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琳·霍克[美國]
譯/柯清心
囚徒精疲力竭地站著,渾身傷口,臟臭不堪。羅克什坐在鎏金王座上,傲慢地看著他。
犯人其實是印度穆珠拉因王國的王子。而羅克什是鄰國布里南的王侯,他擄走王子固然犯了大忌,但更令王子震驚的,卻是坐在羅克什旁邊的葉蘇拜和自己的弟弟季山。葉蘇拜是羅克什的女兒,也是王子的未婚妻。王子緊瞅著他們三人,只有羅克什敢回應他堅毅的目光。王子的護身符冷冷地貼在他的襯衫底下,全身怒火躥燒。
他拼命忍住被出賣的憤怒,率先發(fā)話:“你即將成為我的岳父了,為何還要對我如此……不友好?我們兩國不是即將聯姻了嗎?我所有的一切都可由你支配,為什么偏偏要這么做?”
羅克什揉著下巴,兩眼放光:“計劃改變了。你老弟想娶我女兒為妻,他答應我,若我?guī)退_成目標,就給我報酬?!?/p>
王子毫無畏懼地大步踏上前,對羅克什喊道:“你把我們都騙了,你就像蜷身躲在籃子里的眼鏡蛇,一直想伺機咬人?!?/p>
他又看著自己的弟弟和未婚妻:“你們難道不明白嗎?你們這樣做等于放毒蛇出籠?,F在我們都被咬了,他的毒液已流遍我們的血液,破壞了一切?!?/p>
羅克什嫌惡地高聲笑道:“如果你同意交出你的達門護身符,我還可能手下留情,放你一條生路?!?/p>
王子咬緊牙根,沉默不語。
羅克什撫著自己疏落的短須,輕蔑地一笑:“即使你反抗,我也能強行取走你的護身符。”
季山朝羅克什靠過去,訥訥地抗議道:“我們不是說好了,我只把我哥帶到你這里,你發(fā)過誓不殺他的,只拿護身符而已!”
他像蛇一樣,迅速抓住季山的手腕:“現在你該明白了,我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如果你想跟你老哥一樣當階下囚,我會很樂意配合。”
羅克什緊掐住季山的手腕,直到發(fā)出咔的一聲。而季山絲毫不敢還手。
季山緩緩轉動著手腕,坐回座位上,抬手摸著藏在襯衫下的刻石,與兄長四目相望,兩人有了默契。兄弟之間的賬可以之后再算,但羅克什的挑釁意味著戰(zhàn)爭。對兄弟倆而言,國家的需求高于一切。
羅克什從袍子里拔出刀柄飾著珠寶的尖刀,粗魯地扯開了王子的袖子,將王子腕上的綁繩一扭,舉刀劃過他的臂膀。王子吃痛輕呼,鮮血登時從深深的刀口中滴落到瓷磚地上。
羅克什從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一只木符,放到王子臂下。鮮血從刀尖滴到符上,讓上面的刻圖立即發(fā)出艷紅的光芒,繼而射出一道極不自然的白光。
白光射向王子,凝成猙獰的爪子,穿入王子的胸膛,竄至他全身。王子雖然壯碩,卻不敵痛楚。他放聲大叫,整個身體突然陷入灼燙的烈焰中,瞬間倒臥在地上。
葉蘇拜驚呼起來,想要阻止,卻被羅克什狠狠推到臺階下,昏迷不醒。接著,王子除了痛楚之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隊伍慢慢往前挪動。為了搶先拿到俄勒岡市招聘臨時暑期工的機會,我已經等了好幾個小時了。終于輪到我了。我遞上一些表格,便開始接受那老女人機械式的面試。
“姓名?年齡?”
“凱西。凱西·海斯。十七歲?!?/p>
女人在表格上蓋章:“高中畢業(yè)了嗎?”
“是的,兩周前剛畢業(yè)。”
“家長姓名?”
