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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月明

2014-05-14 09:54阿熒
桃之夭夭A 2014年5期
關(guān)鍵詞:公子將軍

阿熒

宋王無道,即將亡國。楚國大將曲畹據(jù)傳有斷袖之癖,點名要明月公子,作為和談條件。明月公子女扮男裝為國捐軀,被送入喜廬,一場逃亡大戲即將上演。

宋國第一翩翩佳公子,明月公子,要被送出去和親了。他沉痛地承認:“我們宋國的王,確實是一頭——蠢驢。”

不承認不行??!正常人有這么干的嗎?年前宋王生日,鄰國楚王派使者來送賀禮,宋王認為楚王居心叵測,派的是奸細,就把使者咔嚓了,禮物照收。

楚國哪里忍得下這口氣,派大軍壓境,要討個說法。

宋王的第一反應是很得意:“瞧瞧,我說他們居心叵測吧?”

是,是!您老鐵口直斷,您老算無遺策!成了吧?可光得意沒用啊,總得給人家一個說法吧?人家大軍等著呢!于是宋王的第二個反應是,向另一個鄰居——高國求助。

要說高國呢,確實跟宋國幾代友好,所以前幾年高國君迎娶王后時,宋王應該送份賀禮。

不幸宋王又犯起了小氣的毛病,只準備了一擔煙葉、一擔磚茶,扎了紅緞帶,派了輛馬車送去——馬車倒是挺華麗,但不是留給高國君的!卸下禮物就回來。宋王居然有臉像長輩似的感慨說:“婚典還是從簡好??!

當時高國君沒說什么,充分地展示出了涵養(yǎng)功夫,禮物照收。這次宋王去求助,高國君就把先前那份禮物原封不動送了回來,道:“聽說這對宋國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就請用它們?nèi)ゴ驊?zhàn)吧!”然后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話,“戰(zhàn)事還是從簡好??!”

楚國大軍就不客氣地揮戈直入了。

九日之內(nèi),連克九城,縱向侵占約百里之深。

楚王本來也沒想到能達到這樣的戰(zhàn)績。楚王興奮起來,原本還只想討點小便宜的,如今放心命令愛將:“擴大戰(zhàn)事,能打多遠打多遠!”

七天之后,錦子關(guān)附近,宋國一位田老將軍終于把楚軍頂了回去。

宋摩古自登基后,把朝廷里文官武將都禍害一番,干足了罷黜賢能、重用小人的傻事之后,總算還留下田老將軍這么個干將。

可惜蠢驢的特質(zhì)就是,哪怕跑到懸崖邊上,他也敢撩蹄子犯一把蠢。

田老將軍頂住了楚軍時,宋摩古確實是感激涕零的。田老將軍逐漸扭轉(zhuǎn)局勢,把楚軍趕回到兩國邊境附近,還打算繼續(xù)追擊時,宋摩古就不對勁了。

有近臣跟他進諫:“宜收斂田將軍兵權(quán),免如齊公故事。”

幾年前,楚國有一位齊公,就是打戰(zhàn)打得太好了,自封為攝政王,把持楚國國政二十年,現(xiàn)任楚王的父親好不容易才把他趕下去。

哪位國君想再碰到一次齊公?宋摩古一想:有理啊有理!好險哪好險!就趕緊把田老將軍抓回來,關(guān)進大牢里,免得他有機會造反。

明月公子當時跪在玉階上,勸諫得那個慘烈,結(jié)果也被抓去關(guān)了起來,三天后放出。宋摩古直愣愣看著他的臉,松口氣:“愛卿的花容月貌,幸虧沒受損,不然就太可惜了?!?/p>

明月公子頓時漲紅了臉,大怒:“陛下不愛江山,反而喜歡侮辱臣子嗎?”

“好了好了,別上綱上線?!彼文排e起胖乎乎的雙手,“不然我把你關(guān)回去了?!?/p>

“田老將軍放出來沒有?”

“放了。不過,你可不許再罵我哦!”宋摩古看著明月公子的臉色,豎起一根胖食指,自衛(wèi)般擋在自己面前,“我放你回去,你要再說不好聽的,可別怪我不顧情面,真砍了你!”

