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名
上面來村里宣布月底選舉村委會主任后,村里熱鬧起來了:先是有人到處串門,隨后就是名片滿天飛,名片印得五顏六色,寫得也千奇百怪,什么“請投我一票”、“我是你的最佳選擇”、“擦亮眼,選阿炎”、“不想結(jié)扎,就投我票”……
前幾天開始,陸續(xù)有人給三叔家送東西了,有送油的,有送米的,還有的送來村口酒樓的免費餐券……
旺文是三叔的同宗侄子,前幾天來過,嚷著今年村委會要改選了,這次是海選,“咱黃姓是村里的小姓,老受氣,咱心勁一塊兒使,選個村長當當”。
旺文來后,老村長也過來坐坐。破天荒地,老村長對三叔又是點頭哈腰又是敬煙,臨走時還有意無意落下一包剛剛開封的中華牌香煙。后來,張三李四王五也一茬一茬地上三叔家來坐坐,來時都忘不了帶來一包一包的東西。
村口的酒樓這些日子也是熱火朝天,三嬸偷偷去吃過幾頓?!疤焯旄氵x舉,多好!”望著旺文送來的沙頭鵝和堆得小山般一包包的東西,三嬸臉上樂開了花。
“就知道吃!”三叔瞪了瞪三嬸。
三叔是村小學校長,人緣好,威信高。今年村里破天荒頭一回直選村主任,三叔影響力大,是眾人爭取的對象。
看著亂哄哄而又天天如過節(jié)般興高采烈的村人,三叔直嘆氣。三叔吩咐三嬸把人家送過來的所有東西連名片分好類,全部退掉。
三嬸極不情愿:“不偷不搶,你情我愿,我不退!”“你退還是不退?”三叔朝三嬸發(fā)火?!熬筒煌?!”三嬸委屈?!澳悴煌?,我退!”三叔自己提著東西“咚咚”出門??粗谤Z,鵝”叫的大肥鵝轉(zhuǎn)眼又成了別人家的,三嬸心里很懊喪。
退了東西,三叔找來筆墨和紅紙寫對聯(lián)?!叭?,你可要幫我多拉些票。李家同宗人多,弄不好我要輸。”旺文提著三叔退回去的大肥鵝急火火地跑來,“這次投入大了,我輸不起!”“來,來,幫我把對聯(lián)貼上?!比迩埔矝]瞧被捆了雙腳趴在地下的大肥鵝,招呼旺文?!岸际裁磿r候了,還有心思搞這玩意兒?”旺文心里很不痛快。
大紅對聯(lián)貼上去了,上聯(lián)是“主官副官委官誰是清官”,下聯(lián)是“你要我要他要誰最重要”,橫批是遒勁的四個字“只有一票”。
旺文看后狠狠地踢了地下的大肥鵝,在“鵝,鵝”的叫聲中悶悶不樂揚長而去。
“不年不節(jié)的,貼什么對聯(lián)?”三嬸本來窩著一肚子氣,看到大肥鵝又回來了,臉上頓時多云轉(zhuǎn)晴。三叔沒好氣地說:“人家派名片宣傳選舉,送東西拉選票,我寫副對聯(lián)湊湊熱鬧還不行?”在選舉的節(jié)骨眼上,誰也沒心思欣賞三叔的對聯(lián)。選舉如期進行。3000多人的村30多個姓氏,每個姓氏都有候選人。
鬧哄哄的選舉會場其實并不亂,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把小算盤。
第一輪投票,全部候選人都沒過半數(shù)票,刷下一半的候選人,旺文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三叔緊盯著選票,一臉平靜。
第二輪,還是沒有候選人能過半數(shù)票。老村長也被刷下,最后只剩下村里三個大姓人家的候選人。
三叔臉色有點兒難看。
第三輪,村里第一大姓李家人心齊,加上第三大姓的江家很多和李家有親戚關(guān)系,李家的候選人李二狗過了半數(shù)票當選了。
主持人宣布李二狗當選村主任,三叔的臉頃刻間變得蠟黃蠟黃的,還沒等主持人宣布散會,三叔就跑回家把門上的對聯(lián)撕了個稀巴爛。撕橫批時,三叔跳了幾次沒夠著,最后一跳把“只有一票”四個字撕去了一半,留下一半在風中飛舞。
李家人當晚請來大戲,連演三天,答謝村里人。三嬸興奮了幾天,一場也沒落下。三叔卻在家生悶氣,這個李二狗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全、腿腳又不利索的人怎么當村主任?
三叔其實多慮了,李二狗當村主任當?shù)猛?,該吼人時吼人,該拍桌子時拍桌子,該吃時吃,該喝時喝。就是連李二狗認為最難辦的兩件事——要簽名,要到上面開會,李二狗腦筋急轉(zhuǎn)彎后也搞妥了——請人代簽名,請人代開會。代簽一次名,由村出納付5元;代開一次會,付10元。
這是三叔怎么也沒想到的!
村人怎么也沒想到的卻是平日里一向人緣很好、威信很高的三叔不知怎的老往鎮(zhèn)里說李二狗的不是,老往村委會找李二狗的麻煩,還放出話說要讓大家罷免李二狗。有一次,三叔進村委會找李二狗,沒說上幾句話就腫著半邊臉出來了。
鎮(zhèn)里后來派人來調(diào)查,查來查去,只讓李二狗賠三叔100元醫(yī)藥費,其他不了了之。李二狗仍當他的村主任,三叔心里卻很憋屈。(摘自《小小說選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