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歡
宿敵出現(xiàn)
蘇珊珊回來了口
那天下午,我在家鄉(xiāng)唯一的西餐店請客戶周姐喝咖啡,竟然看見多年不見的蘇珊珊。她變得更漂亮、更風情一些,盡管咖啡店客人滿滿,但我還是從人群中,一眼把她認出來。
這不是宿命的安排,這是宿敵的力量。
許是感覺到了空氣中的殺氣,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我,繼而優(yōu)越感顯現(xiàn)在她的臉上??吹剿⑽⑸蠐P的下巴,我才開始后悔,一個在職場中摸爬滾打多年早已失了顏色的我,即便發(fā)現(xiàn)了蘇珊珊,也著實不應(yīng)該在無準備的情況下去招惹她。
她穿著高領(lǐng)的暗紅色羊絨衫,下著灰色的呢短裙,長筒靴包裹著她那線條完美的小腿,淺駝色的大衣隨意地搭在椅子上。相比之下,她才是來喝咖啡的,而我是來打醬油的。
蘇珊珊只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轉(zhuǎn)過頭去,又叫了份牛排,那股子得意,在她的臉上揮之不去。
我沒那么多工夫琢磨她的心思,拿下周姐的單子,我會得到五萬塊的提成。此時,我只希望能獲得周姐的青睞,要不然,也不會花大價錢來這樣的地方吃飯。
我和周姐離開的時候,蘇珊珊還坐在那里隉悠悠地品著咖啡,看著窗外的風景。
不管你承認與否,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種女人,她們擁有天生的優(yōu)越感,無論旁人如何行色匆匆,她永遠不徐不疾,風輕云淡。
十年前,當蘇珊珊抱著一摞書走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時,人過風起,常撩起路人癡戀無數(shù)。這其中,就包括周朗。
三人行
我喜歡周朗,周朗喜歡蘇珊珊。我前半生的挫敗感,皆源于此。
大學(xué)四年,周朗和蘇姍姍分分合合多回,最終,他們還是在一起了。畢業(yè)后,周朗帶著蘇珊珊一起去了北京。也許是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追隨,所以,我拒絕了家里幫忙安排的工作,一個人帶著一箱行李奔赴北京。
初到北京,人生地不熟,周朗和蘇珊珊在國貿(mào)附近租了房子,而我因為沒有錢,一個人在昌平區(qū)和兩個陌生的姑娘合租了一個單間。
那天,我去國貿(mào)附近面試,出門時竟然偶遇周朗。對于我的鐘情,周朗不是不知,因此更心懷愧疚。了解了我的處境后,他答應(yīng)我,會幫我在北京找一份可以維持生計的工作。
那時,周朗已經(jīng)在北京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恰好,那家公司需要一名行政人員,周朗便推薦了我。
我和周朗成了同事,這讓我對他的愛,死灰復(fù)燃。
有一段日子,我見周朗好像很不開心。一天午飯時,他忽然問我:“祁紅,你知道嗎?按照北京目前的房價,我們一輩子不吃不喝恐怕也不可能在北京安家,你會一直留在北京嗎?”
我說:“我將來會跟著我的愛人走,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p>
那段日子,我隱隱聽說蘇珊珊和周朗之間出了點問題。原本,周朗和蘇珊珊并沒有打算長期留在這里,可見識了北京的流光溢彩后,蘇珊珊忽然發(fā)現(xiàn),她本應(yīng)屬于這里。所以,她不打算離開了。蘇珊珊能力有限,她便把自己的愿望交付周朗,她希望周朗能讓她過上想要的生活。
那時,為了住在交通便利的繁華地區(qū),周朗每月需承擔四千多塊的房租。見他日日留在公司加班,我忽然明白了愛能催人老的意思了。
愛得起,便要守得住
連續(xù)的高負荷工作,終于把周朗累倒了。那是我在畢業(yè)后,第一次見到蘇珊珊。
那天,當我把周朗送回家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鐘。為我們開門的蘇珊珊臉上覆著嚇人的面膜,屋子里飄著一股指甲油的氣味。
見是我,她只淡淡地說了句“謝謝”再無其它。
還記得大二那年,我在小市場里逛了整整小半天,才買到寶藍色的毛線。為了能趕在周朗生日之前送他一條溫暖牌圍巾,我整整熬了兩個晚上,高等數(shù)學(xué)差點因為缺少復(fù)習(xí)而不及格。
我托同班男生把圍巾送給周朗,在心里想象了無數(shù)遍他圍著我送的圍巾的英俊樣子。結(jié)果,第二天,我在西區(qū)食堂的門口,看見周朗緊緊擁著蘇珊珊,而蘇珊珊的脖子上,正系著我送的那條圍巾。
周朗和蘇珊珊說:“圍巾是祁紅送的呢?!?/p>
蘇珊珊揚著下巴,說:“謝謝?!?/p>
那口氣和現(xiàn)在一樣。似乎全世界人民對她好,都是應(yīng)該的。
和蘇珊珊在一起后,周朗成了遠近聞名的二十四孝男友。他為她做了太多,即便步入社會,來到北京,生存壓力如此之大,他們兩個人依舊分工明確:他負責賺錢養(yǎng)家,她只負責貌美如花。
蘇珊珊面對病懨懨的周朗手足無措,我看著她笨手笨腳的樣子,還有廚房里的冷鍋冷灶,忽然間心中涌起了無法平息的憤恨。
我知道在愛情的世界里,有些人總是缺少了一些被愛的天分??墒?,我不甘心此生只做蘇珊珊的配角。
