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勤
李香紈的死,仿佛是把村東的光明頂整個兒搬起來,砸到了司息河里,那高高濺起的水花,把狗尾巴村所有人都淋了個透。
李香紈是狗尾巴村的最美媳婦,當(dāng)年,二十一歲的她,從牛背村的天路上一路窈窈窕窕地下山,兩側(cè)的花草樹木都沾滿了她的香氣。她的到來,像一朵異域的鮮花移植進(jìn)了狗尾巴村的田野,給漫山遍野盛開著狗尾巴花的村莊帶來一片新的生機(jī)。
最美媳婦必然有一對最美乳房。在她剛嫁過來的日子里,司息河靜水清流,魚翔見底,夏日午間,在兩岸密林夾縱的司息河僻靜之處,女人們花花綠綠的服裝掛滿了矮樹叢,嬉鬧聲漫溢到密林之外。女人們不愿意讓有家有口的男人看見她們的裸體,卻并不避諱司息河密林的看護(hù)人羅光棍,她們甚至守著羅光棍從容地褪去衣衫,躍進(jìn)河水,讓羅光棍用熱火一樣的目光去煮熟她們這一鍋精白細(xì)面做成的餃子。羅光棍作為司息河密林的看護(hù)人理所當(dāng)然是這塊地盤的主人,又因著光棍身份,讓他有資格成為了這份視覺大餐的獨(dú)享者。女人們以集體優(yōu)勢向羅光棍的生理極限挑戰(zhàn),但這一行為并沒有輸家,因?yàn)橐环降玫搅藘?nèi)心繾繾綣綣香艷的勾引愉悅,另一方也滿足了作為女人可以無所顧忌袒露的快感。
司息河大部分河床的水位,都恰到女人的乳處,水中女人半浸半露的雙乳增添了它們的誘惑和美感。最早,羅光棍看她們洗澡時,都是偷偷摸摸地躲在灌木叢中,直到有一次一個叫楊子眉的媳婦,用銀鈴般的聲音把他喊了出來。第一次走出灌木叢的羅光棍臉還紅著,當(dāng)真正站在前臺的時候,臉不再紅,而且心也不再踢溜撲通地跳了,可以大搖大擺站在岸上把女人盡收眼底的羅光棍反倒平靜了,說出了一句定力十足的話:“你看你們,就像一鍋水餃一樣!”
有女人跟著接了一句:“沒見過吧?”
羅光棍說:“切,誰家過年還不吃頓餃子!”
水中不知誰家媳婦又接了話:“就只是餃子嗎?難道就沒看出有別的什么面食,比如饅頭!”她這一說,水里的女人嘎嘎嘎全都笑了。
羅光棍也嘿嘿地笑,然后說:“女人的奶子吧,沒結(jié)婚的時候那是金奶子,結(jié)過婚便成了銀奶子,像你們這伙生過孩子的,統(tǒng)統(tǒng)都成狗奶子了?!绷_光棍既然吃不到葡萄,不如干脆把葡萄全說成酸的,這樣一說,心里感覺倒舒服了些。
楊子眉說:“那今天我們胸前掛得這些饅頭權(quán)當(dāng)喂狗唄!”女人們又占了上風(fēng),又一齊笑。
羅光棍感覺司息河的水跟自己一樣,只要一有女人,流淌得就特別歡快。
在這群小媳婦中,李香紈的乳房是最好看的。這話出自羅光棍之口,男人們知道他絕對是在有比較的情況下才得出的結(jié)論,因此他的話具有很高的權(quán)威性。其實(shí),即使是羅光棍不說,村里的男人們私下里也都默認(rèn)李香紈的乳房是最好看的這一結(jié)論。因?yàn)槔钕慵w長得好看,好看的女人什么都神秘,什么都讓人向往。這一向往,什么也都成好的了。
說說臊話,編排編排與性與女人有關(guān)的段子,是男人們休閑放松最常見的德行。李香紈的乳房是最好看的,這個話題就很有勁道,因此少不了有人問羅光棍:“你說她的乳房最好看,到底怎么個好看法?”