“麥德桑及喬舒亞·海斯,不過我的監(jiān)護人是莎拉和邁克·尼森。因為我的父母已經……已經走了,他們在我讀初三時,因車禍去世?!?/p>
女人對我的回答似乎并沒放在心上,她拿了一張招聘海報給我。
誠征為期兩周的臨時工。工作內容:給動物喂食,表演結束后負責清理。注:由于老虎及狗群需全天候看顧,因此提供食宿。
雇主是穆里吉歐馬戲團,一個專跑游樂園的家庭式馬戲團。我記得曾在雜貨店里拿過他們的優(yōu)惠券,甚至還考慮過帶養(yǎng)父母的小孩——六歲的蘿貝卡和四歲的賽謬去看看,讓莎拉和邁克能有一點自己的時間。可后來就把這事給忘了。
“你想做這份工作嗎?明早六點去報到。”女人不耐煩地說,要回我的表格,算是完事了。
我這是攬了份什么工作呀?我邊想邊爬進莎拉借來的車里,朝回家的路上開。
與養(yǎng)父母莎拉和邁克同住,大部分時候都還不錯,他們比其他的家長給我更多的自由,我們彼此之間也很尊重。當我回家時,莎拉又在烘焙她那些一點都不美味的“黑暗甜食”了,我向她匯報了找工作的情況。
“恭喜啊!聽起來會是很有意思的經歷?!鄙_心地說,“都是些什么樣的動物?”
“呃,大部分都是狗,好像還有一頭老虎。不過沒危險,他們有專業(yè)的飼養(yǎng)師。只是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我要睡在那邊了?!?/p>
“嗯?!鄙O聛硐肓艘粫?,“如果有事需要我們,打個電話來就行了?!?/p>
就在這時,邁克下班回來了。望著這親昵的兩夫妻,我心中泛起一絲羨慕,轉身靜悄悄地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雖小,但十分舒適,有一張簡單的床鋪,一個梳妝臺,一張可以放電腦和寫作業(yè)的書桌,還有我的衣服、書本以及奶奶留給我的拼布被。
我鉆進溫暖的被子里,瞄了一下床頭柜,看到擺在上頭的兩張照片。一張是我們三個——爸、媽和我——在慶祝新年時拍的,那時我剛滿十二歲。我摸著相框上的玻璃,用拇指撫過自己蒼白的面孔。我多希望自己是位金發(fā)碧眼、身材苗條、有著銅色皮膚的美女啊,可惜我太像老爸,眼睛和頭發(fā)是棕色的,又得到了老媽易發(fā)胖的真?zhèn)鳌?/p>
我翻身躺著,將枕頭塞到臉下,沉入夢鄉(xiāng)。
那夜我夢見自己在叢林里狂奔,一只大老虎緊跟著我。夢里的我大聲笑著,老虎那柔軟厚實的腳掌跟在身后,隨我馳騁,與我的心跳一起擊響。
凌晨四點半,鬧鐘將我從酣睡中叫醒。黎明已至,太陽雖然還沒有爬上山頭,但天已漸亮,將東方地平線上的云朵染成了桃粉色。
去馬戲團上班該穿什么呢?我不知該如何打扮,只好套上短袖T恤和牛仔褲,又把衣物、拼布被、日記本都塞進背包里。
正好碰到邁克也早起出門,我搭上便車,很快就來到了游樂園。一條巨大的橫幅正掛在門口:
歡迎穆里吉歐馬戲團!
敬請關注穆里吉歐馬戲團及名虎帝嵐的演出!
游樂園有一堆怪異的舊建筑、一小塊停車場。兩輛長長的平板卡車停在幾頂白帆布帳篷邊,四處都張貼著馬戲團的海報。
我很快找到了馬戲團的露營車,敲了敲門。
門猛地被打開,一名穿袍子的大胡子男人聳立在我面前。男人的頭皮上蓋了一片卷卷的黑頭發(fā),但發(fā)線稍稍移了位。他對我笑著,抬手把假發(fā)調回原處,用濃重的意大利腔問道:“敢問你是哪位啊,年輕的小姐?”
