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權(quán)宏
秦妤和一幫姐妹聊天。不知是誰先說到丈夫出軌時的表現(xiàn),竟引起了這些半老徐娘的極大興趣,話題自然轉(zhuǎn)到這方面來,她們按照自己的經(jīng)驗,一條一條地列舉著,互相補充,激烈爭論,很是熱鬧。
秦妤饒有興味地聽著,根據(jù)姐妹們的描述,也在心里默默地勾勒著,她們列舉出一條,她就在心里畫下一筆。逐漸地,一個出軌丈夫的輪廓由模糊變得清晰。
這不是田可夫么?秦妤在心里驚叫起來。
他在外邊有了別的女人。這種感覺像云一樣飄到了頭頂,秦妤原本不錯的心情頃刻陰暗下來。她開始變得寡言少語、心事重重。她的這些變化,當(dāng)然逃不過這幫姐妹的眼睛。
有什么心事啦?
沒有啊。我挺好的。
想小田了。才一會兒沒見?
才不會想他的。
網(wǎng)戀了,迷上了哪個帥哥?
胡說些什么呀?她佯嗔道。
迎著詢問的目光,秦妤努力掩飾著內(nèi)心的感覺。她想,這可是個人的秘密啊,怎么能隨便就對人講呢?
秦妤相信,既然有了這樣的感覺,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fēng)。田可夫雖說在她眼里,充其量不過一個干零碎活的包工頭,可是人模人樣地到了建筑工地,他大小也是個老板,就是田總,所以這方面的誘惑還是有的,也存在很大的可能。秦妤記得,隨著田可夫的應(yīng)隔三岔五酬多了起來,她就曾經(jīng)隱隱地有過擔(dān)憂。因為這應(yīng)酬的含義,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墒强偛恢劣谝驗檫@方面的顧慮,就讓他改行干其它事吧。他不干這一行了還能干什么?還象剛下崗那樣蹬三輪,跑摩的,豈不等于把到手的好日子拿腳踢?不但田可夫不會這樣做,連她自己也是不甘心的。要知道,她們家如今的日子,不僅她自己感到揚眉吐氣,周圍的姐妹們也是眼紅不已。率先有了私家車,不用按揭就一把付清了房款。女兒高考雖然不理想,田可夫通過生意場的朋友四處打點,也送進外語學(xué)院上了二本。這樣一想,她就只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既然我沒看到也沒聽到,就等于沒發(fā)生,我就完全可以睜只眼閉只眼……
在后來的日子里,秦妤果然發(fā)現(xiàn),田可夫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驗證著她的感覺,盡管和她的姐妹們的說法不盡相同,甚至完全相反。田可夫確實是越來越臭美了,可是以前的他也并非不修邊幅。他不但不是回家越來越晚,直至夜不歸宿,而是明顯地比以前回家早了,以前不到飯點他不可能回來,現(xiàn)在他一進門就捋胳膊挽袖子,非要和秦妤一起下廚。偶爾回來晚一點,他就要打電話給秦妤請假。至于那方面的要求,他更是非但不見減少,反而有增無減,甚至秦妤已經(jīng)覺察出他力不從心了,他非要顯出精力充沛不可,這讓秦妤尤其忍受不了,她只好以身體不舒服或其它理由回絕。而她回絕了,他便不再勉強。秦妤覺得,他這些騙人的鬼把戲,也太刻意,太做作了。
欲蓋彌彰。秦妤心里想。
到了周末,女兒田月回家了。田月要看爸爸手機上的笑話,她知道爸爸的手機收藏了很多精彩的段子。沒想到田可夫竟一把奪了手機。秦妤覺得太奇怪了,田可夫可是把女兒當(dāng)成掌上明珠的。女兒喜歡看他手機的笑話段子,這個習(xí)慣本身就是他培養(yǎng)出來的。秦妤對女兒說,爸爸不讓玩就別玩了,他的手機可是有商業(yè)機密的。心里卻說,說不定還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不久以后秦妤發(fā)現(xiàn),田可夫接電話時,開始變得躲躲閃閃。有時候手機響了,他眼看著顯示屏上跳動的電話號碼直至消失,也不接聽。不接聽也就罷了,還要掩人耳目,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又是陌生電話,真煩人。但是傻子也看得出來,這分明是說給秦妤聽的。做完這些表演后,他又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過不了多大工夫,不是找借口下樓,就是尋機會去陽臺。有一次秦妤從外邊回來,田可夫站在陽臺上通著電話,聲音隱隱約約傳進屋來,那種和風(fēng)細(xì)雨的口吻,就像對初戀的情人訴說衷腸一樣,讓秦妤覺得太肉麻了。