據(jù)說,女人的乳房如果用水果形容的話,大致有七種,分別是西瓜、菠蘿、柚子、橙子、梨、檸檬和櫻桃。但羅光棍不懂這些,他也不想落下把柄,只說:“你沒吃過饅頭啊!”
其實(shí),用饅頭去比,雖然樸實(shí),倒也貼切。但凡握過女人乳房的自然會有體會,溫?zé)?,柔軟,而又有彈性,只要手中握著了這樣的饅頭,心里就會很踏實(shí),這頓飯自然也會吃得美妙而又香甜,而且胃口大開。
按說,問乳房怎么個好看法,這問題問羅光棍不會問出個名堂,要問還是應(yīng)該問羅小手。羅小手不光看足了醫(yī)學(xué)書,懂得乳房構(gòu)造的原理,能像說一塊平常的布頭一樣,說出它的原料和質(zhì)地,他還格外偏愛文學(xué)書,懂得乳房的審美,像“隱約蘭胸,菽發(fā)初勻,脂凝暗香”、“訝素影微籠,雪堆姑射”之類,這些只能羅小手說得出,而且解釋得明白。
但羅小手說,李香紈的乳房可能有點(diǎn)問題。
羅小手的爺爺曾是狗尾巴村一帶有名的中醫(yī),擅長婦科,對痛經(jīng)、不孕等常見病癥有百治百愈之效。羅小手小時患過小兒麻痹,一條胳膊一只手永遠(yuǎn)停留在了七、八歲上,他于是得到了爺爺?shù)母裢馓蹛?,也得到了爺爺?shù)尼t(yī)術(shù)真?zhèn)?。他從十歲起,就比照著爺爺?shù)奶幏接媚侵恍∈肿ニ?,一抓就是十幾年,直至爺爺去世,他把這所鄉(xiāng)村醫(yī)藥鋪接過來。待羅小手行醫(yī)時,他發(fā)現(xiàn)不止頭疼感冒的人比過去多了,疑難雜癥也比過去多了。羅小手的醫(yī)術(shù)強(qiáng)項與他爺爺一樣,也是婦科,但已不止傳統(tǒng)婦科,新興婦科病以新的名頭接踵而至。那天,李香紈到藥房來,只是想拿幾片安眠藥。李香紈是嫂子份上,她的丈夫羅朝北比羅小手大一歲,羅小手就多說了句話:“睡不著覺啊,是不是想朝北了?這遠(yuǎn)水不解近渴的,不行我給你摸摸?”李香紈也沒客氣,正是夏天,她把襯衫一掀,就現(xiàn)出了兩道春光。于是羅小手象征性地觸了一下,本就是開玩笑,哪里當(dāng)?shù)谜?。李香紈說:“你還真摸啊!”說著就多少有些羞怯地把衣服抹下來了。
李香紈走了,羅小手的那只小手卻一時收不回心里來。這倒不是因?yàn)樗龅搅舜謇镒蠲老眿D的乳房,長出了情色,而是那只敏感的小手告訴他,李香紈的乳房或許有問題。但到底有沒有問題呢,他不敢確定,因?yàn)樗男∈謨H僅與她的乳房做過極為短暫的碰觸。他敢說,如果李香紈能讓他盡情地摸摸她的乳房,他一定會斷定出來她的乳房有沒有問題和有何種問題。所以羅小手一直在琢磨,是不是應(yīng)該再摸摸她的乳房。只是如何提出這個要求,有點(diǎn)難度。真有問題自然好說,如果沒什么問題呢?