我緊張地笑著說:“嗨,我叫凱西。受雇到這兒工作兩個星期。”
他熱情無比地抓住我的手,又趕緊叫來一個金發(fā)少女:“啊,太好咧!歡迎加入穆里吉歐馬戲團!西澤琳,帶這位漂亮姑娘去見邁特,叫他今天就教教她?!?/p>
西澤琳笑了笑,帶我繞過露營車,來到馬戲團成員睡覺的區(qū)域:“歡迎來到我們的大—— 呃,小帳篷!不嫌棄的話,你可以睡我的帳篷?!?/p>
接著我們找到了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邁特。他有著棕色的短發(fā)、棕色的眼睛和無憂無慮的笑容,正一個人搭建售票亭,搞得亂七八糟的。
三個人彼此打過招呼后,就正式開始了工作。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都和邁特一起搬箱子、擺設攤位,準備開張。
等一切準備妥當,邁特要我去找西澤琳挑一件馬戲服換上——結果挑了一件金光閃閃、平常我連碰都不會碰的戲服。
“這份工作最好值得。”我低聲咕噥,用力把頭鉆過閃亮無比的領口。
馬戲團主人穆里吉歐先生——就是早上遇見的高個子男人——請小丑、特技演員和雜耍演員出場,我們興高采烈地看了一會兒,又被催促著去打氣球、賣糖果。
小鬼們簡直樂瘋了!他們跑到每個攤位,數著零錢,誓把每分錢都花個精光。接著小丑們跑出來跟觀眾玩起各種把戲來,其中一個小丑還對著孩子們撒了一桶五彩紙屑。
慘了!一會兒我大概得把紙屑全掃干凈。
之后穆里吉歐先生再度出場??鋸埖尼鳙C音樂響起,燈光立即神秘滅去。一束聚光燈打在圈子中央的主持人身上?!艾F在……讓我們欣賞今天的壓軸戲!”
幾名壯漢抬出來一個大型圓籠。圓籠的形狀就像倒扣的巨碗,側邊連著一條用鏈欄隔成的通道。“這頭老虎是世界上最危險的獵手!請看馴獸師冒著生命危險,為各位帶來……帝——嵐——”聚光燈移至帳篷尾端的帆布幔上,兩名男子拖出一輛老式的獸籠車。
邁特的爸爸換上金色戲服,變成了馴獸師。
“放虎出籠!”他喝道。
當巨大的白虎從籠里出現,重步踏下斜板走入通道時,我都忘記呼吸了。鞭子噼啪揮響,老虎跳到了凳子上。又一記鞭響,老虎后腳一立,將爪子抓向空中,再縱身一躍,跳到另一張凳子上,還優(yōu)雅地讓后腿在小小的凳子上著陸。觀眾鼓掌良久,對這只了不起的動物驚嘆不已。
馴獸師做的最后一項表演,是把自己的頭放入老虎口中。觀眾紛紛安靜下來。老虎張大嘴,露出滿口利牙。邁特的爸爸低下頭,把頭部放入巨獸的口中,直到它整個兒塞進了老虎的嘴里。最后,他又慢慢將自己的頭往回抽。等到頭部完全撤離。觀眾大聲歡呼起來,馴獸師彎腰答禮數次。
老虎抖抖身子,聽候指令,順從地回到了獸籠內。穆里吉歐先生喊道:“偉大的帝嵐!感謝你!謝謝各位前來觀賞穆里吉歐馬戲團的表演!”
虎籠從我面前推離時,我突然好想去摸摸老虎的頭,因為那一刻,我覺得它似乎很憂傷。就在同時,一股輕風包圍了我,帶著一縷夜茉莉及檀香的芬芳,令我有種莫名的悵然。
燈光亮起,孩子們開始大批離開,我的腦子還有點迷迷糊糊的。
孩子們喧聲高叫著沖出游樂園,今天的馬戲總算結束了。
我拿著掃把開始慢慢地掃地,思緒不斷地飄回那只老虎身上。
老虎怎么會聞起來像檀香?除了從深夜的大自然頻道以及過期的《國家地理雜志》中了解到的一點點知識外,我對老虎可說是毫無概念。
吃完飯,我來到游樂園的安靜角落里,打電話跟莎拉和邁克問好。打完電話后,我去找邁特,看到他正把所有的剩菜收進冰箱。
“我在餐桌上沒見到你爸爸,他不吃晚飯嗎?”