明月公子回去后,就連著聽到壞消息。田老將軍年紀本來就大了,在獄里受了折磨,以至于身體健康受損;在他被關(guān)押的這段時間里,軍心也散了;宋摩古又小氣,補給軍需沒肯敞開了供應,還怕田老將軍對于牢獄之災懷恨在心、對他不利,就派親信宦官督陣。結(jié)果田老將軍理所當然戰(zhàn)敗了。宋摩古不得不求和,楚王要求好大一筆財寶、四百對童男童女,還有田老將軍的頭。

明月公子聽說了這件事,沉著臉道:“備衣?!?/p>

他麻衣素冠去宮門口,求見君王。近臣說:“大王不見客?!彼鶎m門口一跪,就開始罵。罵一段,后頭嘩地鼓一陣掌。聽眾越聚越多,擠擠挨挨。里頭有老大爺?shù)穆曇簦骸罢娌焕⑹潜緡谝还印!毙〗愕穆曇簦骸懊废?,扶我一把!我要暈了……太帥了!”大小伙的聲音:“快抄下來!明天當咱們的作業(yè)卷子,交給塾師去?!边€有“偷公子的一根發(fā)簪,你說能賣多少錢??!”嗯,最后這是誰的聲音?衙役板著臉出來維持秩序了:“偷雞摸狗的給我站出來!”

“讓開讓開全讓開!”宮中侍衛(wèi)清場,把圍的那滿地人,管他樂不樂意,全趕走了。豎起步障,宋摩古挪動肥圓的小腰身,一顫一顫的親自出來了,手里還捏塊手帕擋著鼻子,嫌宮外太臭。

“陛下!童男童女送出去,百姓離心離德;如果再殺了田老將軍,這叫自斷臂膀。楚國從此再無顧忌,我們要遭殃的!”

“哎哎?!彼文艙]了揮手帕。

明月公子有種很不祥、很不祥的預感:“陛下!難道您——”

“我已經(jīng)把頭送過去了?!彼文攀昧耸醚劬?,又擼下一大把鼻涕,嫌惡地看著手帕,近臣趕緊給他換一條。

“你——”明月公子差點沒背過氣去。

“然后楚國背信棄義,不跟我和談,他們反而打得更兇了。哇!”宋摩古說到傷心處,哭得氣噎聲斷。

“他們當然背信棄義!”明月公子毫不客氣地吼道,“他們壓根沒打算守信好嗎?你以為呢?!”

“你……愛卿你好兇……”宋摩古哭濕十六條手帕,咬著第十七條手帕邊,眼淚又往下滾。

“陛下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

“現(xiàn)在嘛,”宋摩古點著胖手指,“幸好……你知道我已經(jīng)沒相沒將,軍資真的不夠了,有孩子的老百姓也都鬧逃跑——”

“這叫幸好?!”。

“幸好的在后面啦!”宋摩古連連搖手,“那個,其實我士兵也缺……”在明月公子殺人般的凜厲目光下,他嚇得把正題一口氣丟了出來,“曲畹將軍說把你獻出去,他就撤軍!”

明月公子閉了閉眼睛。

“你知道的,”宋摩古好心跟他解釋,“都說曲畹將軍有斷袖之癖,他曾經(jīng)——”

“我知道?!?/p>

“誰叫愛卿你太美了……”宋摩古不無遺憾道。

“現(xiàn)在好了?!彼文虐俑薪患攸c點頭,“現(xiàn)在你終于有機會為國捐軀——”

“早干嗎去了?!”明月公子連珠炮似的爆發(fā),“我在糧政上的建議你不聽!我在軍政上的建議你不聽!倒霉臨頭了你叫我捐軀?!”

宋摩古把小手帕往地上一摔:“你去不去?”

明月公子冷笑:“你不怕我過去得了寵講你壞話?再說我有天失寵了他又來打你怎么辦?”

宋摩古跺著胖腳,尖聲問:“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泵髟鹿痈纱嗬涞鼗卮?。

“瞧吧,我們亡國,都是他的責任?!?/p>

明月公子一口老血吐出來,身子搖晃一下。

“愛卿!”宋摩古驚呼著趕上去,親手抱住他。哇,這手感——哦不,重點是愛卿身體怎么樣?早聽說愛卿身體弱,有舊疾,時不時就會暈倒。唉,這嘴角、這下巴、這細脖子、這胸口染了紅艷艷的血,怎么讓人更加地……

“陛下請自重?!泵髟鹿用懔ε拈_他的狼爪,“請以江山社稷為重?!?/p>

“行,行,怎么都行?!彼文耪\懇道,“不過外頭退不了敵還得說成是你的責任。你理解的吧?誰叫我是君你是臣……”

都被打成這樣了,推責任有個屁用??!明月公子沉痛總結(jié):“確實是頭傻驢!”