秦妤感到非常氣惱,她真想沖出去一把奪過手機,忍了又忍才沒這樣做。她心里抱怨道,讓你做賊都做不了。
那天晚上,秦妤已經(jīng)睡下了,田可夫正在洗手間洗著澡,他的手機暴風(fēng)驟雨般滿房屋響起來,他像落湯雞一樣渾身濕淋淋地沖了出來,從衣服兜里翻出手機,一邊摁著按鍵一邊返回了洗手間。當(dāng)他再次出來時,已拭干了身上的水珠。他猛地一拍腦門,故意大聲說,哎呀,把這么重要事忘了,一個朋友還在約定的地方等著呢。他一邊抱過衣服褲子往身上套,一邊對秦妤道著歉:你先睡吧,我出去會個生意場的朋友。
秦妤覺得他的表演實在太好玩了。她也催促道:快點去吧,不然你的情人就等不及了……
開什么玩笑?田可夫頭也不回地說了聲,就匆匆地出了門。在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的同時,秦妤猛然意識到,正如她剛才所說的那樣,田可夫的確是會情人去了。田可夫在衛(wèi)生間接電話時,秦妤不經(jīng)意間隱約聽他提到一個地名——她肯定這個地方,百分之百就是他今晚約會的地點。在強烈的好奇心驅(qū)使下,秦妤突然閃出一個念頭——跟蹤。緊接著,這個念頭象火苗一樣迅速蔓延。對,悄悄地跟著他,親眼看看他到底會什么樣的朋友。樓下傳來田可夫打著發(fā)動機聲音,秦妤已經(jīng)一骨碌從床上爬起,而且很快換好了衣服。在這同時,一個踏著月色的跟蹤者形象,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她突然為這個跟蹤者感到悲哀,我為什么要用他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呢?秦妤猶豫片刻,最終放棄了這次跟蹤。
田可夫也許是做賊心虛,第二天始終回避著秦妤的目光。晚上剛睡下來,他又試探性地提出那方面的要求,秦妤眼睛盯著頭上的吸頂燈,像沒聽懂他的話一樣,眼前卻反復(fù)浮現(xiàn)著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的情景。田可夫又搖了搖秦妤。受到莫大屈辱似地,秦妤一把打開田可夫的手,低沉的聲音裹挾著憤怒:拿開你的爪子。田可夫的手不知所措地顫抖了一下,然后縮了回去。他靠著床頭呆坐著,再也不吭一聲。秦妤用余光瞄著他沮喪的表情,心里說,你把我當(dāng)成了什么?
秦妤想,你以后要求一次,我就要拒絕一次,我就是要告訴你,盡管我什么都沒說,你干了些什么,我心里可是清楚的。我要讓你明白,你對我造成了怎樣的傷害,我又忍受了怎樣的奇恥大辱。
可是日子一久,秦妤又發(fā)現(xiàn),自那次遭到拒絕后,田可夫?qū)W得乖巧了,他很識趣似的,再也沒有提出過這方面的要求。到了晚上他們雖然還睡在同一張床上,她從上床就開始捧一本雜志看著,心里卻不知道想些什么。田可夫洗完澡倒頭就睡,不一會兒就會鼾聲如雷。聽著田可夫的鼾聲,看著田可夫昏天黑地的睡相,她卻輾轉(zhuǎn)難眠。她在心里暗自嘆息:想不到我們也走到了同床異夢的一天。
有一天,秦妤的母親到她家來了。母親以前和梅子住在一起,梅子家最近裝修房子,母親要在秦妤家住一段日子。
秦妤不由暗中提了一把勁,她想:母親這一來,跟個警察似的,什么都想過問,什么都要操心,什么都逃不過她的眼睛,讓人提心吊膽的,以后恐怕睡覺都得睜只眼睛。
秦妤的父親去世時,秦妤的母親才到中年。多年的寡居生活中,她養(yǎng)成了秦妤沒法理解的古怪性格。到了晚年,她先和秦妤一塊住,可是她沒住多久,就因為看不慣田可夫,非要搬走不可。秦妤只好把她送到妹妹梅子那里,而她在梅子家住了一段時間,就又和梅子的女婿鬧翻了。這些年,她一會秦妤家,一會梅子家,搬來搬去反復(fù)不已。梅子的丈夫心里怎么看丈母娘秦妤無從得知,田可夫?qū)η劓ツ赣H的評價,從來只有四個字:心理變態(tài)。秦妤雖然很生氣,可又覺得,田可夫的話聽起來刺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所以就不去辯駁。秦妤想:幸虧你有兩個女兒,想住哪家任你挑。不然的話,真和女婿鬧翻了,看誰管你呢。
母親安頓下來沒幾天,趁著田可夫不在家,她神秘兮兮地問秦妤:你有沒有注意,小田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秦妤不覺一驚,難道母親看出什么了?又很快明白母親指的是的什么,不由一抹紅暈飛上臉頰。她白了母親一眼,瞧您想哪去了?老夫老妻了,他能有什么不對勁的?
