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遠隔重洋的同胞在哭泣
遠在安哥拉的20多萬中國公民,一度每天都要面臨綁架、搶劫、敲詐的威脅,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中。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2010年發(fā)生在安哥拉的中國公民被綁架案20多起,2011年14起,并造成5名中國公民死亡、8人重傷。到了2012年針對中國公民的暴力犯罪更有恃無恐,僅第一季度就發(fā)生綁架案3起、持槍搶劫案9起。
為了避難消災,一些私營企業(yè)主雇用安哥拉人做保鏢,購買防彈車,有的將房子蓋成外人難以進入的“空中樓閣”,還有的外出辦事喬裝打扮成安哥拉人。即便是這樣,有些人仍舊沒逃過劫難。
來自浙江省的戴文生,2008年開始闖蕩安哥拉,最初在哥哥嫂子的建材公司里做銷售工作,3年后自己單干,他跟親朋好友借了100多萬元人民幣,湊夠了200萬元人民幣的啟動資金。2011年11月,戴文生的建材店開張了。
戴文生明白,在安哥拉開店,掙錢不難,難的是保證店鋪和自己的安全。為此,他特意雇用了一名當?shù)厝俗龅陠T,聘請了兩個持槍的安哥拉保安負責看門護院。
然而店鋪剛開張不久,一伙持槍歹徒就明目張膽地開著汽車闖進大院,掠走店鋪里的現(xiàn)金,并將戴文生綁架而去,用老虎鉗子夾他,用打火機烤他的皮膚,逼著他交出更多的錢。因為開店的錢大多是借來的,交了錢就意味著夢想破滅,就等于死路一條,他索性一咬牙,把自己的命交給劫匪了。最終,劫匪失去了耐心,他僥幸撿回一條命。
脫險后,戴文生成了驚弓之鳥。他買來一個集裝箱改裝成臥室,里面增加了厚厚的擋板,房門是鐵板焊接的。戴文生告訴老家的妻子,現(xiàn)在綁匪想抓他,只能用大炮轟了。
但這樣的日子僅僅過了3個月,災難又一次降臨到他頭上。一天傍晚,戴文生外出吃飯時,正好遇到前來搶劫的歹徒,身中數(shù)刀,當場死亡。他舅舅頭部遭鐵錘重擊,在送往醫(yī)院途中也不幸身亡。
戴文生被害的那一天,是2012年7月18日。就在他死后的第二天,在他的祖國首都機場,一個由中國公安部派出的工作組,悄然登上了飛往安哥拉的航班。可惜的是,他沒有等到祖國親人的到來。
什么人如此猖狂?為什么目標鎖定中國公民?答案令人痛心——殘害中國人,特別是綁架中國人的犯罪團伙竟然主要由中國人組成。
“犯我國法者,雖遠必誅?!泵辖ㄖ块L下決心采取措施,打擊在安哥拉的中國籍不法分子,保護在安哥拉中國公民的合法權益。
2012年4月下旬,安哥拉內政部部長馬丁斯訪華,雙方就兩國共同打擊侵害中國公民犯罪問題達成一致意見,簽訂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和安哥拉共和國內政部關于維護公共安全和社會秩序的合作協(xié)議》,公安部有了出警安哥拉的法律依據(jù)。
孟建柱部長把任務交給了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劉安成,專案代號“5·11”。公安部刑偵局立即派出一支秘密小分隊,于5月11日飛往安哥拉。秘密小分隊的負責人是刑偵局打拐辦主任陳士渠。
由此,一場跨國打擊侵害中國公民權益犯罪的戰(zhàn)斗拉開了序幕。
紙條背后的秘密
5月份,陳士渠作為秘密小分隊的負責人,先到安哥拉摸底偵査,對于安哥拉的情況他更熟悉一些。7月20日工作組抵達后,他一直在琢磨從安哥拉看守所傳出來的那張紙條,里面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