“他正忙著照顧老虎呢。我?guī)退袅艘槐P菜?!?/p>
“你爸跟這頭老虎合作多久了?”我很想多知道點兒有關那只老虎的事,“招聘廣告上說,我還得幫忙照顧老虎。”
“好像是從別的馬戲團買來的,我也不知道。明天你去見我爸,他會告訴你所有該知道的事?!?/p>
“謝啦,邁特!”
第二天吃完早飯,我到狗籠那邊去,發(fā)現邁特的爸爸正在跟狗群玩。
他友善地握握我的手,笑道:“叫我安德魯。如果你喜歡正式點,喊我戴維斯先生也行?!?/p>
我?guī)退岩恢还窂臉涓缮辖忾_,問戴維斯先生:“你會介意我問一些跟你的老虎有關的問題嗎?”
“隨便問。”
“帝嵐是怎么進到團里的?”
邁特爸爸用手揉著下巴上的胡茬:“帝嵐是團長向另一個較小的馬戲團買來的,他堅持要我試試馴虎。本來他們向我推銷的是一頭兇狠的西伯利亞虎,但我立刻就發(fā)現跟它合不來,于是跟他們商討要白虎。還好我的運氣不錯,白虎非常溫順?!?/p>
我思忖著他剛才說的話,問道:“白虎是從印度來的嗎?我還以為它是西伯利亞的。”
戴維斯先生笑著說:“很多人都以為只有俄羅斯才產白虎,因為白毛在雪地里不容易被發(fā)現。但西伯利亞虎的體型更大,是淡棕色的。咱們這只大貓應該是孟加拉虎或印度虎。所以,你今天要不要試一下照顧老虎?”
戴維斯先生領著我繞過會館的角落,來到漆著藍色圖紋的白色大畜棚里。他拉開大門,領著我走進去。
我們靠近灑滿陽光的獸籠。正在打盹的老虎抬起頭來,好奇地用亮藍色的眼睛望著我。
那雙眼睛真迷人哪,它們直視著我,仿佛正在檢視我的靈魂。一股孤寂之情自心中油然而生,我極力抑制著,將封藏在心底的情緒壓回去。
戴維斯先生拉動籠子側邊的控制桿,一片板子滑了下來,將籠子靠近門邊的部分跟帝嵐隔開。他打開籠門,往老虎的水盤里注水,再加入四分之一杯液態(tài)維生素,然后關門上鎖。接著他將桿子一推,籠里的板子便又升了回去。
“戴維斯先生,它是女生還是男生?”
籠子里傳出騷動,老虎胸口發(fā)出低吼。
戴維斯先生大笑起來:“哎呀,你把它惹毛啦,它很敏感的。它這是在回答你,它是男生……對了,我還有些公文要處理,要麻煩你去拿老虎的早餐了。”戴維斯先生說完,又詳細地對我講了講喂食的細節(jié),便離開了獸籠。
對我來說,最高興的不僅是親手喂食了老虎,還得到了戴維斯先生的許可——以后可以經常來到獸籠這里寫日記,以便把老虎畫進我的本子里。
晚上,瞅了個沒事干的空隙,我晃到虎籠旁邊,發(fā)現白虎正把頭枕在腳爪上,舒服地休息。我靠著干草堆,把拼布被蓋在大腿上保暖,然后打開日記本,寫了幾段話后,開始畫速寫。老虎歪頭盯著我——倒不是想吃我,反倒是……好像想跟我說點兒什么。
“喂,你在瞧什么呀?”我咧嘴笑道。
我看著自己的畫。老虎兩只湛藍的圓眼間距很寬,它有著黑長的睫毛和粉紅的鼻子。絨毛柔軟雪白,黑色的斑紋自額頂和臉頰貫穿全身,直通尾部。我花了很多時間來畫它的斑紋,因為戴維斯先生跟我說過,所有老虎的斑紋都不同,就像人類的指紋一樣獨一無二。
我邊畫邊繼續(xù)跟它說話:“你叫什么名字來著?啊,帝嵐。嗯,我就叫你阿嵐好了,希望你能接受。你今天過得如何呀?喜不喜歡你的早餐?你知道嗎?你的臉超級帥——雖然你有可能把我吃掉?!?/p>
說完,我沉默了一陣,只聽到鉛筆在紙上刷過的聲音和老虎深沉而規(guī)律的呼吸聲。我又問:“你喜歡當馬戲團的老虎嗎?我很難想象你會覺得這種老被關在籠子里的生活有趣,像我就不怎么喜歡?!?/p>
