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嚴密的監(jiān)察制度,也有作用消渙的時候。譬如,清朝的監(jiān)察制度是比較細密的,然而好多大案要案露出丑惡面目來,則與監(jiān)督機構(gòu)沒有什么關系。最明顯的是“王亶望案”。
王亶望的案子引起乾隆的注意,并不是各路御史奏報、彈劾的結(jié)果,而是與阿桂、和珅在甘肅平定蘇四十三作亂有關。
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三月,甘肅省河州爆發(fā)了蘇四十三領導的回民起義。經(jīng)過幾次交戰(zhàn),官兵損兵敗北不能速勝。乾隆很生氣,撤了陜甘總督勒爾謹?shù)穆?。時任甘肅布政使的王廷贊,主動向乾隆上奏,說現(xiàn)在正是用兵之際,軍費緊張,自己樂意把平時積攢的4萬兩廉俸銀貢獻出來,“以資兵餉”。乾隆皇帝見王廷贊一出手就是4萬兩銀子,覺得奇怪:僅僅一個藩司(布政使),家計怎么那么充裕?是不是和捐監(jiān)有關?
清代的藩司是總督、巡撫的輔助官員,俸銀、養(yǎng)廉銀合在一起每年不足萬兩。尤其甘肅,偏遠貧瘠,所得與富庶之地的布政使有差距。因此說,王廷贊無論如何也捐不出4萬兩私銀。
于是,乾隆皇帝傳諭大學士阿桂和署理陜甘總督李侍堯,嚴密訪查王廷贊,看他是否染指捐監(jiān)一事。
所謂“捐監(jiān)”,就是允許一些有錢有糧的人通過捐糧換取“監(jiān)生”資格,并可以應試入官,稱“監(jiān)糧”。捐交的谷糧,遇到災荒用來賑濟災民。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當時的陜甘總督勒爾謹奏請,甘肅地瘠民貧,需要在轄區(qū)內(nèi)實行捐糧為監(jiān)。乾隆同意了勒爾謹?shù)囊庖?,并派出浙江布政使王亶望前往甘肅主持捐監(jiān)。王亶望在乾隆眼里屬于“能臣”,有在甘肅工作的經(jīng)歷。王亶望到任后,向勒爾謹建議各州縣都可以收捐,這樣可以解決內(nèi)地糧倉儲備不足問題。
乾隆三十九年十月,王亶望赴任已經(jīng)半年了,他向乾隆帝匯報了甘肅省的“捐納”情況:到九月底止,已有19017余人前來捐納,共收得糧食82.75萬余石。乾隆皇帝肯定了王亶望的工作成績,說他“承辦認真”。實際上,王亶望所謂的80多萬石糧食只是個虛數(shù),糧倉里一粒也沒有。不久,勒爾謹又上奏,稱甘肅省雨水稀少,連年大旱,需要大量的糧食賑濟百姓,希望皇帝準許把糧食折成銀兩。
經(jīng)此,甘肅這個不富裕的省份,就成了那里官員的“富貴鄉(xiāng)”,民間的捐銀巧妙地變成私有財產(chǎn),自總督以下都有份,自然王亶望得銀最多。最后,甘肅全省各級官員,“上下勾通一氣”,毫無忌憚地侵吞國帑民膏。
由于捐監(jiān)有功,乾隆四十二年,王亶望升遷為浙江巡撫,由王廷贊接任布政使一職。王廷贊“知其弊,不能革”,甘肅一如從前,集體貪贓枉法。
實際說來,“甘肅貪污大案”的查處,并非單純因為王廷贊捐銀4萬兩一事。那件事不過提醒皇帝,甘肅捐監(jiān)可能有問題。實際上,原任布政使王亶望的奢靡生活,乾隆一直印象深刻,也常有所思,但沒有證據(jù)。真正使這件“從來未有之奇貪異事”啟動大范圍調(diào)查程序的,是大學士阿桂與尚書和珅初入甘肅時的報告。和珅奏折說入境即遇雨,阿桂也報告軍隊經(jīng)常遇雨,道路泥濘,難以速進。一個“雨”字,使乾隆的懷疑之情有了涌瀉的突破口,因為甘肅省的報告向來稱少雨大旱,需要賑濟。乾隆看了阿桂他們的報告很感慨,“可見該省亦并非竟少雨澤,人言俱未足信”。傳諭阿桂、李侍堯確切訪察。阿桂、李侍堯奏報了王亶望等令監(jiān)糧改輸銀及虛銷賑粟自肥各種情況,甘肅的彌天大案才揭開了暗幕。乾隆表態(tài):“案內(nèi)各犯,俱屬法無可貸。”王亶望處斬刑,王廷贊處絞首,勒爾謹賜死;貪污數(shù)萬兩的巨犯斬首56人,免死發(fā)遣46人,革職、杖流、病故、畏罪自殺數(shù)十人。
以“丑聞”論,嚴厲的清王朝竟有這樣的黑幕,對乾隆未必有利;可從國家長治久安的角度說,乾隆皇帝此舉不僅維護了統(tǒng)治,也使人認識到他的睿智和聰明。這比把丑惡遮蓋起來不讓人知道,強了不是一點半點??上Ш髞磉@位皇帝處理貪污案時態(tài)度不再這樣堅決。
此案留給后人的疑問也不少。比如,嚴密的監(jiān)督制度為什么對此案沒有任何監(jiān)督?所謂監(jiān)督,對高官能起作用嗎?
(選自《歷史挖的坑》/李恩柱 著/中華工商聯(lián)合出版社/2013年1月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