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3日,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的話劇《雷雨》結(jié)束了在上海的4場演出,算是為紀(jì)念該劇發(fā)表80周年的演出活動畫上了休止符。這樣一場本意是向經(jīng)典致敬的活動,卻因為一些年輕觀眾在劇場里發(fā)出的爆笑聲,而將經(jīng)典推向了被人拿來重新審視和評價的位置上。
80年前,《文學(xué)季刊》刊登了23歲年輕人萬家寶的劇本《雷雨》,正是這部作品,后來被樹立為中國戲劇走向現(xiàn)代和成熟的坐標(biāo)原點。但是,回望來路,后人是否真的讀懂了《雷雨》?曹禺的追隨者是在一步步趨近經(jīng)典,還是在不知不覺間與其背道而馳?幕落之后,討論繼續(xù)。
經(jīng)歷了3代演員整整60年的詮釋,北京人藝把《雷雨》說清楚了嗎?北京人藝導(dǎo)演顧威給了這樣一個意味深長的回答:“經(jīng)典永遠(yuǎn)不可能說是挖盡了,曹禺自己都說,‘我不敢說我把人說清楚了’,我們也只能是一步一步接近曹禺先生的原意?!?/p>
評論家解璽璋認(rèn)為,《雷雨》寫的是悲劇,而這部作品80年來的命運本身也是個悲劇,“它自從一生下來就被別人‘綁架’,曹禺就失去了支配它的權(quán)力”。他認(rèn)為,我們今天堅持的傳統(tǒng),可能是對《雷雨》誤讀的傳統(tǒng),“我們今天已經(jīng)和曹禺漸行漸遠(yuǎn),能不能找到回來的路都是問題。我們需要的創(chuàng)新,其實應(yīng)該是回歸曹禺,真正地去理解他,理解他筆下的人物”。
虛擬問答
有人說,《雷雨》從誕生之初就安居于廟堂之高。其實不然。這80年來,一直有許多不同的聲音,以審慎的態(tài)度看待這部作品,不斷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今天的我們,無緣和曹禺先生面對面討論這部作品,那么不妨回到他的文字中,進行一次虛擬的對話。你會發(fā)現(xiàn),今天人們提出的許多問題,其實曹禺早已做出了回答。
問:《雷雨》是模仿之作嗎?
答:我很欽佩,有許多人肯費了時間和精力,使用了說不盡的語言來替我的劇本下注腳。在國內(nèi)這些次公演之后更時常地有人論斷我是易卜生的信徒,或者臆測劇中某些部分是承襲了Euripides的Hippolytus(指古希臘悲劇大師歐里庇得斯的名作《希波呂托斯》)或Racine的Phedre(指法國劇作家拉辛的作品《費德爾》)靈感。認(rèn)真講,這多少對我是個驚訝。我是我自己——一個渺小的自己:我不能窺探這些大師們的艱深,猶如黑夜的甲蟲想象不來白晝的明朗。在過去的幾十年,固然也讀過幾本戲,演過幾次戲,但盡管我用了力量來思索,我追憶不出哪一點是在故意模擬誰。
問:《雷雨》的創(chuàng)作初衷是什么?
答:累次有人問我《雷雨》是怎樣寫的,或者《雷雨》是為什么寫的這一類問題。老實說,關(guān)于第一個,連我自己也莫名其妙;第二個呢,有些人已經(jīng)替我下了注釋,這些注釋有的我可以追認(rèn)——譬如“暴露大家庭的罪惡”——但是很奇怪,現(xiàn)在回憶起三年前提筆的光景,我以為我不應(yīng)該用欺騙來炫耀自己的見地,我并沒有顯明地意識著我是要匡正、諷刺或攻擊些什么。也許寫到末了,隱隱仿佛有一種情感的洶涌的流來推動我。我在發(fā)泄著被抑壓的憤懣,毀謗著中國的家庭和社會。然而在起首,我初次有了《雷雨》一個模糊的影象的時候,逗起我的興趣的,只是一兩段情節(jié),幾個人物,一種復(fù)雜而又原始的情緒。
問:如何看待《雷雨》中的角色?
答:在《雷雨》里的八個人物,我最早想出的,并且也較覺真切的是周蘩漪,其次是周沖。其他如四鳳,如樸園,如魯貴都曾在孕育時給我些苦痛與欣慰,但成了形后反不給我多少滿意。我歡喜看蘩漪這樣的女人……她有火熾的熱情,一顆強悍的心,她敢沖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獸的斗。雖然依舊落在火坑里,情熱燒瘋了她的心,然而不是更值得人的憐憫與尊敬嗎?這總比閹雞似的男子們?yōu)橹灿沟纳钋优车囟戎惶煲惶斓娜兆痈档萌伺宸伞?/p>
(所有回答均摘自曹禺《我如何寫雷雨》一文,該文于1936年1月發(fā)表于天津《大公報·文藝》第80期。)
(摘自《北京日報》 本文作者:牛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