連日來,羅小手一直抱著一本厚厚的關(guān)于女人乳房的書在看,他想把李香紈的乳房忘掉,但看一段,就會不自覺地想起她的乳房。在他一個醫(yī)者的眼里,乳房問題是一個很嚴(yán)峻的問題,它不單單承載著性啟動功能,育兒哺乳功能,美化身材功能,甚至承載著商業(yè)經(jīng)濟(jì)功能,政治文化功能,民俗歷史功能,它還承載著非常重要的一點(diǎn),那就是女性健康功能?,F(xiàn)在全社會都在竭盡全力地開發(fā)乳房的商業(yè)價值,把它裹緊壓平的時代被豐隆膨脹的時代所代替,不管什么時代反正從沒讓它們安生過,一會兒要壓平,一會兒又要擠出乳溝,惟獨(dú)把它的健康忽略了,這或許是女人最大的悲哀。因此他想他還是應(yīng)該找機(jī)會接觸一下李香紈,看有沒有可能再摸摸她的乳房。
有天晚上出完診,往回走,正好路過李香紈的三層小樓。羅小手見還亮著燈光,就敲了門。李香紈開門見是羅小手,說:“你咋來了?”
“沒事,路過你這兒,過來看看你。”
李香紈一時摸不著頭腦,堵著門,笑說:“只是過來看看我,我這一開門也就看了,你也就該回去了?!?/p>
羅小手說:“就不能進(jìn)去坐一會兒?”羅小手在尋找能摸她乳房的機(jī)會。
“想坐那就進(jìn)來坐吧?!崩钕慵w的丈夫羅朝北長年在城里,很少回來一趟,李香紈也是難得給外人開夜門的。
羅朝北長年很少回來,并不代表他不回來,巧的是今晚他就回來了。羅小手坐下沒一會兒,李香紈給他倒的一杯茶水還熱著,他還一口未喝,門口就響起了一聲小車?yán)取?/p>
羅朝北一進(jìn)門,見羅小手在這兒,就多少有些不悅,忙乎了一通坐下后,喝了幾杯水。羅朝北說:“你怎么有時間過來的?”
羅小手知他會有誤會,干脆想實(shí)話實(shí)說:“我想摸摸……”后面的話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羅朝北一頭霧水,出來送羅小手的時候,不禁又補(bǔ)問了一句:“你剛才說摸摸,什么意思?”
“剛才沒好意思說出來,我是想摸摸——她的——奶子?!绷_小手說得到底有些艱難。
羅朝北被羅小手的話驚得不輕:“你說摸誰的奶子!”
“我覺得可能有問題。不過,你回來了,也好,你替我摸摸。”
“什么叫我替你摸摸!喝高了吧你!”羅朝北呼通一下關(guān)了門。
羅小手看到門口一輛Q7黑乎乎地臥在那里。
羅朝北曾是狗尾巴村打墻蓋屋的一把好手,借助村莊改造,他第一個成立了建筑公司,不想這公司很快就做大了,大到狗尾巴村根本盛不下它,也盛不下公司那么多的資金。他只能到城市去,到城市去他那公司才能得到更多的滋養(yǎng)。事實(shí)也的確如此,如今羅朝北的公司已經(jīng)是市里小有名氣的建筑企業(yè),只農(nóng)民工就吸納了上千人,家里的平房換成了二起樓,后來把二起樓全部推倒,重新長成了三層樓。
羅朝北可是一個從不吃虧的人,這冷不丁回來,就發(fā)現(xiàn)有人公開上門要摸老婆的奶,什么有問題,女人的奶還能有什么問題,分明就是揩油,偷色,作奸犯科。敢動他羅朝北的奶,也不看看他是誰,簡直就是死罪。羅朝北回屋自然要進(jìn)行詢問,可李香紈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確實(shí)無話可說?!安徽f是不?”羅朝北一腳把李香紈踢到屋角,就甩手出了門。他都已經(jīng)坐上Q7了,車也已經(jīng)發(fā)動了,他又熄了火。汽車熄了火,他的心里仍冒著火,他直奔了羅小手的藥房。羅小手回藥房后本想把出診的器具放下就回家,又想時間不早,就在 藥房睡吧。這一來,正好把羅朝北等來了,被揍了個正 著。
