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

那一年，黃白黑在柳州石市上猛跑了兩天之后，他想去巖灘。

第二天傍晚，黃白黑到馬鞍山奇石攤，看見一個面包車上寫著“巖灘直銷”，他就問人家，什么時候去巖灘。人家看了他一眼，繼續(xù)在那里收攤。

后來，黃白黑發(fā)現(xiàn)，去巖灘需要一個理由。

毛有路和毛有底也在收拾石攤，黃白黑看見他們攤上一塊棕色彩陶石，樣子像個“√”，放在一個菜墩上，那意思很明顯，是看一把斧子。

黃白黑左看右看，跟他們說，這不是斧子，是只黑天鵝。

毛有路將石頭舉起來，毛有底站在邊上，他們將那“斧子”拿在手上細細看，發(fā)現(xiàn)那斧身是翅膀，斧柄是天鵝的脖子和頭，連天鵝的前冠都很到位。

喜歡就給你，三百，還是斧子的錢，毛有路說。

黃白黑掏出三百塊給有路，他說，我還是看天鵝，謝謝你按斧子的價給我。

兄弟倆收了東西，關(guān)上小面包車門走了。但車子沒有開出多遠，就停下來，過一會有路下車，向抱著黑天鵝的黃白黑走去。

你為什么會把自己看到的說出來？我賣這么多年的石頭，沒有碰到過。

黃白黑想不到他們車停下來是要問他這個，而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成了自己去巖灘的理由。

白黑說：收藏不是據(jù)為己有，是讓人看到自己的心思。

毛有路聽了這話，對黃白黑說，上車吧，我們送你去巖灘。

那天夜里，黃白黑和毛氏兄弟倆，在一個叫“那門”的村莊投宿，住石友放平的家。

放平院子前前后后都是石頭。夜里，四個人圍坐在院子當中一塊彩陶板邊，喝著一個瓦罐裝的土燒酒。

有路對放平說，你那個斧子賣了，三萬。那個人不看斧子，他問價前就說是個天鵝。

放平說，那個人如果不是富豪，就是你可以告訴他秘密的人。

第二天中午，在暮春三月的陽光下，黃白黑看到了一個奔騰耀眼的巖灘。與想象不一樣的是，巖灘的水很深，沒有人在撈石頭，毛有底高高卷著褲腿，在水邊走。黃白黑和毛有路坐在岸邊上，靜靜地看著江流。

有底從水邊上來，手里托著碟子一樣的一塊大化石，坐在白黑面前的地上。一路上少言寡語的有底，將碟子遞給白黑，然后問了白黑一個問題。白黑后來明白過

來，這一路上，有底就是揣著這個問題來的，因為這關(guān)系到他兄弟倆的一個夢想。

你將自己想的都說出來了，你是個能保守秘密的人嗎？

黃白黑說，秘密有大有小，關(guān)系自己一時得失的，是個人秘密，守不守意義都不大。關(guān)系一部分人利益的，是朋友秘密，守住朋友秘密，需要肝膽義氣。關(guān)系多數(shù)人的利益，是公共秘密，能守住公共秘密的人，需要英雄氣概。所以，有人拿命去守，守得很從容，因為他知道，這樣值得。

之后，他們沒話，好像坐了很久很久，毛有路起身說，走吧，帶你去看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