母親還是不放心地說:男人到了這個年紀(jì),啥想法都會有的,你可得盯緊點。
一天,田可夫回來把幾張合同往桌上一放,激動地對秦妤說:合同終于簽成了。
秦妤知道,這是城中村改造工程中的鋼窗結(jié)構(gòu)的項目,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田可夫一直在跑這個項目活動。
你知道有多大的效益嗎?田可夫眉飛色舞地告訴秦妤,這將讓我們一把掙來幾十萬。
秦妤明白,這么大的數(shù)目,對田可夫來說還是史無前例的。她于是專門為田可夫添了幾個菜,又拿出送禮剩下的十五年西鳳。
幾杯酒下肚,田可夫更是欣喜若狂。晚上兩個人都睡下,他問秦妤:怎么樣?不想慶賀一下?
秦妤當(dāng)然明白這慶賀一下的含義,每當(dāng)田可夫生意上有了進展,他們總要用他們的方式表示慶賀。按秦妤的性格,她說什么都不會同意的,但是想到母親疑慮的眼神,她就有些猶豫了,她想長此以往地這樣下去,母親早晚會有所察覺的。再經(jīng)田可夫的幾番糾纏,她雖然默許了田可夫的要求,卻在心里暗暗地哭泣著。
第二天早上,母親看上去臉上明顯帶著倦意,秦妤問母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母親緊繃著臉說:沒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沒休息好,昨晚整夜沒合眼。秦妤知道母親在抱怨他們房間的動靜太大了,她又不好解釋。她伺候母親吃過早點,母親抹著嘴說,她不想在這兒住了,想換個地方。秦妤想,母親既然去意已定,就算晚上沒動靜,也會以其它借口搬走的,所以她也沒太挽留。秦妤說:那就叫小田順路送你到梅子家。母親眉梢一挑問她:梅子家,你看我能去嗎?她又傷心對秦妤說,我要回我自己的家。知母莫過女兒,秦妤懂得,母親此刻是最不聽勸的,也就不再多言語。她替母親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一些隨身藥物,就打發(fā)田可夫送母親回家。
田可夫送母親回來,見到秦妤的第一句話就是:什么動靜大動靜小的,你媽這分明是變態(tài)。
秦妤狠狠地瞪了田可夫一眼。她在心里暗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過又一想,總算不用擔(dān)心什么了,還是輕松了許多,也就懶得對田可夫發(fā)脾氣。
緊接著田可夫承包的工程就開工了。田可夫是沒有自己正式公司的,他只是在有活干的時候,臨時找一家公司掛靠上,給人家交夠管理費就行了。所以開工前期,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不但要辦理各種手續(xù),還要到人力市場去找工人,還得打點協(xié)調(diào)關(guān)系,應(yīng)付甲方的刁難,他每天回到家,都顯得疲憊不堪??粗锟煞蚩蓱z兮兮的樣子,秦妤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她想,其實他也怪不容易的,在外邊風(fēng)里來雨里往的,為了掙點錢,看人的臉,受人的氣,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嘛。偶爾做點出格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唉,什么都不說了。她在心里嘆息道,只要你能像現(xiàn)在這樣做,我以前能怎么對你,以后就還能怎么對你的。她又對田可夫拿出百般的溫柔,千般的體貼,一心一意地做著賢內(nèi)助。夫妻之間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其樂融融,家里又恢復(fù)到以往的平靜。
這樣的平靜持續(xù)了還沒幾天,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打破了。田可夫要給工地進一批材料,不等天亮就出發(fā)了。田可夫出門后,秦妤想,難得有今天這么清閑的,既然不用做早點了,我就再懶會床吧。她伸了伸懶腰,就又睡下了。
秦妤剛剛睡下,就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了。她想,一定是他忘帶什么了。翻身下床就朝客廳跑去。這幾天,他確實太忙了,變得丟三落四,不是忘了這,就是忘了那。
喂……說話呀?秦妤對著話筒叫了兩聲,突然從對方傳遞來沉悶的氣氛中感到,電話不是田可夫打來的。
是我……許久,秦妤才聽到母親沉重的開場白:簡直能把我氣死了。
秦妤忙陪著笑臉,問:哪來這么大的氣呢?你又怎么了?母親每次搬走后,余怒未消之下,總要夸大其詞地給女兒告女婿一狀。秦妤早已見怪不怪。她的開場白,不是把人氣死了,就是這日子沒法過了。
母親說:我還能怎么呢?你問你家小田去。
小田又怎么惹你生氣了?秦妤不解地問。
唉,你怎么還蒙在鼓里呢。母親低一聲高一聲地嘆息著,田可夫在外邊有女人了。
秦妤渾身一激靈打個冷顫。這哪里是告女婿的狀,簡直就是拋給女兒一個重磅炸彈。她問母親:您是聽誰說的?是梅子告訴你的?