“哎喲,您罵自己的王,沒有關(guān)系嗎?”軍帳中,有個戴木面具的人端坐在公子對面,面具下,幽幽眸光閃爍。

自從明月公子拒絕了為國捐軀之后,宋摩古倒也打算振作一下,可惜奇跡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現(xiàn)的。曲畹大軍逼臨宋國都旁邊的那座高山,爬上去之后,已經(jīng)可以俯瞰王城的城墻與屋頂。

曲畹將軍并且封鎖了王都附近的一切道路,都城里的存糧畢竟有限,“大饑,人食人”眼看只是時間問題。

宋摩古說到做到,把責任都推到明月公子頭上,說他自私不肯捐軀才害得大家遭殃等等……可惜推卸責任填不飽肚子。眼看糧倉一天比一天空,百姓就快要暴亂了。

反觀楚國軍營,一切井井有條,夕食的炊煙從容升起。曲畹親自巡視全營,囑咐將士:要小心哪里躥出一支勤王軍,救了宋王。雖然可能性很小……總是小心些吧!

恰此時衛(wèi)兵來報:“有人從京都出來,求見將軍!”

曲畹問:“誰?”

“自稱是明月公子?!?/p>

曲畹黑幽幽的眸子凝了凝,才問:“怎生形容?”

“輕衫玉帶,單人仗劍。”

曲畹又靜了一會兒,低聲做了吩咐。

明月公子被很客氣地迎進軍營、送進軍帳,帳中坐的卻不是曲畹將軍本人,而是個穿著寬袍大甲、戴著木面具的家伙,自稱曲畹將軍使者,全權(quán)代表將軍。

明月公子責罵完宋王之后,這位使者不痛不癢丟過來那句嘲問,明月公子正色回答:“君君臣臣,他既做足了昏君的本分,還不讓人罵?要人尊敬,自己先把社稷保穩(wěn)再說!”

使者撫掌:“我們將軍就是喜歡公子的率直?!?/p>

“貴方卻有些不率直?!泵髟鹿拥?,“我既然敢來,閣下為何連露一面相見都不敢?”

“這張臉,”使者抬手碰了碰面具,道,“打仗受了傷,怕嚇著人,還是遮一遮好。曲將軍實有要務,暫時不能出見,還請見諒?!?/p>

“在下要談的事,閣下可以做主嗎?”

使者微微頷首:“公子請講?!?/p>

“在下此來,特請求將軍運些糧草救濟饑民?!?/p>

使者微愕:“一京的饑民……”

“不僅京都。”明月公子道,“從此往北、往東其他幾個城邑,聽說饑荒問題更嚴重,整村整屯,民不聊生,流離失所。在下懇請將軍設(shè)法放糧!”

使者驚訝得反倒笑起來了:“請問公子,哪有兩國交戰(zhàn),反去喂對方民眾的道理呢?”

明月公子立即道:“你們可以在你們那邊發(fā)糧。人民過去,領(lǐng)了糧,不得回頭,就成為你們的人民。”

使者笑著,不置可否:“公子這招為淵驅(qū)魚,真妙??!”

明月公子蹙著俊眉:“實話實說吧!我們那位國君,把昏君能犯的都犯齊了,死期就在眼前。你們肥肉在口,遲早放不過他,我只是不忍心看著草民們陪他死。”

使者眨了眨眼睛,聲音嚴肅了許多:“實話實說,我們?yōu)槭裁匆獛兔饶銈兊娜四???/p>

明月公子微低頭,眼皮微臺:“糧債肉償。”語氣柔媚誘人。

使者心動神搖:“可這肉都已經(jīng)送入口了,我們何必再麻煩……”

“如不接受這小小的請求,” 明月公子截口道,語氣一變而為蕭殺,“仆幸尚存伏劍之力,更遑論伏劍之心!”劍彈出吞口,刃對著自己,寒光凜然。

這是威脅要自盡了。他……應該是做得出來的。

使者窒了窒,不得不妥協(xié):“好吧。不過我們也養(yǎng)不起這么多人,所以只能答應給他們一些口糧周轉(zhuǎn),對于窮困不堪的流民,還是得引導他們疏散到其他地方。之后的日子,要靠他們自謀生路、自食其力?!?/p>

明月公子松口氣:“多謝?!?/p>

使者忍不住問:“您孤身前來,真的對自己的魅力這么有自信?從來沒人拒絕過您的請求嗎?”

