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1930年,張聞天在莫斯科,他的名聲很大。他是在美國留學之后到達莫斯科的。他的英語水平相當高。到蘇聯(lián)后,他又很快掌握了俄語。
1951年4月,張聞天接替王稼祥任駐蘇聯(lián)特命全權大使。赴任前夕,我到景山后街他的住處拜訪了他。他離開蘇聯(lián)已有20多年,對蘇聯(lián)現(xiàn)狀不大了解,我卻在近兩年陪同劉少奇、毛澤東、周恩來到莫斯科往返數(shù)次,所以他抓住我要了解蘇聯(lián)近況,他提了許多問題,我盡自己所知,都一一回答。
張聞天任駐蘇大使期間,正是中蘇關系友好的高峰期。兩國政府和兩黨中央的往來,都是互相直接接觸,完全用不著經過外交途徑,往往是我們代表團到達莫斯科之后,張聞天才知道,大使館的任務,則往往由代表團團長直接交代。這就使得大使館的工作相當被動和困難,工作量也很少。使館工作人員不免有些意見,不安心。但張聞天卻不曾有意見,他從實際情況出發(fā),規(guī)定使館人員除日常工作外,一律學習,提高自己;并要求大家結合學習搞些調查研究。這一措施,既發(fā)揮了他的特長,又表現(xiàn)了他的進步。使館人員安心了,理論上長進了,工作做得更好了。中國黨、政代表團在莫斯科期間,大多數(shù)的會談場合都是請張聞天參加的。
張聞天駐蘇期間,同蘇聯(lián)領導人的關系非常友好,尤其是同外長莫洛托夫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1954年,張聞天加入中國政府代表團出席了日內瓦會議。在會議的全過程中,周恩來同莫洛托夫有著頻繁的接觸和會談,張聞天幾乎每次都參加了,不過他不輕易發(fā)言。盡管如此,仍然可以看得出莫洛托夫對張聞天是十分尊重的。
4月30日,莫洛托夫為了幫助我們在外交上打開局面,征得我方同意,在他的住處為中英兩國首席代表周恩來和艾登及其他重要成員舉行了一次招待會。這是中英兩國外長第一次直接接觸,張聞天也出席了這次招待會。宴會后,莫洛托夫、周恩來、艾登在會議廳里座談,我應邀作陪。張聞天同他直接用英語交談,我只能聽懂大概,張聞天還要不時為我翻譯。從他們的交談中我知道了這個英國副外交大臣是個道道地地的商人。他20年代后期到過上海,在十里洋場進行過激烈的角逐。此時,他的一身仍然散發(fā)著買賣人的氣味,相形之下,更顯出張聞天那種學者風度的高雅。
日內瓦會議后不久,張聞天向中央提出了卸職報告,要求回國工作。按常規(guī),大使卸職,應向駐在國政府外交部打招呼。而我國政府由于同蘇聯(lián)之間不講究禮節(jié)和程序已習以為常,所以中方未征求蘇方意見,也未打招呼,就同意了張聞天的請求。莫洛托夫得知后,感到非常意外和突然,想挽留,又不便開口,十分焦急不安。他不明白:是蘇聯(lián)有對不起張聞天的地方還是張聞天犯了什么錯誤?他讓蘇聯(lián)駐中國大使尤金把這件事情弄清楚,并爭取張聞天留任。
我當時任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局長,同時負責毛澤東和中央領導同志的俄語翻譯,所以同蘇聯(lián)人打交道較多,同蘇聯(lián)駐華使館人員來往也較多,對張聞天要求回國的經過我也是了解的。有一天,尤金請我去“吃茶”,見面之后,方知是為了打聽張聞天卸任回國的原因。我告訴他:卸任是張聞天自己提出來的,不是他犯了什么錯誤,也不是蘇聯(lián)有對不起他的地方,完全是正常的工作調動,沒有任何特殊原因。尊重他自己的意愿,繼續(xù)留任是不可能了。
張聞天這次回國之后,我就很難見到他了,至于他在1959年的廬山會議上堅持真理、直陳大躍進的缺點和偏差、為彭德懷辯護,則已是盡人皆知的事了。
張聞天永遠是心底坦蕩蕩,他是善于思考、有遠見、有獨立見解的人。他既不迷信、不盲從,也不固執(zhí)。人各有所長,為什么偏要對他求全責備呢?
(摘自人民出版社《毛澤東的翻譯——師哲眼中的高層人物》 口述:師哲 整理:師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