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運周
鄉(xiāng)試的卷子收上來后,一份答卷引起了閱卷老師的爭論,一部分人說文理不通,簡直是垃圾,另一部分人說字體獨特非凡人所書,爭執(zhí)難以定論,答卷被送到了主考官宋襄的桌上。宋襄眼前一亮,那飄逸如行云流水的筆法,靈動如龍飛蛇舞的字體,讓同樣鐘情于書法的他越看越奇,越看越喜歡,禁不住心癢難撓,提筆就要臨摹。一旁的閱卷老師問道:“大人,此卷該如何定奪?”宋襄一驚,才注意看文章的內(nèi)容。這一看讓他更是驚異出聲,完全文不對題,詞不達(dá)意,文章的拙劣和書法的超群就是兩個極端,偏偏這兩個極端同時出現(xiàn)在同一個人的筆下。宋大人一聲令下:“去,把這人找來!”
第一次見這樣的大官,徐人龍還是有些拘謹(jǐn)。宋襄倒和藹許多,他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和徐人龍親切地聊了起來。徐人龍的學(xué)藝和成長經(jīng)歷讓他很是感動,徐人龍獨創(chuàng)的“龍蛇體”草書更讓他驚奇。宋大人當(dāng)即要他現(xiàn)場揮毫,并親自為其研墨鋪紙。徐人龍略示謙遜,提筆便書。沒想到這一露手讓宋大人再次失聲驚叫:在書法上能獨創(chuàng)一體的徐人龍,竟然不會正確握筆!宋襄感慨萬端,唏噓不已,特地從自己珍藏的名家書帖及論著中選出數(shù)卷,送給徐人龍,并傾自己所學(xué),精心指導(dǎo)其書法要義。徐人龍得書如獲至寶,潛心鉆研,書藝更臻完美。
徐人龍家貧,只上過兩年私塾,但自幼酷愛書法,每天利用放牛的機會,在河灘平沙為紙,折枝當(dāng)毫,苦練書法。尤其崇拜王右軍,行草隸篆皆學(xué),后又從歐顏柳趙學(xué)楷書。樹枝入手,不論粗細(xì),均能隨心所欲,所以尤善榜書,及識宋襄后,書法日進。道光皇帝酷愛書法,廣集民間書品,供其賞閱。徐人龍的字傳到上層,內(nèi)閣諸臣看后大奇,恭請皇帝鑒賞,皇帝看后,且喜且奇,稱其為“大筆先生”。這一稱號迅速傳到昆明,徐人龍聲名鵲起,漸漸有人找他索字,他為人耿直,不謁權(quán)貴,附庸風(fēng)雅的浪蕩公子前來求字,他橫眉冷對,卻常常對囊中羞澀的書法愛好者慷慨揮毫。省城商號、廟宇及私家匾額,漸漸多了他的題字。但他仍甘于淡泊,每日一桌一凳,在街頭以筆會友,鬻書自活,晚上幫王皮匠家看管門店,順便觀書練字,倒也清閑快活。
王皮匠是翠湖邊上一個做皮貨生意的商人,生意發(fā)家后,蓋起新房,想附庸風(fēng)雅,遂做一大匾,求徐人龍題字。
徐人龍深恨商人鄙俗,但居其籬下,不好推辭。見王皮匠家背靠圓通山,面臨翠湖,山水相連映碧波,靈機一動,問王皮匠說匾上題“玉波池”三字可好。王皮匠雖不知到底是何意,卻也連聲說好。是日王皮匠大張旗鼓,擺宴八十余席,遍邀親朋好友,慶祝新居落成兼掛匾儀式。徐人龍早已把匾題好,用紅布蒙之,說掛上才能揭布。宴席開始前舉行掛匾儀式,來賓中多有耳聞“大筆先生”名號的,紛紛擁前,想一睹先生墨寶。牌匾在鞭炮聲中徐徐升起,掛到高高的門樓上。王皮匠一臉得意,輕輕揭去紅布,眾賓疑惑,繼而竊竊私語。王皮匠見大家臉色不對,急忙下樓來看,只見匾上筆酣墨飽,大書“王皮也”三字。他一臉惶急,找到已經(jīng)入席的徐人龍。徐人龍哈哈一笑,胸有成竹地說:“不急,先開席,待我痛飲三杯,自有分曉?!本浦涟牒?,徐人龍離席走到匾下,大呼備墨。家人急忙端來早已準(zhǔn)備好的特大筆硯,人龍順手抓過身邊的一個菜盆,把硯中墨傾入盆中,見墨太少,又加入兩瓢清水。眾賓奇之,競相離席觀看。只見他右手一伸,抹下頭上的汗氈帽,在盆里一蘸,飛身而起,在匾上啪啪啪連點三點。如此重復(fù)兩次,眾人抬頭一看,“王皮也”變成了“王波池”。在大家驚異的目光中,只見徐人龍汗氈帽在盆里一點,轉(zhuǎn)身欲走,忽然右臂一揚,汗氈帽脫手飛出,“啪”的一聲,正點在王字右下側(cè)。數(shù)百賓朋驚詫其技,拍手稱快。王皮匠更是得意忘形,翹起大拇指,連聲“妙哉!妙哉!”。
由于不是同時書寫,后面補點的墨又加了大量的水,墨跡太淡,便有了“近看玉波池,遠(yuǎn)看王皮也”的說法。
先生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難道僅僅為了炫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