這一晚發(fā)生的事,直到李香紈死后,才被徹底公開。羅小手說,羅朝北如果出手不這樣重,讓我多少天爬不起來,說什么我也要好好摸摸她的乳房的。
李香紈的死并沒有看出羅朝北有什么痛苦。村里人覺得羅朝北是見過世面的人,可再見過世面,也不至于連死人的事也見怪不怪了。何況死的是這樣一個漂亮女人,就算不漂亮,她畢竟是自己的老婆。
村里人對李香紈的死無不唏噓有加,最悲痛欲絕的莫過于守護(hù)司息河的羅光棍。在河水清澈見底的時代,他和村里的女人們有過一段共同的摻雜著曖昧的時光,這時光現(xiàn)在想起來竟是那么美好,它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腥臊,一點(diǎn)也不曖昧,而是與司息河的水一樣,透明而又清甜。是河流上游不斷冒出的鐵廠、造紙廠、化工廠、焦油廠,總之是這廠那廠,這些廠的確是富裕了一些人,但確實(shí)也把一條美麗的河流徹底毀了。曾經(jīng)的司息河,變成了黃水,黑水,油水,它趕走了那些美麗的女人,也讓兩岸的密林落寞凋敝。當(dāng)然,李香紈可以在她的三層小樓里洗浴,家家改建起的新房也都安裝了洗浴的設(shè)備,但里面永遠(yuǎn)也不會再傳出笑聲,更不可能有一群女人的嬉戲聲。李香紈曾經(jīng)那么鮮活,她是狗尾巴村靚麗的標(biāo)志,最終卻不明不白地被那雙最美的乳房奪去了生命。羅光棍想不通,女人的奶到底怎么了?連著幾天,羅光棍舉著斧頭,砍斷了司息河岸的數(shù)棵大樹。
乳腺癌,這三個字字字千鈞,重重地沉在了狗尾巴村女人們的心里。女人們害怕了。
羅小手的藥房開始了從未有過的忙碌,最忙碌的莫過于那只七八歲的小手,它一次次伸進(jìn)女人的懷里,按點(diǎn),揉捏,仔細(xì)地體味和認(rèn)真地把握。因?yàn)榕藗兿嘈帕诉@只手,急切地希望這只手能幫助她們驗(yàn)明正身,給她們一個確切的答案。經(jīng)這只小手確定,有幾個疑似有問題,需要去大醫(yī)院復(fù)診。隨后在不長的時間里,其中一個就被醫(yī)院切去了半個乳房。
女人如果失去了乳房,還怎么做得女人!
女人們彼此之間的問話開始變得簡單。
“摸了嗎?”
“摸了!”
“怎么樣?”
“沒事,我的很好?!?/p>
“你呢?”
“也摸了?!?/p>
“沒事吧?”
“很好!”
總有調(diào)皮的女人。調(diào)皮的女人不論什么時候都是調(diào)皮的。有女人說:“你還別說,讓那只小手摸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一圈一圈地來回摸著,還真舒服!”
有人接話說:“那你沒讓他用大手摸摸?用那只大手摸,更舒服!”
“你咋知道更舒服,難不成你是被他用大手摸了?”
“你才被大手摸了呢!”
女人們像當(dāng)年在司息河里洗澡一樣嬉笑打鬧。
其中一個說:“還是別鬧了,羅小手提醒你們什么了沒有?”
“提醒了,就是讓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自己摸一摸。”
“羅小手說的可不是讓自己摸,是讓自己的男人摸。”
“誰不知道讓男人摸舒服啊。別說咱們幾個,就是全村的女人有幾個有這福氣的?!?/p>
這一說,大家也都閉了嘴。因?yàn)樗齻儙讉€,個個男人都跑到城里去了,一年回不來幾趟。回來就使槍掄棒,捎帶著摸奶還湊合,若讓他們專門悠然地摸奶既沒那興趣也沒那時間。
這體會大家自然都有。
楊子眉已經(jīng)多次讓羅小手摸過奶了,但她仍然堅持每星期來讓羅小手摸一次。羅小手說:“我已經(jīng)多次摸了,你的的確沒問題,我可以給你保證,你盡管放心就是,不用緊張。這病也是有來頭的,也不是說得就得?!?/p>
“可我總是不放心?!?/p>
“為什么?”
