一直都是開元律疏或《唐律疏議》,并無大的變化。907年,朱溫篡唐,結束了唐朝近三百年的統(tǒng)治,但《唐律疏議》的適用并沒有停止,以至于在此后的宋元兩朝,《唐律疏議》仍然是現(xiàn)行法律或審斷案件的重要參考,而在這個過程中,《唐律疏議》也發(fā)生了若干變化,比如大約從宋元開始,《唐律疏議》或《故唐律疏議》的新稱謂取代了過去律疏的舊稱謂,疏議開頭的“議曰”被改成了“疏議曰”,為避諱唐朝皇帝而改動的某些字被復原,比如為避唐玄宗的名諱,“期親”曾被改作“周親”,此時又被改回“期親”,為避唐高祖李淵之父李昞的名諱,“丙”曾被改作“景”,此時也重新改為“丙”,而同時為了避新王朝的皇帝之諱又對某些字做了新改動,最明顯的就是《唐律疏議》“議能”原是議“有大才藝”者,而宋朝為了避宋太宗趙光義之諱,遂將之改為“有大才業(yè)”者,這一改動深刻影響了此后的元明清諸朝。不過,總體來說,這些變化都是細枝末節(jié)的小變化,據仁井田陞等說,大的變化主要有兩個,一是《唐律疏議》可能是從《宋刑統(tǒng)》演變而來,一是《唐律疏議》每篇開頭原無篇目疏議,元朝以后才有好事者將之添加上去,而恰恰對這兩種說法,我都無法茍同。

首先,《唐律疏議》是從《宋刑統(tǒng)》演變出來的嗎?按照仁井田陞等的說法,雖然《唐律疏議》基本定型于唐玄宗開元二十五年(737年),并在唐朝后期長期適用,但到宋代,《唐律疏議》的傳本已經相當稀少,從宋元時期的目錄學著作《玉海》《直齋書錄解題》《文獻通考·經籍考》等來看,只有朝廷有此書,而且僅僅28卷,已非全本。北方的金朝,從有關情況推測,似乎也沒有《唐律疏議》的單行本傳世。而另一方面,作為宋朝法典的《宋刑統(tǒng)》則較為常見,而且后來印行的某些版本的《唐律疏議》中也保留有一些可能是來自《宋刑統(tǒng)》的殘存,比如至正本、岱南閣本《唐律疏議》第3卷、第17卷、第26卷、第28卷都各有一個與《宋刑統(tǒng)》相同的小字夾注, 詳參仁井田陞、牧野巽:《故唐律疏議制作年代考》第七節(jié)第三部分“《宋刑統(tǒng)》的影響”。等等。

