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晶
(廣西藝術學院 廣西 南寧 530022)
從1986年開始的第一屆亞洲大專辯論賽直到后來的數屆國際大專辯論賽,由新加坡廣播局主辦的一系列華語辯論賽作為一個奇特的文化現象在全世界曾經引起了極大關注。在伴隨華語辯論賽長大的一代華人心目中,新加坡曾經被無數國人認為是華語發(fā)展的“天堂”,那么多的奇思妙語在這里誕生、傳播,也帶給全世界有啟迪意義的智慧與思考。這些都曾一度讓當時的熱血青年澎湃不已,蔣昌建、姜豐等那些熟悉的名字更是一夜之間成為那個時代許多熱衷華語辯論的年輕人心目中的偶像。作為關注著華語辯論成長起來的那一代年輕人中的一員,筆者作為此次“兩個中心”(“中國—東盟傳媒藝術研究中心”和“中國—東盟華語有聲語言研究中心”)的成員有幸踏上新加坡這片土地,還懷揣著曾經的夢想,希望在街頭巷尾再次發(fā)現華語的智慧與精華。但現實卻與想象中的景象大相徑庭:新加坡的街頭甚至連一片華語的招牌也難以找到。筆者猛然間發(fā)現這似乎在昭示著華語在這片土地的窘境:華語在這里也只是一種備選的交流工具而已,或已不在主流的選擇之內。在最近三四十年的新加坡社會變革中,華語的地位逐漸下降,也逐步陷入了困境。若論及華語(漢語)在新加坡遭遇的困境,原因也許不止一個。
在人類歷史的各個發(fā)展階段中,對于任何的語言工具來說,傳承都是發(fā)展的基礎。如果當語言的傳承受到阻礙的時候,其發(fā)展必定成為空中樓閣,無從談起。對新加坡華語而言,第一任總理李光耀及其所領導的政府在其中的角色似乎并不光彩,不得不說他們在阻斷華語在新加坡傳承和發(fā)展的有著決定性的影響力。從20世紀70年代起,李光耀和人民行動黨政府開始制定和推行特定語言計劃與教育策略,特別是強制實施的雙語教育制度、特選中學等,將原本為數不多的華文學校納入到以英語為主導的統一源流,合并南洋大學(新加坡當時唯一的華文最高學府)與新加坡大學成立新加坡國立大學,期間雖有過馬來西亞和新加坡華人團體的抗爭,但最終的結果還是華語教育體系(小學—中學—大學)被連根拔起,取而代之的是以英語文為主,母語為輔的雙語教育體系。
縱然之后,新加坡政府從1979年9月開始每年開展的“推廣華語運動”;而其在某種程度上達到的兩個效果,更加加劇了華語在新加坡社會尷尬處境:一是表面上是在推廣華語的使用,但實際上卻造成華語方言的代際傳承不暢甚至斷代,只講華語或英語的年輕人與講祖籍方言的年長的中老年人的語言代溝越來越深;二是所推行的雙語教育及行政語言等手段,使得英語成為社會主要領域的高階與強勢語言,英語漸漸獲得了一種“具備優(yōu)越感”的公眾語言,更加逼迫傳統的以華語為日常用語的家庭數目的進一步減少,使得華語角色更加式微。更令人不容樂觀的是,在新加坡中小學中,華語已然從教學媒介語成為單科教學語言,加之缺乏系統、有序的教育考核體系,基礎華文教育面臨消解的危險。即便新國少數幾所大學中偶見中文系的身影,其中能夠流暢應用中文的教授更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
新加坡的文化原本是多元的,也是多源的。究其主流,大約三支:一是馬來半島本土文化——馬來文化,一是中華移民文化——華語文化,再是英國殖民文化——英式文化。三大文化在新加坡的發(fā)展,其實都離不開經濟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各種語言文化在這里經歷著復雜的競爭融合過程,華文更是在艱難中前行。
馬來文化是馬來半島的土著文明,其語言是馬來語。在歷史的沿革中,第一次的文化大融合,是伴隨中國東南沿海福建、廣東等移民抵達馬來半島開始的。彼時,華人逐步在經濟取得優(yōu)勢地位,由于地緣的接近,華語也逐漸在新加坡扎根發(fā)展。由于馬來文化和華語文化在政治和經濟上的均勢,兩者也在較長的一段時期里得到了較好的共存共榮。當英國、荷蘭、法國等殖民勢力逐漸擴展到東南亞時,以英語為代表的英式文化,借由政治上的強勢地位,成為新加坡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主要符號;鑒于當時政治、經濟和國際關系的影響,英式文化一度被視做先進的文化類別。
在20世紀中后期一段較長的時間里,新加坡的華語文學作品和華語影視作品在華人圈里還是有著較大的影響力的。當時的電視節(jié)目“獅城舌戰(zhàn)”辯論賽更是讓人記憶猶新。但時光荏苒,今日的新加坡華語在地區(qū)的影響力已不可同日而語,即便與鄰國馬來西亞相比也是相去甚遠。總體來看,環(huán)境的惡化和人才的流失,是造成新加坡華語影響力退化的直接原因。
上世紀70年代,憑借較強的經濟實力,新加坡華語的應用也曾呈現出較強的輸出效應。但是由于華語在新加坡生存環(huán)境的惡劣,使用人數不斷下降,其語言的創(chuàng)新能力也逐步缺失。英語在逐步走強的同時,也逼迫這當初應用華語進行創(chuàng)作的人員不得不轉投英語創(chuàng)作,直接導致華語作品的數量和質量開始下滑,華語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進一步弱化。