什么梅子告訴我的?母親毫不含糊地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親眼看見的。
出于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秦妤來不及多想,脫口而出:媽,你肯定看錯人了。不容母親反駁,她又加了一句:這幾天小田工地上比攆賊還忙,哪有閑功夫找女人?說完后,她還為自己的回答而心虛。
絕對錯不了。果然她的解釋沒讓母親信服。母親說,小田把車停在菜市口,和一個女人親親熱熱地進了早市。當(dāng)時我就在旁邊的小攤上吃早點。我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連你家的車都看錯了。這是我抄下的車號:xxxx,對不對?
我媽沒有說錯。秦妤想。她努力著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盡量使臉上的表情變得舒展,她邊斟酌著邊向母親解釋,努力使臉上帶著微笑,用平緩的語調(diào)說,小田沒顧上吃早點就給工地上買材料去了,和他一塊去的,是才招聘的采購員,的確是個女的,長得還蠻不錯的,這事她是知道的。
電話里出現(xiàn)了片刻的寂靜。母親似乎正在琢磨著她剛說的話,秦妤確信自己的回答天衣無縫,才又補充一句,勸媽媽不要瞎想。
母親略一沉吟,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家里?
能有什么事呢?她小心翼翼地陪出許多笑,說:有多大的事,還能瞞著娘家人呢?
這就對了。母親說,臨掛電話還是不放心,不管有什么事,都有你老娘給你撐腰呢。
放下母親的電話,秦妤無力地癱坐在沙發(fā)上,她覺得自己真像撲滅一場火災(zāi)。她的表情似乎很平靜,內(nèi)心里卻悄悄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田可夫呀田可夫,你也太肆無忌憚了。她心里罵道,抓起電話就撥了田可夫的手機,她要質(zhì)問田可夫,你把人帶到我媽的眼皮底下了,不是有意地給我難堪嗎?你這樣做的用意何在?
手機的炫鈴響起了。那是一曲輕柔的薩克斯獨奏,秦妤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秦妤思忖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田可夫這幾年經(jīng)常跑建材市場,在這里有太多的熟人,或許還有甲方單位的人在場,我在電話里和他一吵鬧,這事傳揚出去,他以后還怎樣在生意圈子活人,怎么在建筑行業(yè)混下去?于是輕輕地掛掉了電話。
一會兒工夫,田可夫的電話卻回過來了。秦妤猶豫了一下抓起電話。
田可夫說,市場太吵了,剛才沒聽見電話,然后問她:有事嗎?
她本想回答,沒事兒,但又一想分明是有事的,于是話到嘴邊就成了: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了?
秦妤近乎撒嬌的語氣,傳遞給田可夫的是一種久違的溫情。田可夫回應(yīng)她的是爽朗而溫存的笑聲:這么厲害呀,娘子。好啦,那邊還正忙著呢,有事回家慢慢說。然后掛斷了電話。
秦妤想,對呀,有事回家再說。為什么要把家事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呢?等他回家了,我們心平氣和的坐下來,什么話不能說呢,什么事不能解決?我要當(dāng)面問個明白,我要讓他看著我的眼睛,今天上午到底怎么回事?還有你們認(rèn)識多久了?以后再犯怎么辦?一件件的對我說清道明,不光是對我,對我媽也好有個交代。但是,他要是到底不承認(rèn),我該怎么辦呢?按照秦妤對田可夫的了解,他肯定會一口咬定死不承認(rèn)的。我不就是要給他敲個警鐘,讓他有所收斂嗎?難道非要他承認(rèn)不可嗎?這樣能解決什么問題,又有什么好處?秦妤又想,不承認(rèn)也好,我不就是不希望真有其事嗎?只要他能自圓其說,我就可以對他的假話信以為真。
秦妤覺得這樣的主意好是好,可就委屈了她一個人。她決定出門去轉(zhuǎn)轉(zhuǎn),排解心中的不快。下午她先去了市中心的精品服裝城。她一個柜臺挨著一個柜臺轉(zhuǎn)悠著,見到心愛的服裝,就穿上身試來試去。她試過一身款式新穎的套裝,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注意看了看標(biāo)價:1800元,然后叫來服務(wù)員討價還價要打折,服務(wù)員回答說他們精品店的服裝從不還價,她想到自己幾乎從來沒買過什么高檔衣服,于是一咬牙,為什么不能對自己大方一點呢?終于買了下來。她前腳邁出精品城,后腳又踏進了化妝品店。她幾乎直奔擺放著“伊麗莎白第五大道”高檔香水的柜臺。她不知道已經(jīng)看過多少回了,卻沒有一回舍得買。服務(wù)員見又是她來了,打聲招呼就繼續(xù)收拾貨架上的商品。她向服務(wù)員叫道:開票,就這瓶——“伊麗莎白第五大道”。從化妝品商店出來,她想起還有一張朋友送的七五折美容卡。這家美容院離這里只有半站路。她毫不猶豫地就去了美容院。做過皮膚護理,經(jīng)不住美容小姐的游說,順便又包了一張美容年卡。暮色降臨時,她擋了輛出租回家,臉上蕩漾著滿載而歸的愉悅。她似乎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花錢還有這么重要的功用。他不是心疼錢嗎?她想,以后對付他的辦法就是——花錢。
秦妤回家沒多大工夫,田可夫裹著夜色也進了家門。秦妤沒有脫去那身套裝,她有意要讓田可夫看看,今天她買了多么昂貴的服裝,而且,她準(zhǔn)備告訴他,她今天還干了什么,總共花了多少錢。她不為別的,就是要讓他明白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可是,田可夫從進門,到和她面對面說著話,又在沙發(fā)上坐下來,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她的穿著。她當(dāng)著他的面來回踱著步子,忍不住問:看沒看出,我今天有什么變化?