明月公子失笑:“我屢屢碰壁好不好!只不過在這件事上,饑民誠然是我們君王的問題,不是貴將軍的。但他們現(xiàn)在不肯替宋王賣命、跟你們打戰(zhàn),日后餓狠了,遲早成為流寇,無視國境,哪里有吃穿就去哪里搶,到時候大家還不是頭痛?趁早疏散了他們,對你們也有利無弊。貴將軍其實也想到了這一點,向您囑咐過了吧?不然憑一介使者,怎么有權(quán)力當場答應我這樣的請求呢?”

使者目光閃了一下,禮送明月公子出營。臨行前,明月公子答應,聽到楚國放糧賑饑的消息,他就歡歡喜喜、心甘情愿,來與曲將軍成其好事——如果這能叫好事的話。

回去的路上,明月公子沉吟著,總覺得這使者身上有點什么……到底是什么呢?讓他很介意。

這會兒,宋摩古早知道他去敵營了,慌得咬著手指:“公子投敵怎么辦?怎么辦?他想去,明明我也肯送他去的呀!為什么他不把這人情留給我做?太壞了!壞人!哇——”頓時又哭濕了一沓手帕。

正亂著,侍衛(wèi)報告:“公子又回來了!”

“哦?”宋摩古大喜,從手帕堆里跳起來,“快請——不不,我去看他。孤親自去問他!”

見到明月公子身影,宋摩古撲上去,氣急敗壞:“你跟楚軍密談?有沒有賣國?”

明月公子閃開他一雙肉爪:“只準你密談不準人家密談?只準你賣國不準別人賣國?”

宋摩古要抓狂了:“你賣了多少錢?!”

“給饑民發(fā)糧?!泵髟鹿影褋睚埲ッ}說了一遍。

宋摩古淚奔了:“那些餓死鬼關(guān)你屁事???!我的寶座怎么辦?”

明月公子嘆了口氣:“他們答應在邊界發(fā)糧,那豈不是暫時不會打你?”

宋摩古想了想:有理!小胖臉上露出笑容:“我頓時高興起來了?!?/p>

明月公子警告:“不過你小心,要做好防范,或者快點逃,不然回頭還是要遭殃?!?/p>

宋摩古又生氣了:“不準你烏鴉嘴!”

明月公子頓時翻臉:“那微臣自盡,不去了!”

宋摩古趕緊好言相勸:“得得!乖乖,我都聽你的。你出嫁……不,出使,我準給你辦得風風光光……”

明月公子就知道宋王的保證靠不住。

什么風光???一群宦官來給他涂脂抹粉戴上大紅花?。?/p>

“所以陛下這么迫切地把我打扮成娼妓送出去嗎?”明月公子嘴角抽搐。

“您怎么能這么說呢?”宦官尖聲嬌氣道,“這樣打扮多漂亮啊!打扮漂亮好邀恩寵?。∧比f語千言滾滾地往外傾倒,一邊把他的外衣扒下來。

“滾?!泵髟鹿永履?,就一個字,寒氣砭膚,宦官們扎堆“滾”到門外去,又愁眉苦臉探回頭,“公子,您就穿這個去?”

一襲褻衣,黑發(fā)曳地,好像……太那什么了。宦官都要噴鼻血……

“當然不是!我要穿喪服?!泵髟鹿宇D了頓,“因力不能護國護民,特以此自責?!?/p>

宋摩古當然聽出了諷刺,氣得不來送行了。

明月公子臨出門,腳步頓一頓。旁邊院門鎖閉很久了,那是女主人的居所。

明月公子到了適婚年齡,還不議親,因為身體有暗疾,鴛鴦枕上不能一振雄風……他也不諱言,跟做媒的坦白,怕誤了人家姑娘,還是別結(jié)親算了。后來有位不嫌棄這個的寒門女子,到底嫁了過來,也算舉案齊眉,幾年后染病身亡,明月公子就沒再娶過。

腳步頓一頓,到底走了過去。

約好的“喜廬”地點,在三元山白夜峰,在楚軍和宋王軍控制的地區(qū)之間。這是宋摩古和曲畹雙方談判的結(jié)果,中立地帶,兩方都不派兵,成其好事,以示誠意。如今明月公子立在峰頭往下看,薄暮的風柔和吹動滿峰枝葉,山下點點燈火的光,截然分成兩邊,一邊是楚軍,一邊是王軍。

喜廬是趕著新搭的,站在門前,還能聞見木頭截開的香氣。送嫁者們把紅毯鋪到門前,便依照曲畹的要求退下:除了明月公子,其他人上了峰頭就要走,否則就被視為沒有和談的誠意。

山風吹袂,喜廬中寂寂無人,紅燭點了許多,一片細小的噼啪聲,恨不能把整座新房付之一炬的樣子。明月公子覺得自己像是獻給山伯的祭品。

一進去,眉頭就一皺:這房間布置得怎么……如此女性化?

