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
自與契丹簽訂澶淵之盟以后,北宋進入比較安定的和平時期,至宋仁宗慶歷年間,經濟、文化都有很大的發(fā)展,儼然一派盛世景象。這時候,宋仁宗滿以為能夠解決西夏的邊患問題,于是,北宋與西夏進行了全面戰(zhàn)爭。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北宋軍隊三戰(zhàn)皆敗,同時,國內還出現諸多兵變、叛亂和民變事件。
宋仁宗并非昏君,面對內憂外患的局勢,他沒有無動于衷,而是力圖化解危機。慶歷三年(公元1043年),宰相呂夷簡病退,宋仁宗起用范仲淹、韓琦、富弼等人,讓他們主持朝政,“興致太平”。范、富二人隨即提出了十項改革主張,諫官歐陽修等人也紛紛上疏言事,宋仁宗大都予以采納,并漸次頒布實施。這便是史稱的“慶歷新政”。
慶歷新政主要體現在范、富二人提出的十項主張里,具體內容分別為:
一曰明黜陟;二曰抑僥幸;三曰精貢舉;四曰擇長官;五曰均公田;六曰厚農桑;七曰修武備;八曰減徭役;九曰推恩信;十曰重命令。
不難看出,以上“藥方”可謂對癥下藥,意在整飭吏治、厲行法治、富國強兵。除了恢復府兵制因“輔臣共以為不可而止”,大多主張都在宋仁宗的認可下得以施行。
慶歷三年底,范仲淹選派了一批精明干練的按察使去各路考察,自己坐鎮(zhèn)中央。每當得到按察使的報告,他就翻開各路官員的花名冊,將不稱職者的名字勾掉。樞密副使富弼見他毫不留情地罷免一個又一個官員,不免替他擔心,于是婉言提醒:“您一筆勾下去,就會有一家人在痛哭呢!”范仲淹堅決地說:“一家人哭,豈能與一路人哭相比?!苯涍^嚴格考核,一大批碌碌無為或貪腐的官員被淘汰,一批務實能員被提拔到重要崗位,官府行政效能提高了,財政、漕運等狀況有所改善,萎靡的政局開始有了起色。正直的士大夫紛紛賦詩填詞,贊揚新政;民眾也為之歡欣鼓舞,仿佛看到了復興的希望。
慶歷新政所推行的種種改革,在方方面面或多或少觸犯了權貴們的既得利益,尤其是限制了大官僚的特權。因此,不肯讓權讓利的保守勢力十分痛恨新政,以致遷怒于新政的主導者及支持者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等人,并試圖將他們趕下臺,以中止新政。
保守勢力的代表人物叫夏竦,是一個資深大員,曾做過鎮(zhèn)守西北的主帥。宰相呂夷簡病退時,他以為憑資歷自己可接任宰相,沒料想在歐陽修、石介的批評下,他不僅沒有當上宰相,連樞密使的職位也得而復失。于是,他惱羞成怒,串通保守勢力,到處煽風點火,散布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等人結為朋黨的流言,還勾結太監(jiān)在仁宗面前進讒言,誣陷范仲淹私樹黨羽。一時間,關于朋黨之說甚囂塵上,范仲淹等人感到壓力很大。
孔子說“君子不黨”,反過來說,結黨者即為“小人”。夏竦等人指責范仲淹等人結交朋黨,意在將范仲淹等改革人物劃為“小人”。既然是結黨營私、品德惡劣的“小人”,那么,驅逐或法辦他們就是理所當然。此外,夏竦之流還懂得,帝王對朋黨最為敏感,如若大臣拉幫結派形成朋黨,勢必弱化其權威,甚至危及其統治。所以,只要不是白癡,任何帝王都不容許身邊有朋黨存在。
最終,由于夏竦使出小人伎倆,促使仁宗下定決心,于慶歷五年初將范仲淹、韓琦、富弼、歐陽修等人逐出朝廷,為期一年四個月的慶歷新政就此夭折。
回頭反思,慶歷新政之所以失敗,也是情勢使然。當時的情勢是,除了少數銳意進取的有識之士,官僚、地主、富商等既得利益階層大都滿足于現狀,只顧個人利益和眼前利益,而不顧國家利益和長遠利益,一旦新政觸犯了自身利益,他們就堅決反對,群起而攻之。隨著新政的推進,反對的聲浪不斷高漲,包括受到仁宗信任的宰相章得象也加入反對大合唱,攻擊范仲淹等人為“朋黨”。
朋黨之爭,一直是困擾北宋政局的死結,并且延宕到南宋時期。慶歷新政因為朋黨之爭而夭折,王安石變法也因為新舊黨爭而失敗。究其原因,根源在于儒家思想觀念存在漏洞,朋黨之說基于君子與小人的觀念:君子不黨,小人結黨;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等等。這是簡單對立、非此即彼的思想觀念,并不能客觀準確地反映人性或人格。在現實生活中,結黨的未必是小人,言利或謀利的也未必不是君子。而且一種學說一旦被提升為國家主流意識形態(tài),就會被一些政客用作打擊政敵的武器,極具殺傷力。范仲淹、王安石都先后中槍,導致新政、變法失敗,一個安于現狀而不能銳意改革的北宋王朝最終被金兵打垮,喪失半壁江山。
(摘自2014年3月17日《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