田可夫剛坐下,經(jīng)她一提醒,仔細(xì)端詳了一陣,問道:紋眉還是紋眼線了?
看仔細(xì)點。秦妤說。
田可夫考慮了一下,又說:燙發(fā)了?接著一搖頭,好像以前也是這個發(fā)型啊……
難道真的沒看出來?秦妤問道。突然感到一種失落。她還想提醒田可夫,再看仔細(xì)一些。
田可夫卻說:你就別為難我了。四張把的女人了,還會有什么變化?
秦妤感到大失所望。她不論怎么改變自己形象,對方都視而不見了。母親說過的事又在她的腦海浮現(xiàn)出來,秦妤想,再不給你敲一下警鐘,以后你還怎么正眼瞧我?她脫口而出,問道:今天早上你去哪了?
不是說過了?田可夫顯得有點不耐煩,他說,建材市場。
秦妤說:去建材市場之前,你去了哪?有沒有去菜市場的早市?
田可夫眼睛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但很快又鎮(zhèn)靜下來,他和秦妤打著哈哈搪塞道:啊,對了,我是去早市吃早點了。又有些不高興地問:你問這話什么意思?難到吃早點也犯法?
秦妤又緊逼道:是你一個人去的,還是帶著一個女人一塊去的?
田可夫拉過秦妤的手,親熱地拍拍,想掩飾內(nèi)心的不安。他面帶微笑地問: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老是疑神疑鬼的。
秦妤把田可夫的手一甩:你不要管我怎么了,我讓你回答我的問題。
我?guī)€女人進菜市場去……田可夫重復(fù)著秦妤的話,臉色變得慘白,他問秦妤,你想可能不?
怎么不可能呢?她反問田可夫。她想了想說道:我媽說她親眼看見的。
你媽親眼看見了?田可夫嘟噥著,像是問秦妤,又像自言自語,他猛地一抬頭,聲音也隨之抬高了八度,那好,你叫你媽過來,當(dāng)面對質(zhì),可以嗎?
田可夫?qū)δ赣H的態(tài)度,實在讓秦妤沒法容忍。她真想讓母親過來對質(zhì)一下,可是又擔(dān)心,母親畢竟年事已高,心理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而且,田可夫這么一說,她一下沒了譜,到了母親這樣的年紀(jì),面對面都有認(rèn)錯人的可能,誰能保證這次她就認(rèn)得那么準(zhǔn)。
你讓我媽來她就得來。秦妤搶辯道,覺得還不夠分量,又厲聲問田可夫:你到底在外邊找沒找女人?
田可夫不但沒有回答秦妤,反而以攻擊秦妤的母親來做擋箭牌了。田可夫冷青著臉,說秦妤,我有多么辛苦你想過沒有?你只會聽你媽的。有像你媽這樣的丈母娘嗎?整天挑撥女兒和女婿鬧矛盾,她的女兒全離婚了,她才高興是不是?
你混帳!秦妤大喊道。她沒想到田可夫會耍起了無賴,她不禁震怒了。她怒視著田可夫:你說,到底有沒有這事?
