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霞
前段時間,筆者上了一堂組內(nèi)研究課。課后交流的時候,發(fā)現(xiàn)聽課的教師褒貶不一:有的認為“想法新穎,別具匠心”,而有的則認為“誤導學生,歪解經(jīng)典”。
選文是《荷塘月色》。眾所周知,《荷塘月色》是一篇經(jīng)典美文,亦有很多名家大師對之詳加品評。但對于月下荷塘和塘上月色,傳統(tǒng)的解讀一直當作確有其景的,作者正因這難得的景致而暫時忘卻了淡淡的憂愁。
筆者從前也這樣以為,但隨著年歲的增長和閱歷的增多,本次備課前,就注意到了一個從前發(fā)現(xiàn)但沒有深究的問題:“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棱棱如鬼一般”,這句話中“如鬼一般”的另類表達,跟上文美得如夢如幻的圖畫,實難搭配。作者為什么打這樣的比方?要知道朱自清先生可是語言大師啊。此處為什么不改成其他?比如溫和一點“如團團烏云”之類的?總之,只要不突兀就好。筆者決定重新研讀文本,查看有關朱自清此時期的資料,做一次深入探究。
最終,得出一個新的結(jié)論:月下荷塘和塘中月色,如夢幻境,其實只是作者的理想殿堂。也就是說,此處景物,實乃想象所成。朱自清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人,在內(nèi)外交困的時候,實難找到一處絕佳的精神棲息地,更難以實現(xiàn)生活和精神的雙重突圍。在這種處境下,作者只能試圖作一次精神的遠足。但是這種遠足,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完全超脫,所以,現(xiàn)實的種種困境還會透過物事傳遞給作者,其實,這也正是作者此時心境的一部分。這種想象,亦可以與上下文相印證:上文所寫荷塘向來人跡罕至,少有人走??梢娬嬲薪^美之景的可能性很小;而下文所述六朝盛事,亦足以見得作者對自由、浪漫生活的渴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亦不愿自拔。
但是,有的教師不認同這種新解。由于大家各持己見,不能妥協(xié)。筆者決定重回課堂,讓學生說話。于是,借用了一個班級。在沒有預習的情況下,讓學生默讀兩遍,高聲朗讀一遍,然后就不能理解的問題提問。不出意外的是,很多學生都提了“峭棱棱如鬼一般”,在此處很不和諧,讀起來“毛骨悚然”,問“作者為什么這樣寫”,學生也很迫切想知道個中緣由。于是筆者讓學生自己討論,互相問答。有的學生回答是“也許寫實吧”,有的學生不能說出所以然,也有很多學生對作者如此寫實,表示難以理解。在大家難以決斷的時候,筆者向他們講述了自己的解讀及理由。很多學生都恍然大悟,覺得“原來如此啊”。接著,以蘇東坡和柳宗元為例,介紹了中國古代文人的現(xiàn)實處境和人生出路,以便大家更深刻地理解朱自清渴望突圍的迫切和無奈。在你來我往的賞析辨別之后,學生對于文本的理解更深刻了,對朱自清的認識更全面了,而對于讀文章,學生最有感觸的是,應當是思考的必要性。
其實,語文學科除了具有工具性和人文性等功能性特點,還應當有思想性,以培養(yǎng)學生多角度地觀察生活,思考人生,洞察人生真味。所以,每一堂語文課,都應當被看作是一次尋美探理悟情的旅行。達成這個目標,除了鼓勵學生不盲從,不跟風,做一個有思想,有主見的人之外,教師還應當努力做好以下兩點。
每位教師都曾語重心長地告訴自己的學生多讀書,讀好書。但是,有幾個學生能如老師期望的那樣讀書?他們有大把的時間打游戲,玩手機,卻不能讀完一本《三國演義》。他們能夠眼睛不眨地買下小說繪本,卻幾個人湊合著用一本《紅樓夢》。每次假期布置了讀書任務,開學的時候,常常沒有一個人完成。語文教師都抱怨學生短視,懶惰,“不是硬性作業(yè)就不做”。難道全是學生的錯嗎?有沒有其他原因?有沒有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呢?筆者認真反思了這個問題,然后做了一個嘗試。在教高一年級的時候,筆者把自己近期看的書單寫在黑板上:《目送》《蘇東坡傳》《林徽因傳》《圍城》。同時做了兩件事:宣布下個月,將會對《目送》和《十八歲和其他》(揚子) 進行比較閱讀;介紹看完《目送》后的心境:感動之后的徹悟。最后說,等學生看完了,再一起討論。同時,對學生說,不一定都要買,可以輪流看,合著用。
隔了一段時間,筆者突然發(fā)現(xiàn)很多學生的課桌上都有推薦的幾本書。他們不僅在閱讀課上看,課后也分秒必爭地看,看完后,還有人攔著教師討論《圍城》里“方鴻漸的人格”等問題。目的達到了,之后開設了一周的《圍城》研究課,探討錢鐘書的語言、寫作背景,圍城的人物特征等。盡管學生的意見有的還很幼稚,甚至令人發(fā)笑,但是,他們都認真讀了推薦書目,并且非常期待每周的“文學小講堂”。這足以證明,不是學生不為,而是不知讀什么,怎么讀,讀了有什么益處。當教師做好這三方面的引領,就不用敲鑼打鼓地吆喝“認真讀書”了,學生自然會沉浸于讀書世界,因為,那里有他們的精神家園,可以任其馳騁。讀書了,書讀多了,他的思辨能力自然就強了。善于思考,敢于質(zhì)疑,就不會成為口號了。
在新課改的推動下,語文課堂中傳統(tǒng)的“滿堂灌”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但是,任何事情總有過猶不及的擔憂。時下的中學語文課堂,雖說緊緊把握了新課標的精神:以學生為主體,教師為主導。但是,這樣的語文課堂也很難把握好主體和主導的度,以至很多課堂只有學生嘰嘰喳喳,熱熱鬧鬧,卻缺少了教師的見解和個性化品讀,使課堂流于形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所以,作為一名有思想有見地的語文教師,其本身就可能是一本書。學生跟他學習,哪里有比請這位老師來講一講,說一說,更好的途徑呢?中央電視臺還開設了百家講壇,地方臺也請名師做講座,也就是說,只要講得好,有知識,有內(nèi)涵,有深度,有廣度,有深入淺出的能力,作為一名傳授知識和能力的語文教師,授課的方式方法其實是可以商榷的。
所以,筆者認為,只要講得正確,有意義,不是廢話、錯話、假話,只要認為值得且需要,就應該去講。敢講,也是一種擔當啊。此外,教師敢于秀出自我,還能夠拉近與學生的距離,使得學生敢跟老師討論、爭論、辯論。這樣,師生和生生的思維才會碰撞,產(chǎn)生智趣之美。
以上是筆者在授課過程中的一些思考和嘗試。當然,讓每一節(jié)課都充滿智慧還需要從多個方面加以努力,比如,盡量做一個能包容的長者:能坦然接受不同的聲音甚至質(zhì)疑的態(tài)度,能平視學生甚至欣賞學生;及時把握激智機會,掌握方法,做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等等。惟其如此,語文課堂才會真正為學生所期待,因為,那是一場思想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