如果光是大紅大金也就算了,曲梁上彎彎作月牙雕,月牙尖垂下絲絹制的桃花,又有真的牽?;ɡp著假花生長,家具都漆作月白色,上用細筆繪蓮紅蘭綠的花卉,鴛鴦板壁,低垂紗縵,中垂琺瑯的一個個玲瓏小葫蘆。這簡直是閨中少女夢幻中的房間,而且是比較惡俗的夢幻!

更糟的是,明月公子怎么覺得這場夢似曾相識?

他在所有坐具中唯一一把還算簡潔中看的椅子上坐下來,凝眉沉思。

外頭,有人在窺視。

明月公子除了沉思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動作,好像這樣凝坐一晚都不妨似的。那人終于忍不住,走了進來。

身材高大,手長腳長,容顏也稱得上俊朗如玉。

“曲畹將軍?”明月公子抬起頭,含笑看了他片刻,打招呼道,“或者說,使者先生?您還是不戴面具比較好看?!?/p>

曲畹怔了怔:“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是啊,我為什么會發(fā)現(xiàn)呢?”明月公子喃喃著,嫣然一笑,“不如立個小小賭約,你猜三次,怎么樣?三次都不中,我仍然告訴你真相,但是你要答應原諒我一次。不管我做什么,都原諒我一次?!?/p>

多幼稚!曲畹心里冷哼,口中卻已忍不住說道:“身形?”

明月公子搖頭:“很多人身形類似,何況你穿了寬甲大袍坐于案后掩飾,也有刻意改變動作風格?!?/p>

那么聲音更不對了,他也刻意改變過聲音。曲畹想了想:“氣味?”

“我又不是狗?!泵髟鹿游⑿?。

曲畹看著他笑彎了的雙眸,心中一動:“是了。是眼睛吧!”

面具下露出來唯一的真實。是那雙眼睛。

“天底下那么多人,卻找不到兩雙相同形狀的眼睛。就算有相同形狀,也不會有一樣的眼神?!泵髟鹿訐嵴频溃罢茄劬Α!?/p>

曲畹牽了牽嘴角:“抱歉,沒讓你贏賭約?!?/p>

明月公子豁達道:“無妨,也不打什么要緊?!?/p>

朦朧月色靜靜從窗口灑進來,燭火卻燒得太過喧鬧。曲畹背窗而坐,借著燭光端詳著明月公子,徐徐問道:“你見過一次的人,就不會忘嗎?”

明月公子本來打算點頭,忽然想起什么模糊的事……恍恍惚惚的,捕捉不著,似久已遺忘的夢境。他改口道:“也許吧?!?/p>

曲畹眼中掠過一絲銳光,如出鞘而渴血的刀,“那么,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眉娘?!?/p>

明月公子一愕。他的亡妻:呂眉娘。

頭開始暈,明月公子撫著額,更覺得不對。來之前他是有服過藥——那是準備曲畹真想來個銷魂時,他忽然“上吐下瀉”、“身染急性惡疾”,好叫曲畹知難而退——但不應該是這樣子發(fā)作!

曲畹也開始托起頭。他們兩人都醒悟:喜廬中有毒!

毒從何來?木香味、燭蠟味都很濃。但應該不是它們。明月公子凝神一想,目光投向門口。曲畹動作更快,已經(jīng)掠過去,準備揭起紅氈。

送親者鋪在廬門外的紅氈,下面裝了很小很小的機關(guān),明月公子踏過去,無色無味的毒氣就釋放出來。

曲畹手指剛搭上紅氈,暗箭如電光般射來。曲畹怒吼著,左足踢出,將那三支箭全數(shù)踢落,然而又有如蝗般的弓弩暗器,對著他發(fā)射。曲畹右臂已然中招,喉口又要遭襲。千鈞一發(fā)一際,明月公子縱身卷來,矯健如龍,抱著他就地一滾,避回喜廬中,一掌擊破墻角木壁。那里果然埋伏少些,兩人飛射出去,打翻一層宋兵,躲到密林叢中。明月公子伸手就扯下了曲畹腰間的令牌。

曲畹要瘋了:“我的令牌!”他權(quán)威的象征,憑此號令三軍的?。?/p>

明月公子扯著他的臂膀:“快走!”