“你還沒用那只大手摸過?!?/p>
“我給別人也沒用大手?!?/p>
“但我要用?!?/p>
羅小手猶猶豫豫地伸出那只大手,說:“你確準(zhǔn)?”羅小手使慣了小手,當(dāng)年爺爺擔(dān)心羅小手的小手會影響他抓撓生計,現(xiàn)在看來爺爺?shù)膿?dān)心純屬多余。羅小手用這只小手抓來了正常的手抓不來的那么多錢。而且,雖然是主治婦科,但也從沒設(shè)想這只小手會有那么多的艷遇,讓它與女人有著解不開的緣。羅小手一度認(rèn)為自己一定是大小兩個人爭相托生,撞到一起,小的沒擠過大的,只擠進(jìn)了一只胳膊一只手。這只小手或許是女人的,他應(yīng)當(dāng)把這只小手還給女人。盡管是醫(yī)生,既然有這只小手,他覺得就應(yīng)該讓這只小手探進(jìn)女人的懷里,讓這種特殊的檢查不至于過分尷尬,權(quán)當(dāng)一個吃奶的孩子在用小手尋找奶袋,如果能讓檢查的器具與疑似患者之間多一點(diǎn)母子相依的溫馨,也一定不是壞事。但楊子眉卻想要他這只大手。楊子眉說:“就用你這只大手?!?/p>
羅小手的大手探進(jìn)去。羅小手已經(jīng)十分熟悉楊子眉的那片地域,不管大手還是小手都不過只是形式。但楊子眉卻閉了眼睛,全身顫顫栗栗。
羅小手想把手抽出來,楊子眉說:“你,你慢慢地,要檢查,仔細(xì)?!睏钭用嫉陌Y狀有點(diǎn)像肺喘病人。
楊子眉摸奶都是選在沒有外人的時候,這次自然也是,而且已經(jīng)是晚上。楊子眉說:“要不,我還是躺著摸吧?!辈坏攘_小手響應(yīng),楊子眉就連人帶手一并帶到了羅小手的小床上。
他們發(fā)生了關(guān)系。一個醫(yī)生與患者本不該有的關(guān)系。結(jié)束之后,羅小手長嘆了一聲。楊子眉仍然逮著羅小手的一只大手放在自己的奶上,仿佛希望它永遠(yuǎn)長在上面一樣。
楊子眉說:“你說這病也是有來頭的!”
“是??晌沂冀K不明白,李香紈并不具備病因?!?/p>
“她怎么就不具備病因了呢?”
“起碼憂慮焦躁這些她應(yīng)該沒有?!?/p>
楊子眉說:“錯,恰恰她比誰都重?!?/p>
“為什么?她的家庭條件,村里幾乎無人可比?!?/p>
“這都是表象。這些年她跟我鄰居,也與我走動最多,我知道她心里的苦。為什么她男人掙了那么多錢,她卻不愿跟去?不是她不去,她去過,去過后,發(fā)現(xiàn)她男人在城里又下了一窩?!?/p>
“那是又找了個小的唄!”
“是小,不過是個婊子。”
“沒弄錯吧,那么大一個老板竟找婊子?”
“那女人為了嫁給他,跪著哭訴,哭到傷心處,竟拿出了一本大學(xué)畢業(yè)證書。說自己如何如何苦讀大學(xué)之后,始終沒找到合適工作,不得不淪落風(fēng)塵,這上崗才第二天,老天有眼,碰到了他,希望他能救她于水火。他真就被那女人打動了。后來,李香紈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還把那本畢業(yè)證書甩給她,說你看看,一個大學(xué)生。李香紈上網(wǎng)查了,那畢業(yè)證書根本就是假的?!?/p>
羅小手說:“她多次到我這兒來拿安眠藥,看來真是睡不著覺??!”