說起這張紙條,不得不說一個人,他叫郭重方,江蘇泰興人,2011年春天因涉嫌搶劫被安哥拉警方抓獲,但安哥拉警方對郭重方的訊問毫無所獲。2012年5月,陳士渠帶領秘密小分隊在安哥拉工作時,得到了郭重方從看守所傳出的3張紙條。其中一張紙條這樣寫道:咱們已經(jīng)暴露了,我們的車不要動了,老方最近不要動了,噶媽媽的房子不能去了。
這張紙條透露出三個信息:一是作案車輛,二是老方,三是噶媽媽的房子。陳士渠在跟受害人談話的時候,有幾位受害人都提到綁架他們時出現(xiàn)的一輛“英菲尼迪”轎車。噶媽媽是羅安達市的一個區(qū),犯罪分子的窩點可能就在那里。毫無疑問,老方是郭重方的同伙,而且參與過違法犯罪活動。
安哥拉的看守所允許在押人員用手機跟外面通話,還可以向外傳遞紙條。加之同案犯罪嫌疑人被關在一起,工作組擔心,一旦提審郭重方,他們到達安哥拉的消息就會立即傳開,那將會嚴重威脅工作組民警的生命安全,給辦案帶來意想不到的困難。
于是,工作組只能抓緊秘密約見受害人,從他們講述的受害經(jīng)過中,尋找犯罪嫌疑人的蛛絲馬跡。
7月22日,幾經(jīng)周折,工作組找到了受害人趙東,他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
趙東開了一家建筑公司,2011年5月的—天下午,趙東遭到綁架,綁匪用電線反綁了趙東雙手,塞進一輛越野車內,拉到一個工地院子里,讓他交20萬美元的贖金。
趙東無奈給老鄉(xiāng)劉旭打了電話,劉旭又找到了一個叫曾濤的人出面協(xié)調,后來曾濤跟綁匪談好贖金14萬美元。第二天中午,一手交錢—手交人,綁匪釋放了趙東。
工作組民警問趙東:“你能記起被關在什么地方嗎?”
趙東想了想說:“本菲卡的一個村子里,我能找到大概的位置。”
民警又問:“贖金交給誰?”
趙東說:“曾濤?!?/p>
“你懷疑是誰綁架了你?”
“不知道。但事后我聽曾濤說,我交給綁匪的14萬美元,綁匪只拿走了12萬,另外2萬給了劉旭?!?/p>
民警們向趙東詢問曾濤的詳細情況。曾濤是安徽肥東人,趙東說:“我懷疑,曾濤也參與了綁架,因為之前有幾個被綁架的安徽老鄉(xiāng),都是通過曾濤出面談判的?!?/p>
工作組的民警初步判斷,曾濤和劉旭都與綁架案有關。趙東在講述過程中,還提到了一個叫老方的人,說曾濤跟那個老方很熟悉。
工作組決定從曾濤和劉旭兩個人入手,揭開老方的神秘面紗。吳仲飛和陳士渠立即向公安部刑偵局劉安成局長作了匯報,要求國內調查劉旭和曾濤的有關情況。
這次中國警方出警安哥拉,分為前方和后方兩個戰(zhàn)區(qū),前方戰(zhàn)區(qū)就是在安哥拉的工作組,后方戰(zhàn)區(qū)指揮部設在公安部刑偵局,具體負責指揮的是刑偵局政委楊東。在安哥拉,要想找到一個人的信息太難了,由于沒有網(wǎng)偵、技偵,沒有戶籍管理,也沒有統(tǒng)一的街道和樓房編號,在國內看起來很簡單的調査工作,在安哥拉卻成了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因此要想獲取犯罪嫌疑人的信息,必須依靠國內戰(zhàn)區(qū)的支援。
后方戰(zhàn)區(qū)迅速向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下達命令,要求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明曾濤和劉旭的情況。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派員將肥東縣去往安哥拉務工人員的名單調出來逐一排査,最后確定趙東說的曾濤和劉旭仍在安哥拉。