許是上天優(yōu)待我吧。某個周末,在我和同事逛街的時候,我竟然看見了蘇珊珊。一個男人擁著她從新光百貨走出來,兩人舉止十分親昵。最后,蘇珊珊上了那個男人的豪華越野車。
我用手機拍下了整個過程,發(fā)給周朗的時候,并未想著他能因此和我在一起,我只是希望,他能早早醒悟,離開蘇珊珊,去找一個對他好的女人。
周朗和蘇珊珊分手了。準確地說,是蘇珊珊甩了周朗。
周朗拿著手機向蘇珊珊發(fā)問,希望她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蘇姍姍說,她早就想和他分手了,他們的追求不同,根本不適合在一起。
周朗在找我傾訴的時候,心里充滿了愧疚。他說:“是無法給我心愛的女人想要的生活,她應(yīng)該去找那些能給她幸福的人?!?/p>
分手后的一個月,我升職了,第一時間想和周朗分享。結(jié)果,他告訴我,他正在回老家的火車上。他并不喜歡在北京的生活,如果不是因為蘇珊珊,他不會來北京。他只想回老家做個中學(xué)老師,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著平凡的生活。
兩天后,周朗的雙腳踏上了故土。他第一眼看到的人,卻是我。
是的,得知周朗離開北京后,我辭了職,當月的工資沒要,半年的房租未退,買了機票,中途轉(zhuǎn)乘火車,我就是要努力趕在周朗的前面回到老家。
我想讓他知道,即便全世界都拋棄了他,我也會—直停在原點等著他。
我想,周朗是被感動了。在他把我擁進懷里的那一剎那,我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笑到最后的,不一定是贏家
我和周朗在一起了。他真的做了中學(xué)老師,我則進了當?shù)匾患抑匦推髽I(yè)做了銷售,憑著在北京鍍過的金,混得如魚得水。
多年守候的感情開了花,事業(yè)也結(jié)了果,那段日子,我從未如此滿足過。
但周朗自窩進了那所中學(xué)后,人也愈加頹廢起來。每天回來后,很少和我說話,只對廚房里的事務(wù)特別感興趣,一進屋,便鉆進去不愿意出來。系著圍裙煮湯的他,與北京那個衣裝筆挺的白領(lǐng)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有天,我到朋友家去串門,看見朋友的老公忙前忙后,一臉的幸福溢于言表。那一刻,我忽然間明白了,和我在一起的周朗,是不快樂的。
在火車站的那個擁抱,多半是因為他當時的脆弱吧?他對我,有感激,有友情,甚至有過意不去,唯獨沒有愛。
我問周朗:“咱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
他想了很久很久,重重嘆了一口氣,說:“再說吧,我們都還年輕?!?/p>
周朗的態(tài)度讓我很傷心。我不愿意回家面對一個不愛我又不離開我的軀殼,便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工作上。很快,我獲得了提升,一年有兩次出國培訓(xùn)的機會,工資是周朗的四倍。我不停地出差,每一次從外地回來,都會發(fā)現(xiàn),周朗原先在我心中的偉岸形象,已經(jīng)漸漸打折,我對他也不那么迷戀了。
所以,我并不怕他知道蘇珊珊回來了。要走的人終究留不住。
一段沒有死絕的感情,極易復(fù)燃。等我再次出差回來的時候,竟發(fā)現(xiàn)家里所有與周朗有關(guān)的東西都不見了。
我打電話給他,他說:“姍姍回來了,她說她再也不會走了。那年,你給我看的照片里的那個男人,其實是她表哥,我們都誤會姍姍了?!?/p>
而對于在他身受情傷時陪在他身邊的我,他沒有一個字的交代。
這一場不值得的奔赴,讓我感覺到我的心在流血。為了讓這個傷口看起來更妖冶些,我故意在電話這端說:“那天,我其實聽到了她喊他表哥,我沒有和你說,是因為當時我太想和你在一起,僅此而已。”
周朗憤怒地掛了電話,晚上,我上線時,發(fā)現(xiàn)他已把我拉進了黑名單里。
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力量吧。周朗深愛蘇珊珊,所以,當蘇珊珊帶著一身的傷疤恐青春將逝把周朗看作最后一條退路時,周朗會認為他們的愛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而他從未愛我,所以,當我用在職場上廝殺賺來的血汗錢供養(yǎng)薪資微薄的他衣食無憂的時候,他卻認為,這是別有用心之后的虛偽表演。
多年前,我?guī)е鴮χ芾实膼?,懵懵懂懂沖進了北京;而后,我亦帶著對他的愛,拋棄所有,重新回到了這座偏僻的小城;現(xiàn)在,我終于不再為任何人,只為我自己,重新回到了北京。
我再也不會離開了,在過去的幾年里,卑微如我,一直為了一個男人灰撲撲地活著。我曾愛過周朗,追求過愛情,唯獨沒有愛過自己。
人非因釋懷而成長,皆因成長而釋懷。很多人、很多事,它們的最終意義是以不同的姿態(tài)引導(dǎo)我們?nèi)プ穼じm合自己的生活。如果我還會再遇上周朗,我會告訴他:謝謝你的出現(xiàn)。未來,我們都會在屬于自己的世界里,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