好吧,刀槍劍戟,憑他山下有三軍,此時還是溜為上策,權(quán)威沒有性命重要。明月公子拉他鉆進樹叢深處,殺聲隔得很遠,暫時安全了……除了右臂傷口痛得要命。事實上,他這條手臂都已經(jīng)不能動了!明月公子也一身狼狽。曲畹睨著他:“這算什么苦肉計?”

明月公子牙齒咬得咯咯響:“我跟你說過我們王是頭傻驢吧?”

“他竟然想暗殺你??!”明月公子都要氣瘋了,“殺了你有什么用?我們國家被打到這種程度,不靠你帶隊,楚王再叫其他將領(lǐng)來也能滅國吧?真把你殺了,你的親信受到這個刺激,豁出去屠城復仇怎么辦!”

“公子真是個明白人……”曲畹悄悄用那條完好的左臂向他摸去,打算把令牌偷回來。

此時,他們是躲在一條密密的林帶后頭,林帶那邊是喜廬,林帶延伸出去,是個斷崖。若從斷崖邊往下繞,能看到大楚三軍。

追兵的聲音已漸近了。

曲畹手指快要碰到他自己的令牌。

明月公子舉手,鉚足勁把令牌彈出去。那令牌直落在斷崖口。

“瞧!他們難道從這邊走的?”“糟糕,曲將軍要是逃回到他那里,咱們?nèi)炅?!”“這個令牌……先帶上,萬一明月公子控制住了他,我們拿著令牌說不定有用?!薄八汲岳锇峭鈳腿思遗芰?,你還信他?”“畢竟是我們的公子……我們先在崖下搜搜看?”

追兵往斷崖下較勁,林帶之后暫時安全了。明月公子松口氣:曲畹三軍都在山下,一知道主帥遇襲,立刻會發(fā)動攻擊。宋兵既撿到令牌,夠聰明的話,就會先用它穩(wěn)住楚軍,那么,宋兵也暫時安全了。

鐵臂從后箍住明月公子的肩,曲畹冷厲道:“那我的兵就任你們屠殺?”

明月公子神色不動:“你的令牌這么狠,三軍一見,就能任人屠殺?”

曲畹躊躇一下:“他們不是傻瓜,更大的可能是原地待命,追查我下落——你快把我送回去。”

“是哦,”明月公子反唇相譏,“我覺得送去給我們的人脅持最好?!?/p>

說是這樣說,他真的很擔心依宋摩古的驢子脾氣,啥也不聽,先殺曲畹再說,那就沒有轉(zhuǎn)圜余地了。

宋摩古之失位亡國,已不可挽回,但明月公子希望,至少能溫和地亡,而不至于被殺成千里赤地。說到底,國君昏庸,百姓何辜?!

斷崖那兒一無所獲,追兵又原路搜了回來。曲畹一手抓住明月公子,單膝跪地。

咦?

哦,他不是跪明月公子,而是跪朝東方楚國方向,莊嚴道:“你救我出去,我約束部下絕不在宋國屠城!”

“也不讓類似事件發(fā)生,不管是何規(guī)模,你必須用盡全力去阻止。”明月公子補充。

“是?!鼻档?,“我向湘靈發(fā)誓?!?/p>

那是楚國最受尊崇的神祗。楚國沒有人人敢對它背誓。

明月公子一咬牙,引著曲畹摸到木叢后的山崖,下頭就是深深幽谷,連宋國的樵夫都很少入內(nèi)。明月公子將藤蔓綁在曲畹腰上,幫他下去。

說不出兩人是如何到達谷底的,總之腳落實地,兩人都折騰掉了半條命。曲畹身子倚靠在明月公子身上,明月公子把他推開。

曲畹訴苦:“我走不動了!”

傷在胳臂,痛在心哪!何況那條大筋連著腰——對,曲畹現(xiàn)在基本處于半身不遂狀態(tài),還有毒氣未清。反觀明月公子,四肢健全頭腦清醒,攙扶一下戰(zhàn)友怎么了?不帶這么絕情的!