《宋刑統(tǒng)》是在宋太祖建隆四年(963年)編纂的法典,在此以前,后周曾編有《大周刑統(tǒng)》,該書是在《唐律疏議》的基礎上形成,但疏議部分有所刪節(jié),所以僅21卷。而宋朝編纂《宋刑統(tǒng)》時,則“今悉備文”④竇儀:《進刑統(tǒng)表》,載呂祖謙編《宋文鑒》卷63,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重新恢復了被《大周刑統(tǒng)》刪去的疏議,形成了連目錄共31卷的舊觀。由于《宋刑統(tǒng)》基本上全部承襲《唐律疏議》,所以《唐律疏議》在后世流傳的過程中,受到《宋刑統(tǒng)》的影響也就不足為怪,甚至在《唐律疏議》有所殘缺的情況下,用《宋刑統(tǒng)》予以補足也是完全可能的,上述至正本、岱南閣本《唐律疏議》中的那些疑似來自《宋刑統(tǒng)》的殘存有可能就是如此形成的。我在??泵鞒尽端涡探y(tǒng)》的過程中,還發(fā)現(xiàn)一些《唐律疏議》與《宋刑統(tǒng)》的更加令人驚詫的相同之處,比如在明抄本《宋刑統(tǒng)》中,“牝之時當其檢校者準數(shù)為罪準令牧(原誤作‘牝)馬駝”一語與“牛驢羊牝牡常同群其牝(原誤作‘牡)馬驢每年叁月游”一語雙行并列,但兩行在最后都脫漏了一個字,前者為“騾”,后者為“牝”,而《唐律疏議》也脫漏了“騾”字。再如從目前關于《宋刑統(tǒng)》的有關記載來看,明抄本《宋刑統(tǒng)》在“若當庫人于所當庫內,若縣令于其所部頻盜者”一語后脫漏“是為于監(jiān)守頻盜”七字,而《唐律疏議》也脫漏了這七個字。如此巧合,又不禁讓人懷疑《唐律疏議》與明抄本《宋刑統(tǒng)》或是源自共同的祖本。盡管如此,如果因此就斷言《唐律疏議》是從《宋刑統(tǒng)》演變而來,則未免過于匆忙。理由有四,第一,宋朝初年編纂完成《宋刑統(tǒng)》后,《大周刑統(tǒng)》停止適用,而《唐律疏議》則“本書所在,依舊收掌”④,繼續(xù)有法律效力,而且它與《宋刑統(tǒng)》又基本相同,在某些情況下,可以取《宋刑統(tǒng)》而代之,因此,它在宋代的流傳可能并不像仁井田陞等所想像的那樣稀少。第二,正如仁井田陞等所指出的,盡管《唐律疏議》與《宋刑統(tǒng)》卷數(shù)相同,但它們的《名例律》和《職制律》的分割處并不完全相同,《唐律疏議·名例律》第一、二卷的分割處分別為“八議”條、“除名”條,《宋刑統(tǒng)·名例律》第一、二卷的分割處則分別為“十惡”條、“官當”條;《唐律疏議》卷9《職制律》的分割處為“受制忘誤”條,而《宋刑統(tǒng)》卷9《職制律》的分割處則為“制書官文書有誤輒改定”條。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種不同也得到了敦煌文書的證實,河字17號殘卷記載了開元律疏的名例律第二卷,其結尾處就是“除名”條。試想,如果《唐律疏議》是從《宋刑統(tǒng)》演變而來的話,它又何必在上述三卷的分割處別出心裁,而這種別出心裁又如何能恰好與敦煌文書相符合?第三,從國內現(xiàn)存最早《宋刑統(tǒng)》版本明抄本來看,《宋刑統(tǒng)》每一卷每一條大都分為涇渭分明的律、疏兩部分,律的部分完整記載律條,疏的部分則將律條分為若干段,然后再針對每一段律條進行“議”,也就是解釋。目前學界較為流行的吳翊如點校的中華版《宋刑統(tǒng)》和薛梅卿點校的法律版《宋刑統(tǒng)》也都忠實地反映了這種特點。而無論哪種版本的《唐律疏議》,雖然也都分為律、疏兩部分,但《唐律疏議》的這兩部分實際只相當于《宋刑統(tǒng)》的疏的部分,而完整記述法條的相當于《宋刑統(tǒng)》的律的部分則闕如。試想如果《唐律疏議》是從《宋刑統(tǒng)》演變出來的話,它是依據什么將《宋刑統(tǒng)》的律的部分刪除的?本來只要將《宋刑統(tǒng)》中所附加的敕、令、格、式刪去即可,那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第四,《唐律疏議》中的某些內容也不可能出于《宋刑統(tǒng)》。比如《唐律疏議》“偽寫宮殿門符”條疏議有如下一語:“其皇城門,謂朱雀等諸門;京城門,謂明德等諸門。”此語《宋刑統(tǒng)》則作“其皇城、京城諸門”,省略了“謂朱雀等諸門”、“謂明德等”等字?!端涡探y(tǒng)》之所以沒有照抄《唐律疏議》,并非《宋刑統(tǒng)》的編纂者們喜歡獨出心裁,而是因為宋朝開封與唐朝長安的城市設計不同,無朱雀、明德等門,不得已而調整。如果《唐律疏議》真是出自《宋刑統(tǒng)》的話,那么《唐律疏議》的上引語句就應如《宋刑統(tǒng)》作“其皇城、京城諸門”,但事實則并非如此。再如諸本《唐律疏議》大都在律疏前有一《進律疏表》,這一表,正如仁井田陞等所說,在現(xiàn)存《唐律疏議》以外的唐代文獻中未見任何蹤影,《宋刑統(tǒng)》中自然更不可能有。如果說《唐律疏議》演變自《宋刑統(tǒng)》的話,《宋刑統(tǒng)》是如何使這一表化無為有,進而又謎一樣地進入《唐律疏議》的呢?

由此可見,說《唐律疏議》完全是從《宋刑統(tǒng)》演變而來,既不盡合乎情理,也缺乏充分的根據。仁井田陞等當然也覺察到了這個問題,所以盡管他們覺得“《宋刑統(tǒng)》演變說極具魅力”,但也不得不承認所舉證明《唐律疏議》從《宋刑統(tǒng)》演變而來的各種證據都缺乏“決定性的證明力”,最后在《故唐律疏議制作年代考》中還是采取了相對保守的態(tài)度,認為《唐律疏議》“以律疏單行本為祖本,只不過受到了《宋刑統(tǒng)》的若干影響而已”。

其次,《唐律疏議》各律是否原無篇目疏議?所謂篇目疏議,就是《唐律疏議》每篇開頭對該篇標題的解釋性文字。《唐律疏議》一共十二篇,因此也就有十二篇篇目疏議。仁井田陞等認為,《宋刑統(tǒng)》被認為是采用了唐代律疏全文,可它的各篇開頭卻沒有《唐律疏議》的篇目疏議。北宋人孫奭等曾撰有《律音義》,其中對唐律各篇的意義和沿革都有簡略說明,而這些說明“看來不太可能是在原來已有疏議的基礎上附加以這個疏議”,因為宋朝《直齋書錄解題》一書說“本朝天圣中孫奭等,始撰音義,自名例至斷獄,歷代異名皆著之”。更為重要的是,《唐律疏議·名例律》篇目疏議,在宋人著作《玉海》《文苑英華》中卻被稱作《律疏序》,說明這篇篇目疏議原來是長孫無忌針對律疏全文的序,宋朝以后有人因為這篇序中有對名例律沿革的比較詳細的記述,便以其直接充當了名例律的篇目疏議。