羅小手又說:“那你呢?你可是一直很活潑,好像無憂無慮的?!?/p>
楊子眉說:“也是假相?!?/p>
“難不成你老公也找了個大學(xué)生?”
“還真是?!?/p>
“那畢業(yè)證也是假的?”
“我查了,還別說,是真的?!?/p>
兩人便都無話。此時,羅小手倒真不忍心把放在奶上的那只大手抽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楊子眉才說:“有李香紈這一出,大家都驚了心??赡阕屛覀兠刻焱砩献约好@簡直是讓我們自己折磨自己,沒病也會摸出病來。我們自己摸來摸去,不知道黑暗中的渴望會被摸得多大。你開的這方子定是個死方。可也只能是死方,又能怎樣呢?我們到哪里去找一只男人的手!現(xiàn)在男人的手,除了摸錢、摸牌,就是去摸別的女人的奶。剩下我們,只能自摸,所謂的幸福生活,不過成了光溜溜的麻將而已。是不是男人們一到城里自己也找不著北了,羅朝北還能知道自己叫朝北不!”
楊子眉的這些質(zhì)問,羅小手無法回答上來。
有幾個女人路過司息河密林,遇見了羅光棍。羅光棍殺倒的幾棵大樹就斜躺在路邊,羅光棍說:“你們要嗎?要的話就拿去。”
女人們話里有話地說:“我們要什么木棒,我們可不稀罕賣幾個錢。你不要的我們也不要,你想要的我們也想要。要不,你幫我們摸摸吧?!?/p>
“切!自己摸去。”羅光棍的定力一如從前。
天氣陰晴不定。羅光棍不斷地往上游看,他等待著河流上面的廠,像當(dāng)初一個個冒出來一樣,再一個個倒下去,然后從上游流下來像從前一樣清澈的河水,流下來能夠讓村里的女人們盡情盡意洗一次澡的河水。他可以不站在岸邊,不去看她們優(yōu)美的乳房,不跟她們打情罵俏,只讓她們快快樂樂地安心洗一次,然后回家,晚上讓她們自己的男人幸福地?fù)е?,做夢的時候能夠露出甜美的笑。
但羅光棍始終沒有盼來清澈的河水,倒是等來了司息河的斷流。望著徹底干涸的河床,羅光棍知道那段清水一般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羅光棍不是環(huán)保人士,他甚至連環(huán)保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痛恨那些破壞了司息河的廠子。那些廠子也是女人的殺手!它們流出的毒液早晚會浸進(jìn)女人最美的部位,讓花朵一樣美麗的女人日益丑陋,然后突然枯萎。
楊子眉仍然準(zhǔn)時地每星期來摸一次奶。她跟羅小手說,有一點(diǎn)她始終搞不明白,難道一個最美的鄉(xiāng)下女人也敵不過一個城里的婊子?你說李香紈是嫁給羅朝北幸福還是嫁給羅光棍更幸福?
這問題羅小手同樣無法回答。
當(dāng)羅小手不得不再一次把大手探進(jìn)她衣襟的時候,羅小手鄭重地告訴她說:“這是最后一次?!?/p>
楊子眉說:“不行!”
羅小手說:“你沒病。”
楊子眉說:“我有病。”
羅小手想,她是有病。她確實(shí)沒有李香紈那樣的病,但她已得上了別的病。人啊,沒有這病,可能就會有那病??捎械牟。静辉撚伤@個做醫(yī)生的來治,盡管他是個高級婦科醫(yī)生。
因此,羅小手說:“不過,以后說好了,我只能用小手摸摸你的奶。確切說,那不是摸奶,而是例行檢查。”
責(zé)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