工作組在安哥拉警方的配合下,找到了曾濤和劉旭。曾濤告訴工作組,老方真名叫方勝江,是在安哥拉的“江蘇幫”老大。曾濤證實,方勝江參與了多起綁架犯罪。
于是,在安哥拉的工作組向楊東政委做了匯報,要求調查方勝江的情況并追査其下落。
國內戰(zhàn)區(qū)在行動
隨著對一些線索的深入調查,工作組發(fā)現(xiàn)有很多起綁架案、強迫賣淫案都與方勝江有直接關系,以方勝江為首的“江蘇幫”成為工作組打擊的重點,于是國內戰(zhàn)區(qū)的中心轉移到了江蘇省海門市。
工作組通過訊問曾濤,發(fā)現(xiàn)來自江蘇的犯罪嫌疑人是綁架團伙的骨干,以方勝江和沈亞斌為首的“江蘇幫”,竟有10多名涉嫌綁架的犯罪嫌疑人。
各種信息表明,方勝江已經(jīng)離開安哥拉回國了。于是后方戰(zhàn)區(qū)給江蘇省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下達了抓捕方勝江的命令。
抓獲了方勝江后,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立即進行訊問。
方勝江初步交代,以他為首的“江蘇幫”有十幾個人。他們在安哥拉制造綁架中國公民案件9起、勒索贖金折合人民幣800余萬元。方勝江還揭發(fā)以沈孟軍為首的“福清幫”在安哥拉綁架、殺害中國公民案件4起。
收網(wǎng)
2012年7月30日,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劉安成帶領公安部刑偵局和國際合作局相關人員、福建省公安廳副廳長蔡小林等人,趕到了安哥拉,專項行動該收網(wǎng)了。
劉安成局長趕到安哥拉后,立即召開緊急會議,決定于7月30日凌晨收網(wǎng)。
然而,一切都準備好后,安哥拉方面卻突然通知取消行動,因為安哥拉即將舉行慶??偨y(tǒng)大選的游行,行動推遲到8月1日凌晨。沒有辦法,只能再熬兩天。
8月1日凌晨,陳士渠主任代表中方參與安方召開的集中行動部署會議,與安內政部刑偵局、移民局和總統(tǒng)衛(wèi)隊負責人逐項研究細化具體的行動方案,并組織實施。鑒于總統(tǒng)衛(wèi)隊配備了沖鋒槍,在抓捕過程中如遇反抗,一旦開槍還擊,勢必造成被抓捕的中國籍犯罪嫌疑人傷亡,給中方工作組帶來被動,陳士渠在會議上提出,集中行動中要杜絕出現(xiàn)抓捕對象傷亡的情況,除非萬不得已,不得開槍。安方指揮官同意陳士渠的提議。
8月1日凌晨,安方行動總指揮一聲令下,在夜幕中,13個行動小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包圍了事先確定的目標,很多犯罪嫌疑人還在夢中就落網(wǎng)了。
總統(tǒng)衛(wèi)隊在抓捕曾濤時,遭遇了曾濤雇用的安哥拉保安的反抗,曾濤趁機翻墻逃跑了。
工作組知道犯罪嫌疑人劉旭跟曾濤關系密切,于是突審劉旭。劉旭交代了曾濤的一個秘密居住地點,但他帶領民警們去抓捕時,卻撲了個空。曾濤剛剛離開。
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劉峰感覺曾濤是一個很狡猾的家伙,現(xiàn)在已經(jīng)驚動了他,要想在短時間內抓捕他,太困難了。他突然靈機一動,直接撥通了曾濤的手機。劉峰跟曾濤開門見山,說就是有幾個綁架案牽涉到曾濤,希望曾濤能夠到工作組說明情況。曾濤一想,如果工作組掌握了自己的犯罪事實,就不會直接打電話驚動他了,于是真的去了工作組。第一天,劉峰跟他了解了些情況,原本想要求安哥拉警察抓捕曾濤,但安哥拉警方讓工作組拿出證據(jù),否則不能逮捕曾濤。工作組控制曾濤的時間不能過長,于是,第一天放回了曾濤,有意麻痹他,讓他第二天再來。第二天,曾濤來到工作組時,工作組已經(jīng)向安哥拉警方提供了他犯罪的證據(jù),安哥拉警方正式逮捕了曾濤。