明月公子瞥他一眼,不說話,看一頭野鹿來吃食,用眼神示意曲畹噤聲。野鹿越走越近,明月公子口中輕輕模仿出流水的聲音。

山野中的野獸需要喝水,哪怕現(xiàn)在不喝,找到新泉記下來,日后難免有用。果然野鹿聽到水聲,就循著走過來,猛見是兩個人類,大驚,撒蹄子要跑。明月公子眼明手快,一把攬住它,它奮力掙扎,公子撫著它的脖子,溫言嘟噥一番,它逃又逃不走,感受到公子的力量與善意,不得不逐漸安靜下來。明月公子用藤蘿系住它,叫曲畹坐上去:“喏,現(xiàn)在有坐騎了?!?/p>

曲畹毫不領(lǐng)情,反而抱怨:“你直接背我不就完了嗎?何必多此一舉?!?/p>

明月公子冷哼了一聲。

兩人一鹿,在林中慢慢行走,先是明月公子在前、曲畹在后,漸漸變成曲畹在前,明月公子在后。曲畹聽到撲通一聲。

回頭,但見明月公子已經(jīng)倒在地上,雙頰漲紅,燒得人事不省。

曲畹中的毒,明月公子一樣吸入。但因為他先服了裝病的毒,兩相沖擊,倒暫時克制住,明月公子又用內(nèi)力強行壓住,所以能比曲畹精神。但救了曲畹之后,走到這里,壓久的毒一發(fā)作出來,倒比原來更兇險。

曲畹只好忍著痛從野鹿上下來,把明月公子扶上去,很擔心地跟野鹿商量:“你別跑??!是這人把你制伏的,你別鬧騰啊?!?/p>

野鹿刨了刨蹄子,還真忍受了換明月公子到它背上。曲畹看著明月公子昏迷漲紅的臉,不覺嘆了口氣,喃喃道:“真像啊,不愧是同胞兄妹……”說著就生起氣來,“明明是要興師問罪報仇的,為什么變成照顧他?昏迷的人會不會防備少一點?”把嘴湊到明月公子耳邊,試問一句,“你還記得你的妹妹嗎?”

明月公子半晌不說話,耳垂都燒得微紅,形狀玲瓏誘人。曲畹心緒搖蕩,強自抑制,正要把嘴離開,明月公子張開燒得干裂的雙唇,回答了:“我……沒有妹妹?!?/p>

“眉娘呢?!”曲畹追問。

“她……”

“為什么讓她死?!”曲畹丟出這句話,心里在盼望,盼著公子答一句:她沒有死??!那就——

“沒有選擇哪?!泵髟鹿釉诟邿膲趑|中,嘆息著回答。

曲畹頓時氣往上沖:“憑什么?!你可知道她……她……”

“她是我唯一心愛的女子,為了她,我不能再娶任何人,以至于被傳成有斷袖之癖!”

這句話,在曲畹胸口沖蕩,畢竟沒有說出來,他咬了牙問:“她所犯何罪?!?/p>

“她沒有?!泵髟鹿拥?,“有罪的是我。”

“你讓她替你頂罪嗎?”曲畹一驚,“你犯了什么罪?”

明月公子哭了起來,淚眼迷蒙:“我的出生,就是罪吧?!?/p>

既然認罪,那就去死好了!曲畹殺心頓起,左手抬起,去掐他的脖子。

這樣纖細的脖子,手握上去,溫香暖玉,血脈在手指下跳動,曲畹掐不下去。他想,先宣明罪狀好了!

“你知不知道八年前——”

明月公子忽然張開明眸:“你不準亂來!你中的毒比你想象的深,要靠我解?!闭f完這一串話,又眼一閉,繼續(xù)昏倒了。

曲畹呆了片刻:“你……是在詐我的吧!喂,你可知道眉兒——”

“哎?!泵髟鹿尤蚤]著眼睛,應了一聲,聲音嬌媚無匹。

曲畹石化片刻,又試了一聲:“眉兒?”

明月公子又應了一聲,這次把臉也碰到他手上了,挨挨蹭蹭,如貓。

曲畹手指尖都抖了:這家伙是瘋了吧?是燒糊涂了吧!

如果不是燒糊涂,怎么能做得出這種事,怎么會……給他這樣難得的機會?