與此同時,香港、臺灣華語也在地區(qū)良好環(huán)境的強力支持下,異軍突起,成為影響世界華語發(fā)展的重要力量。無論報紙傳媒、小說、歌曲、戲劇、影視等作品的數量上,還是質量上,新加坡華語作品已不能與逐步興盛的港臺華語作品相比,新加坡也逐漸退出華語世界影響力的核心地帶。
華語,和眾多華裔移民一樣,在復雜艱苦的生存環(huán)境下,卻有著頑強的生命力。雖然新加坡的華文基礎教育一度終結,但當地的華文媒體卻依舊蓬勃,《聯合早報》、《聯合晚報》和《新明日報》的銷量和讀者人數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比1984年合并時增加了很多,營業(yè)額和盈利也都遠超當年兩份大報 的總和。這除了是因為許多年齡偏大的華人仍然保持閱讀華文報的習慣,近年從中國大陸、臺灣和香港來的新移民大都習慣于閱讀華文報紙。此外,本地華文報紙的內容和編排也不斷革新,貼近讀者,為讀者提供更快、更新和更完整的報道和時事評析。在日漸堪憂的華文生存環(huán)境里,這樣的成果是令人鼓舞的。
現在新加坡能夠講標準和流暢華語者為數不多,在新加坡人日常生活中,多數人所講華語經常摻雜英語、方言甚至馬來語的詞匯,這種“大雜燴式”的語言表述往往讓地道華語者不知所云。在一定程度上,這也是新加坡華語在生存發(fā)展中所呈現出來的別具一格的生命力。
近年來,隨著中國政治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在地區(qū)和國際事務中的影響日趨擴大,特別是東盟一體化進程的推進,華語在東盟國家中的影響力也日益擴大,這也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新加坡政府和人民對華語政策的重新定位和反思。與此對應的,華文在新加坡的前景也出現了較大轉機。隨著東盟自由貿易區(qū)框架的逐漸成型,中國的商貿、旅游、文化團體與新加坡聯系日益廣泛,雙方交流、學習的機會也引發(fā)了許多新加坡人積極主動的學習華語,經濟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華文在新加坡開辟新的天地。
新加坡政府也開始逐步反思之前的教育政策,并采取一定的補救措施:政府宣布將提供特設獎學金,每年培養(yǎng)一兩百名對中國語言、文化和歷史有較深入認識的年輕人,以替代逐年減少的昔日華校生,并確保新加坡能繼續(xù)同中國進行高層次的交流和維持密切的關系;再有吳作棟先生做出“……降低華文的重要性并將掌握華文的優(yōu)勢拱手讓人是愚蠢的做法……這意味著我們不能只滿足于會說、讀和寫一般的華文,我們必須對中華文化有深入的體會,同時對中國人的想法有較好的領悟”的表態(tài)。雖然新加坡政府實施“華文精英”政策仍在謹慎開展,特別是新加坡現任總理李顯龍先生于2008年9月6日宣布成立新加坡華文教研中心(主要目的是為了加強雙語環(huán)境下華文作為第二語言的教學成效,并滿足華語為非主要家庭語言學生學習華文的需要),但此間政府釋放出來的對華文教育的善意,也讓我們樂見華文在新加坡的發(fā)展前景。
[1]葉德民.淺析新加坡華文教育之式微[EB/OL]http://www.nandazhan.com/huiyi/huiyi13.htm.
[2]徐峰.新加坡華語地位的變遷與華文教育所面臨的挑戰(zhàn)[J] .中文自學指導,2008(6).
[3]吳英成.學生變了,華文教學能不變嗎?[N].聯合早報,2003.
[4]李光耀回憶錄1965—2000(中文版)[M].新加坡:聯合早報出版,2000.
[5]李光耀.世界華文教學研討會開幕詞[A].
[6]華文教學研討會論文集[C].新加坡:華文研究會編印,1990.
[7]周聿峨,曾品元.戰(zhàn)后國際局勢對新加坡華文教育演變的影響[J],暨南學報,2002(1).
[8]郭佳,王顯志.新加坡華語玉洞的回顧與展望[J].長治學院學報,2005(6).
[9]林義明,李資政.環(huán)境失去,再造救難—新加坡人應該在公共場合講華語[N].聯合早報, 2006-09-03.
[10]SchiffmanH F.Language Culture and Policy[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 1996: 15.
[11]Strould C,Wee L.Consuming identity: language planning and policy in Singaporean latemodernity[J].Language Policy, 2007(6): 253-279.
[12]周清海.新加坡華語與普通話的差異[N].聯合早報, 2006-3-21-23.
[13]SilverR E.The discourse of linguistic capita:l Language and economic policy planning in Singapore[J].Language Policy, 2005, 4(1): 47-66.
[14]吳英成.英語與華語是長劍與短刃齊舞—第20屆講華語運動的新起點[N].聯合早報, 1998-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