我把紙上老虎臉上的紋路刷暗繼續(xù)說:“你喜歡詩嗎?哪天我?guī)П驹娂瘉砟罱o你聽好嗎?有一首跟老虎有關的詩,你沒準會喜歡?!?/p>
我從畫上抬起頭,訝異地發(fā)現老虎已經移位了。它坐了起來,低頭緊瞅著我。我開始有點兒緊張了—— 一只大貓對你虎視眈眈,可不是好玩的事。
“嘿,阿嵐,要不要我讀一會兒書給你聽?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里雖然沒有老虎,可是羅密歐會爬到陽臺上哦,所以你就想象自己在爬樹吧,好嗎?等一等,我先把場景設好?!?/p>
滿月皎亮,我將燈關上。從畜棚的兩扇高窗灑落的月光照耀在我和阿嵐身上。
“啊,現在已經找不到像羅密歐這樣的人了,也許從來就沒有過這種男人。當然啦,你除外。我相信你一定是一只非常浪漫的老虎?!?/p>
我閉上眼想休息一會兒,結果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那夜以后,所有的閑暇時間我都跑去找老虎阿嵐了。它好像很喜歡我去,每次我要念書給它聽,它便馬上豎起耳朵。
在馬戲團里工作大約一個星期后的一天,邁特和我跟平時一樣地觀賞著其中一場表演。輪到阿嵐演出時,我發(fā)現它好像有點異常。阿嵐走出通道,進入表演籠后,順著圈跑,來回走了好幾次,不斷地看向觀眾席,像是在尋找什么。
最后它如雕像般立定,直直地望著我,一對虎眼鎖住我的視線,以致我根本無法轉開頭。
演出結束后,我去了獸籠。
“嘿,阿嵐,你今天是怎么啦?該不會是生病還是怎么了吧?”
它靜靜地趴著休息,但眼光卻不曾稍移。我緩緩靠近籠子。這只老虎深深地吸引著我,我已將危險置之度外了,幾乎可以觸摸到那股強大的吸引力。也許是因為覺得我們兩個都很寂寞吧,又或許是因為阿嵐實在太漂亮了,我此刻好想去摸摸它。
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卻并不害怕。我朝籠子又走近了一步,阿嵐根本動都沒動,只是繼續(xù)用一對靈活的藍眼平靜地望著我。
我緩緩地朝籠子伸出手,輕輕用指尖去觸摸它的爪子,然后再摸它柔軟的白毛。阿嵐重重地嘆了口氣,但僅止于此,它還是沒動。我壯起膽子,把整個手掌放到它的掌上拍了拍,然后用手指順著其中一條虎紋摸著。接下來,阿嵐把頭移向我的手,我還來不及把手抽出籠子,已經被它舔上了。好癢!
我很快把手抽了回來。“阿嵐!你嚇我!我還以為你要咬我的手指呢!”和它鬧了一頓,我又笑起來:“謝謝你沒吃掉我?!?/p>
阿嵐發(fā)出一記低吟,算是回應。
我坐下來打開詩集:“你今天想聽什么?要不要聽我答應為你念的那首貓詩?”
《我是貓》
……我是貓,我的祖先/在叢林中昂首闊步/沒有一只被人類所馴服/啊,他們知道嗎/賜給他們生命的/那只永恒之手,也賜給了我生命/但唯獨我有自由之身/我就是那只貓……
我合上詩集,若有所思地看著白虎,想象它傲然高貴地在叢林里疾馳捕獵。我對它的處境突然感到極度的難過。就算有再好的馴獸師照料,但被困在馬戲團里表演,也絕對不是一件開心的事。
阿嵐的臉上露出了近似于人的悲傷表情。如果老虎有靈魂——我也相信它們有——那么阿嵐的靈魂應該很孤獨吧。
我注視著它那對藍色的大眼珠,悄聲告訴它:“我真希望你是自由之身。”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