這次警務合作,是按照國內程序辦案。先是給受害人做筆錄、了解涉案情況,然后調查取證、踩點、現(xiàn)場勘查、抓捕、現(xiàn)場取證,最后在移民局訊問。集中行動結束后,為及時與安方溝通情況,加快調查取證進度,工作組向中國駐安哥拉大使館請求支援,通過大使館聯(lián)系雇用了多名翻譯。但有些翻譯一聽說是與犯罪嫌疑人面對面地交鋒,就拒絕擔任翻譯。
不過,還是有幾位有正義感的翻譯,關鍵時刻幫了工作組的大忙。
等待總統(tǒng)簽字
收網(wǎng)之后,前方戰(zhàn)區(qū)快速對犯罪嫌疑人進行了甄別、訊問,劉安成局長多次與安方會晤,敦促安方盡快報請總統(tǒng)同意讓中國公安部工作組帶所抓捕、解救人員歸國。陳士渠主任說:“集中抓捕行動后,我們工作組的身份完全暴露了,住在賓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多住一天就多一分危險?!?/p>
最初,工作組預計8月10日前就能啟程回國,可是直到8月中旬,仍然杳無音信。安哥拉內政部答復說,他們要等待總統(tǒng)簽字同意,什么時候簽字不知道。
8月17日下午,軍辦主任和內政部長一起去見了總統(tǒng),當面匯報了情況,總統(tǒng)說只要中國警方想帶回、能帶回的人,都讓帶走,他回去再補辦簽字手續(xù)。劉局長立即指示跟國內聯(lián)系派專機事宜。
如何把這么多犯罪嫌疑人押解回國,是個不小的難題。早在十幾天前,工作組就派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紅衛(wèi)回國,從福州調集80名特警待命,隨時準備赴安哥拉執(zhí)行任務。在確定專機后,工作組又通知陳紅衛(wèi)副局長,為犯罪嫌疑人在國內購買統(tǒng)一的服裝和頭罩。
從國內調集的80名特警和10名空警跟隨專機,降落在安哥拉軍用機場,工作組立即從看守所提出犯罪嫌疑人押往機場。
在安哥拉辦案,工作組常常遇到節(jié)外生枝的事。在登機前,工作組跟安哥拉警方說好,移交中國籍犯罪嫌疑人的時候,連同他們的案卷資料一起移交。然而到了機場辦完移交手續(xù)后,卻發(fā)現(xiàn)沒有犯罪嫌疑人的案卷。工作組成員吳仲飛跟安哥拉方面交涉,對方終于答應了我們的請求。但機場方面通知,總統(tǒng)專機馬上要在機場降落,機場即將關閉,中國飛機再不起飛,就要等到明天了。劉安成局長決定立即起飛,案卷的事情交給在場的中國駐安哥拉大使館的人員去辦理。3天后,使館安排人把案卷通過下個航班送到了公安部工作組。
吳仲飛說:“登上飛機,就等于踏上了我們的國土。艙門關閉的瞬間,真想趴下親吻飛機?!?/p>
8月25日10時許,飛機徐徐降落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公安部張新楓副部長親自到機場迎接凱旋的工作組成員。
(摘自群眾出版社《亮劍湄公河》 編者:全國公安文獻 本文作者:衣向東)(圖片 12 (9).jpg 圖注:在安哥拉做生意的中國商人。 12 (10).jpg 圖注:在安哥拉槍支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