田可夫吃驚的看著她。過了片刻,他氣呼呼向門口走去。憑著以往吵架的經(jīng)驗,秦妤知道,田可夫要出去了,他怕左鄰右舍聽見了會看笑話,他要等到秦妤消了氣才回來。秦妤也不去攔他。田可夫拉開了門,又突然轉(zhuǎn)過身說: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就沒有。
秦妤緊追到門前,沖著田可夫背后喊:你這輩子就別回來……
到了半夜,秦妤聽到門鎖轉(zhuǎn)動,知道田可夫才從外邊回來。這時她早已上床睡下了。她心里道:你以為你回來得晚,我就善罷甘休了。她佯裝已經(jīng)睡著了,卻暗暗地注視著田可夫的舉動。田可夫進來后也不開燈,他躡手躡腳地進了臥室,打開壁櫥,抽出一條毛巾被,夾在胳肢窩返回了客廳,一會兒他又折了回來,在床上摸到他的枕頭,然后出去再也沒進來。
他要睡沙發(fā)了。秦妤得意地想,他向我認(rèn)錯了,看來他還有些自知之明。還是在二人世界的時候,田可夫惹秦妤生了氣,她就罰田可夫睡沙發(fā)。一般情況下,田可夫倒挺聽話的,可是有幾回,雖然嘴上主動認(rèn)著錯,又死乞白賴地不去睡沙發(fā),秦妤只好任著他。只是他自覺地去了沙發(fā),秦妤卻從來沒見過。秦妤覺得田可夫此時的做法有點蹊蹺。田可夫能有這么好說話?回想著田可夫今天說過的每一句話,直到將睡著之前,秦妤終于恍然大悟,田可夫哪里是向她認(rèn)錯呢?他分明是以這種方式向自己宣戰(zhàn)了。她激動得再也無法睡著。幾個月來,她竭盡全力所作的一切,不就是要阻止夫妻之間的戰(zhàn)爭嗎?可是她盡管已經(jīng)十分盡力,這場家庭的戰(zhàn)火還是被點燃了。直至天亮,她在心里反復(fù)念叨著同一句話:既然你都能拉下臉皮,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第二天上午秦妤就停了田可夫的早點。她給自己用果醬夾了兩片面包,沖了一杯奶粉。田可夫從沙發(fā)上起來時,她一邊自顧自地吃著早點,一邊用余光觀察田可夫。田可夫貼著飯桌過去從她眼前進了洗手間,洗漱完畢又從她眼前走回來,然后穿戴齊整出了家門,始終沒有向秦妤這里瞥一眼。
秦妤又打定主意還要停田可夫的晚飯。她信馬由韁地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又在一家快餐店要了半籠包子和一碗餛飩,等到天徹底黑下來才回到家。她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等著田可夫。她要看戲一樣看著田可夫面對冰鍋冷灶的表情,她相信那一定會滑稽可笑,非常好玩。她左等右等也不見田可夫回來,直到她等得很不耐煩興趣全無,準(zhǔn)備上床就寢時,田可夫打著酒嗝腆著肚子才進了門。
以后她徹底停了田可夫的伙食。田可夫好像早就預(yù)料到她要這么做的,所以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他每天不等她做好早點就提前出門。晚上更是一天晚過一天,而且一回到家倒頭就睡,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樣子。秦妤覺得,他已經(jīng)把這個家當(dāng)成旅店了。
這天早上,秦妤看到田可夫穿帶一新正要出門,不覺一股無名火襲來。田可夫可是從不講究穿著的,以前總是秦妤買什么就穿什么,讓穿什么就穿什么。秦妤想,要么是專門在為某個人精心打扮,要么就是成心想拿她慪氣。當(dāng)著田可夫的面,她順手從餐桌拿起一個碟子摔到地上,見田可夫沒反應(yīng),又掀倒了靠墻而立的大花瓷瓶。瓷瓶一聲爆響,秦妤覺得她的心都被摔碎了。這還是剛買下新房,她和田可夫?qū)iT去陶瓷店精心選下的,從那天起,他們始終把它當(dāng)作夫妻感情的象征。讓她驚訝的是,田可夫只是在碎片飛濺時,往后退了半步,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又像什么也沒看到一樣的平靜,他從摔碎的花瓶上跨了過去,眼皮甚至連抬都沒抬一下,好像秦妤摔碎的不是他家的東西,也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以后秦妤又找機會摔過兩次東西,但是任憑秦妤怎樣指桑罵槐,大發(fā)雷霆,田可夫總是以靜制動,保持著沉默如金的狀態(tài)。
秦妤只好也以沉默對付田可夫,在沉默中靜觀著對方。她的種種戰(zhàn)術(shù),不但沒有讓田可夫有所收斂,反而使他更加滿不在乎。秦妤想,既然硬的不行,就只有和他來軟的??墒窃鯓觼碥浀哪??難道要讓我去求他嗎?分明是他做得不對,還讓我先向他低頭,這行得通嗎?秦妤感到一籌莫展。
暑假前夕,田月回家了。她和秦妤商量,說,她約了幾位同學(xué),想到南方城市參加社會實踐,不知道媽媽同意不?秦妤想女兒再有一年就畢業(yè)了,走出去開闊一下眼界,對將來找工作也是一件好事,她表示非常支持。田月又問她:爸爸怎么睡沙發(fā)了?秦妤說:你爸爸工地忙,早出晚歸的,怕影響媽媽休息。女兒說:恐怕不是吧。你的目光為什么含著抱怨……秦妤還想繼續(xù)隱瞞,田月說,你就別哄我了,你們鬧矛盾了?到底為什么?