仁井田陞等的這些說法聽起來似乎頗為有理,實則仍然無法成立。以《唐律疏議·名例律》篇目疏議為例,仁井田陞等認為它原不是名例律的篇目疏議,而是《律疏序》。查《玉海》《文苑英華》,確實將《唐律疏議·名例律》篇目疏議稱作《律疏序》,尤其《文苑英華》還是全文收錄了這篇篇目疏議,但仁井田陞等可能沒有注意到,在《文苑英華》收錄的這篇所謂《律疏序》的開頭有兩個需要特別注意的為其他序所沒有的字:“議曰” 李昉等編:《文苑英華》卷735《律疏序》,北京:中華書局1966年版。。“議曰”是《唐律疏議》或唐代律疏疏議的開首語,這兩個字的存在說明,所謂《律疏序》其實就是《唐律疏議》的疏議,其之所以被稱作《律疏序》,應當是宋人根據其內容擬定的,并非《唐律疏議》或唐代律疏原本如此,仁井田陞等在探討各律篇目疏議的有無時顯然是將名例律篇目疏議與《律疏序》的產生順序弄顛倒了。既然名例律有這樣的篇目疏議,那么可想而知,其他各律也必然有類似的篇目疏議,現(xiàn)存《唐律疏議》《賊盜律》和《斗訟律》篇目疏議中都有“至今不改”這樣的用語,似乎也證明各律確有篇目疏議。而孫奭等的《律音義》對唐律各篇目的介紹,尤其對篇目沿革的介紹,幾乎和《唐律疏議》全同,之所以如此,恰恰是因為它參考和抄襲了《唐律疏議》?!吨饼S書錄解題》作者陳振孫對此不知情,誤以為從孫奭等開始才“名例至斷獄,歷代異名皆著之”。至于《宋刑統(tǒng)》在恢復《唐律疏議》全文的同時,卻沒有恢復對各篇目的疏議,當是由于這部分疏議僅是一種歷史沿革的記述和篇目主旨的說明,缺乏定罪量刑的實用價值。

綜上所述,唐高宗永徽四年(653年)的律疏制定是形成《唐律疏議》的最為關鍵的一步,沒有這一步就不可能有《唐律疏議》。唐玄宗開元時期的律疏刪緝則是形成《唐律疏議》的又一關鍵步驟,正是在這次刪緝中,《唐律疏議》從形式到內容都基本定型,之后唐朝適用的律疏一直沒有大的變化。唐朝滅亡之后,《唐律疏議》的適用并沒有停止,因此,在傳抄和適用中,也還發(fā)生過一些變化,但這些變化都甚微末,總體而言,《唐律疏議》還是延續(xù)了開元以來的形態(tài)。有學者認為后世所傳諸本《唐律疏議》有可能是從《宋刑統(tǒng)》演變而來,還認為《唐律疏議》各律的篇目疏議是元朝以后好事者所添加,其實這些都是不對的,于理于據均很難成立。

A Brief Evolving History of Comments on the Law of the Tang Dynasty

YUE Chunzhi

(Law School, Nai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Abstract: The comments on the law in the 4th year of Yonghui during the reign of Emperor Gaozong of Tang Dynasty is the key step to the formation of Comments on the Law of Tang Dynasty, without which there wouldn't be Comments of the Law of Tang Dynasty. The deleting and editing comments on the law during Kaiyuan period under the reign of Emperor Xuanzong of Tang Dynasty was another critical step to the formation of Comments on the Law of Tang Dynasty. It was through the deletion and edition of this time that Comments on the Law of Tang Dynasty was set in terms of the form and the content. Henceforth it hasn't changed much. After the demise of Tang Dynasty, the application of Comments on the Law of Tang Dynasty didn't come to a halt. Therefore, in the course of making private copies and application, it changed a bit, but these changes are trifling. In general, Comments on the Law of Tang Dynasty has continued its form in Kaiyuan Period. Some scholars argue that some copies of Comments on the Law of Tang Dynasty which have gone down to posterity might be evolved from Criminal Law of Song Dynasty. Some other scholars argue that those comments in Comments on the Law of Tang Dynasty were added by someone after Yuan Dynasty. In fact, these arguments are unjustified.

Key words:Comments on the Law of Tang Dynasty; Yonghui Comments on the Law;Kaiyuan Comments on the Law;Criminal Law of Song Dynasty

(TrZhang Jing; Cui Xianquan)

(責任編輯孫俊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