曲畹把手留在明月公子頰邊,癡然道:“你可記得我當時還只是一介白衣,偷跑到宋國來,不小心落到荷花田里,你笑得不行,劃一個小木盆來救我。那木盆原來是你拿了采蓮農(nóng)人的,他們來追,你拉著我逃跑,一邊跑一邊笑。”

“我記得?!笔诌吶岁锹暬卮?。

“你記不記得你想要的房間?”曲畹又道,“我照你說的那樣布置了,想叫你哥哥見了嚇一跳,我好趁機問你的事?!?/p>

“你真不應該?!笔诌吶肃恋?,“還記得那房間?多幼稚的品位!”

曲畹一呆:明月公子?不不,仍然是眉娘。是長大成熟之后的眉娘!

他閉了閉眼睛,只怕有淚會涌出來:“我問你叫什么名字,你不回答,垂下一只手,另一只手撫著眉毛,我福至心靈,問:是叫眉嗎?你笑了,瞅我一眼,說:叫我眉娘好了?!彼Я搜?,“你說你的存在對同胞哥哥不利,已決意——”

“不要再來找我。多謝與你的相遇,我可以放心地下決斷了,即使已經(jīng)傾心,我還是不能放下自己的責任呢!”明月公子喃喃復述那句話,擰起了清麗的眉毛,言語變得雜亂,“有我無她,有她無我。這個世界沒有她存在的余地,沒有了……”

是的。曲畹悄悄跟蹤她,認準了她的家門,后來再找,這個世界上卻沒有她。她是一個“不存在的人”,果然因為身上帶著某種秘密,所以被家人除掉了吧?殺她的人,也都該死!

可是這張臉……這張和眉娘一模一樣的臉,蹙著眉,是快醒過來了嗎?曲畹仍然下不了殺手。天邊已如琥珀般微明,森林時而疏些,時而又密了。曲畹自己的傷已經(jīng)好些,手按在公子背上——他竟然一路都在幫忙明月公子解毒?曲畹怨恨起自己來,忍不住出聲自責:“你到底想怎么樣?”

“跟著水聲走就好?!泵髟鹿虞p聲回答,如此溫柔,以至于曲畹不知他此刻是明月公子,還是眉娘。

呃……不過他真蠢。萬流歸海。野鹿適才亂走一陣,耳畔傳來真正的水聲。曲畹順著山泉的走勢,果然看見了出路。密林在這里打開一道缺口,是個小懸崖,山溪變成一道瀑布,從那里縱身而下,繞過瀑布就好了!在那之前——曲畹望了明月公子一眼。

安全地點已經(jīng)到了,是不是把這個娘娘腔從瀑布摜下去呢?眉娘的身世仍然沒問清,但至少他大仇得報。他答應過明月公子不屠城,可沒答應過不殺明月公子本人。

不過在最終動手前,還有件事:明月公子剛才說,他中的毒比他想象中的重?不管是真是假,他是不是應該先搜一下解藥?

曲畹解開藤蔓,野鹿松了口氣,縱蹄離去。曲畹則伸手探向明月公子的懷中。呃,這手感似乎有些……

“等一下!”瀑布下,有個女子從山道中跑出來,喝斥他,“你想對公子做什么?!”

如果光是女子喝斥,曲畹是根本不在乎的。不過,女子身后,又有個彪壯男子,張弓搭箭對著他。箭頭泛著藍光,明顯淬了毒。箭法不知怎么樣,反正曲畹不想冒險。他舉起雙手:“誤會,朋友!”

“什么朋友!”女子眼尖得很,“你身上穿的是不是楚國衣服?你是不是在打宋國?是不是想殺公子?”

這個就還真說不清了……最好是明月公子本人親自醒來說啦!曲畹無助地看看明月公子,又看看旁邊的石頭。

也許跳到石頭后面會比較安全一點?

明月公子恰在此時微張美目,看見瀑布下的女子,立時失聲呼道:“眉娘?”

曲畹張大了嘴:“什么?這個怎么會是眉娘?!”

女子雙手叉腰:“我就是公子的結(jié)發(fā)妻子呂眉娘,你有什么意見?”

持弓男子回視她一眼,眼神明顯有意見。

“呃,好吧,”呂眉娘訕訕地糾正措辭,“我是前妻。”

曲畹混亂了,抓起明月公子的手:“等一下等一下,你的老婆為什么跟你的雙胞妹妹同名?”

“我的雙胞妹妹?”明月公子挑起了眉毛。

“你先把公子放下!”男子朝曲畹緊了緊弓弦。

呂眉娘觀察了一下曲畹的神色,輕輕按住男子的手,示意他放下箭,對曲畹道:“公子沒有雙胞妹妹,我保證。當中應該有什么誤會,我們何不下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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