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女兒更是爸爸的掌上明珠。秦妤想,田可夫別人的話不聽,還能不聽他女兒的話?用親情來征服田可夫,不愁他不回心轉(zhuǎn)意,和自己和好如初。秦妤想道。她原原本本地向女兒吐露了家里發(fā)生的一切。
田月平靜地聽著。秦妤一口氣說完,她氣憤地吐出一句:真沒想到,他竟做出這種對家庭、對你不負(fù)責(zé)任的事。
田月不解地問秦妤,你明知道長此以往這樣下去不會有好果子,為什么還要一忍再忍?你這就叫姑息養(yǎng)奸,你明白嗎?
秦妤沒有回答女兒,她不知該怎樣對女兒解釋。
田月又說,以前媽媽罰爸爸睡沙發(fā),她就曾經(jīng)替爸爸鳴不平。現(xiàn)在,爸爸做得不對了,她照樣會站出來替媽媽說話。她用開導(dǎo)的口氣,對媽媽說,在家庭中也要學(xué)會保護自己。
最后,田月說,她要和爸爸好好談?wù)劇?/p>
田月把和爸爸的談話的時間選擇在她去南方的前一天。考慮到不至于讓田可夫太尷尬,秦妤和田月商量,他們父女談話時,她還是回避一下為好。那天下午,田月打電話給田可夫,說,爸爸,你能不能回來一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呢。聽到女兒的召喚,田可夫撇下工地趕了回來??蛷d里這對父女相向而坐,立刻籠罩了劍拔弩張的氣氛。秦妤既擔(dān)心女兒勢單力薄,被田可夫幾句話嚇得無言以對,又擔(dān)心女兒言辭過重,讓當(dāng)爸爸的下不來臺。她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留下來,以防出現(xiàn)意想不到的情況。她磨蹭著進了廚房,擦洗著鍋碗瓢盆,好讓父女的對話飄進她的耳朵。
她聽到了女兒的開場白。女兒說她馬上要和同學(xué)去參加社會實踐了,這一走就是一個半月。可是家里的矛盾解決不好,讓她如何安心求學(xué)?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田可夫先夸獎了幾句女兒,說,我家月月,到底是受高等教育的,說話有板有眼的,老爸自愧不如啊。他話鋒一轉(zhuǎn)又問:爸爸正忙著工地的事,你叫爸爸回來,到底有什么要緊事商量?
女兒單刀直入地問:你和我媽鬧矛盾了?
怎么可能呢?我忙都忙不過來,哪來閑心鬧矛盾?
可是,媽媽怎么這么憔悴?
……
父親沉默了。秦妤想,每到關(guān)鍵時刻,田可夫唯一的表達(dá)方式就是沉默。
你在外邊有別的女人了?女兒繼續(xù)問。
這話是你問的?田可夫反問。秦妤想象得到他面帶慍色。
我問你,到底有還是沒有?田月不理他這一套。
還沒輪到你教訓(xùn)老子呢。田可夫生氣地說。
女兒說,在家庭關(guān)系上,你是我的父親,但是在地位上,無論在家里,還是在社會上,我們是平等的。
田可夫干笑著:你還管到老子頭上來了。
女兒告訴田可夫:她如今也在談戀愛了,她的男朋友很出色,很有才華。她對男朋友的要求,的確是以爸爸為表率的。可是如今,她絕不允許她的男朋友,有這樣一個表率。
你想讓爸爸怎么樣呢?田可夫用商量的口氣問女兒,又有些和緩。
女兒說,有兩種選擇,一是你當(dāng)著我的面,像我媽媽賠禮道歉,你們從此和好如初,我也就既往不咎。二是如果你一意孤行,為了女兒,你從這個家里搬出去,你和你理想的女人,愿意到哪兒,就到哪,即使周游全國,浪跡天涯,也跟我們無關(guān)……
田可夫驚訝地問女兒:是誰教你這么和爸爸說話的,你們老師嗎?
需要教的恐怕是你,而不是我吧。女兒輕蔑地白了父親一眼,這既是對我媽媽負(fù)責(zé),也是對另外一個女人負(fù)責(zé)。
田月說到這里,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我該說的說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如果沒什么不清楚的,我就要返校了。
錯了,女兒,你誤解媽媽的意思了。秦妤心里叫著,沖出廚房。田月已經(jīng)拂袖而去。田可夫滿屋子地打著轉(zhuǎn),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秦妤想勸他幾句,別和小孩一般見識。田可夫卻指著她的鼻子,惱羞成怒地咆哮,都是你慣的好女兒,我明天就搬給你看!
女兒田月和同學(xué)們?nèi)チ四戏匠鞘?。田可夫卻再不提搬家的事。秦妤也從來不去催他。她也不希望田可夫搬走,只是在這之前,她既沒問過女兒的想法,也沒告訴女兒自己的想法。
秦妤以為女兒不過說說氣話而已,還能真的逼著父親搬走。她沒有想到,田月卻是十分認(rèn)真的。田月在南方剛穩(wěn)定下來,立馬給她打來電話,她先向媽媽報過平安,然后迫不及待地問:爸爸搬走了沒有?秦妤替田可夫打著馬虎眼:正在找房子。過幾天田月又打電話問,爸爸怎么還沒搬走?秦妤又解釋:房子找是找下了,要等原來的房客騰了房才能搬進去。
那天晚上,秦妤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大概是電視的劇情觸動了她,她突然非常想見到田可夫。她想和田可夫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談?wù)?,她要告訴田可夫自己的苦衷,她本來也不想讓女兒參與他們的事,只是田可夫不買賬,她才想到了讓女兒來說服田可夫。她只是希望在女兒的好言相勸下,他們能盡釋前嫌和好如初,沒想到女兒有女兒的想法,根本就沒按她的意思去做。她還想勸田可夫,真的不該和女兒計較,女兒不過說說氣話而已,哪能真的逼著爸爸離開自己的家?她這樣想著,總不見田可夫回來,竟感到倦意襲來,于是簡單的洗漱后,就上床休息了。
秦妤躺下沒過多久,竟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xiāng)。她夢見女兒和田可夫還是像上一次那樣相視而坐。田月教訓(xùn)著爸爸:男人說話要擲地有聲,這還是你告訴我的??墒?,你怎么說話不算話呢?田可夫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女兒,像不認(rèn)識女兒似的。秦妤先勸女兒:有什么和你爸爸好好商量。田月責(zé)怪她,你還在沒原則地袒護對方。她又去勸田可夫,孩子這是說氣話呢,你怎么能和孩子一般見識……別說了。田可夫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把火煽旺了,這會倒想裝好人了。
秦妤最后一次接到女兒的電話,是在女兒回來的前一天。田月告訴她,她已完成了社會實踐的計劃,明天她就要回家了??墒撬R上又問秦妤:爸爸搬走沒?秦妤和女兒商量,爸爸實在不想搬,就不要勉強了。田月說,不能什么都由了他,在國外根本不存在第三者,要么好好過,要么離婚。但作為女兒我會愛你們的,只是不想看著媽媽受委屈,同時也想試探試探爸爸。
秦妤說,大可不必這么認(rèn)真。其實男人就是這樣,能在外邊跑的時候,你想擋都擋不住,等他累得跑不動了,他自然要回家的。
田月興奮地說:對呀。按照你的邏輯,就更不用擔(dān)心爸爸就遠(yuǎn)走高飛了,他走得再遠(yuǎn),也不會有事的。我也并不希望你們被拆開。失去的時候才會懂得珍惜,讓他過過一個人的日子,他就會倍加珍惜你,珍惜我們這個家了。
秦妤沒再說什么,她感到一陣語塞。她想,田可夫一旦搬出去,就不可能再懂得珍惜,他只會成為脫韁的野馬,樂不思蜀。
這天深夜,秦妤又從噩夢中驚醒了。聽到田可夫一起一伏的鼾聲,她才踏實了許多。她設(shè)想這么大的房間,如果只睡了她一個人,噩夢醒來后會是什么樣的光景。她在心里說,哪怕我們誰不理誰,只要能聽到你這鼾聲,也比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好吧。
她出了臥室,來到沙發(fā)前。看著田可夫沉睡的樣子,她感到一陣酸楚。田可夫像魚一樣一開一合地張著嘴,鼾聲隨著在空氣中起伏著。秦妤思忖道,這個鼾聲伴隨了她無以數(shù)計的夜晚,如今依舊伴隨著,而鼾聲的主人卻和她越走越遠(yuǎn),越來越變得陌生,如果不是在一個屋檐下,幾乎就成了陌路人。她突然有一種沖動,要把田可夫搖醒來,她的手已經(jīng)觸到田可夫了,卻又猶豫起來??吹教锟煞蛏砩系拿肀唬欢喟牖搅说厣?,她又把手移到地上,彎腰撿起毛巾被,給田可夫蓋好。
秦妤早晨起床時,田可夫已經(jīng)離開家多時了。這時離她出門還得一會兒,她還有充足的時間干點其它事。她拉開了臥室和客廳的窗簾,讓新鮮的空氣飄進家里。她把整個屋子衛(wèi)生打掃一遍,她很快完成了這切,然后背起挎包準(zhǔn)備下樓。
田月今天就要回來了。秦妤想,她要以新的面貌,迎接女兒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