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榮榕
(山東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近30年林黛玉與花意象研究綜述
孫榮榕
(山東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對林黛玉與花意象的研究由來已久。大部分文章從花意象對形象的豐富、補充這個角度出發(fā),研究花與人共有的文化意蘊與精神品格。有的文章只從一種花意象探討林黛玉的人物形象,也有的把每一種花與林黛玉的關(guān)系都進行梳理,還有的文章試圖對小說中花意象的作用進行了更深入的闡發(fā)。
紅樓夢;林黛玉;花意象
《紅樓夢》是中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也是我國一部百科全書式的文學作品,其中對植物花卉的描寫俯拾即是。在中國古代文人的筆下,花是生命的象征,在大觀園里,花更是女兒們青春年華的象征,寄寓著作者的人格理想。林黛玉作為《紅樓夢》的一大主角,與各種各樣的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一)林黛玉與桃花
林黛玉生病后面紅如桃花,寫過桃花行,葬過桃花,她與桃花的關(guān)系是最容易受到關(guān)注的。桃花隱喻了林黛玉的紅顏和薄命。李小蘭的《桃花的雙重文化意蘊和林黛玉〈桃花行〉的悲劇力量》(名作欣賞,2005年1月)認為桃花被賦予了生命易逝與紅顏薄命兩重文化內(nèi)涵,正好契合了林黛玉的孤苦身世。楊真真的碩士論文《林黛玉與桃花》(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2009)對林黛玉和桃花在藝術(shù)意蘊上的聯(lián)系做了詳盡分析,認為桃花比芙蓉花更具悲劇色彩,芙蓉無法取代桃花對林黛玉命運悲劇與愛情悲劇的象征;桃花雖然也象征襲人,但襲人在為人上有污點,契合的是桃花輕薄的含義:林黛玉與桃花是一對完美的結(jié)合。
(二)林黛玉與木芙蓉
芙蓉隱喻了黛玉的孤高,懷才不遇。胡曉榕《認知視角下〈紅樓夢〉中花的隱喻——以林黛玉薛寶釵史湘云為例》(芒種,2012年第10期)分析了木芙蓉與林黛玉在外形、氣質(zhì)、情感上都具有相似性。陳平在《紅樓芙蓉辨》(紅樓夢學刊,1983年第一輯)中經(jīng)過考證,認為《芙蓉女兒誄》的芙蓉是木芙蓉。陶瑋在《芙蓉辨——論黛玉、晴雯之“芙蓉”》(紅樓夢學刊,2010第四輯)中也認為芙蓉女兒誄與林黛玉抽到的花簽上的芙蓉都是木芙蓉,并指出木芙蓉是黛玉晴雯共用的花意象,都含有一種懷才不遇的隱士精神。葛明靜的碩士論文《古典文學中芙蓉的審美意象探析》(山東師范大學,2012)一文認為林黛玉是水芙蓉和木芙蓉的融合,兩者都具有高潔、孤傲、率真的特質(zhì),并且都蘊含有悲劇意蘊。許山河《牡丹芙蓉俱風流——論薛寶釵、林黛玉的藝術(shù)形象》(衡陽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2期)一文主要是探討釵黛人物形象,認為寶釵具有現(xiàn)實性氣質(zhì),黛玉具有理想性氣質(zhì);相應的,作者賦予芙蓉不同于牡丹的超凡脫俗的含義。
(三)林黛玉與菊花
林黛玉與菊花傲霜而開的隱士精神的契合雖然一目了然,但專門討論菊花與林黛玉關(guān)系的論文較少。安寧、袁廣濤在《菊與真——〈紅樓夢〉37至41回的背后旨意》(江西社會科學,2013年第4期)中運用西方文學倫理學批評的方法比較了林黛玉與劉姥姥兩種生存方式,而對這兩個人物的比較基于菊花這一意象。作者結(jié)合菊花喻玄學的聯(lián)系、玄學對“真”的命題的探究,認為菊所代表的孤高的品質(zhì)是人對人性之真的追求,并分析了林黛玉的童心之真與劉姥姥淳樸本色的真的異同,在文章結(jié)尾對兩種生存方式都予以肯定。
(四)林黛玉與海棠
海棠總被認為是史湘云的象征,與林黛玉似乎關(guān)聯(lián)不大。喻美靈的《紅是相思綠是愁——從怡紅院中的芭蕉和海棠看賈寶玉的婚戀》(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08年第7期)認為海棠象征林黛玉、芭蕉象征薛寶釵。黃崇浩在《海棠魂夢繞紅樓——對〈石頭記〉中海棠象征系統(tǒng)》的考察(黃岡師范學院學報,2001年2月)中詳盡論述了海棠與絳珠草,與林黛玉,林紅玉、晴雯、襲人等人的隱喻關(guān)系。海棠從女兒國引進,是金陵十二釵總的象征;海棠在唐詩中被喻為閬苑仙葩,其花苞形如珠而色絳,合而言之為絳珠,所以又隱喻林黛玉。諸如此類,作者通過細致的分析,認為海棠這一意象的重要性遠勝于其它任何花卉意象,“悼紅軒之悼紅,乃悼眾海棠也?!?/p>
(五)林黛玉與梅花
林黛玉的孤傲與梅花的文化意蘊其實是有聯(lián)系的,《詠白海棠》中有“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一句。林雁的《〈紅樓夢〉中的梅文化》(北京林業(yè)大學學報,2004年11月)中僅僅是論述了紅樓夢中的詠梅、賞梅、食梅等活動,以及梅花的藥用、裝飾價值,并沒有涉及梅花與林黛玉的關(guān)系。楊敬民在《梅雪相映話釵黛》(紅樓夢學刊,2013年第3輯)則認為:雪是薛寶釵的象征,而梅則是林黛玉的象征。認為梅雪共有則兼美,因而肯定了黛玉寶釵各自獨特的氣質(zhì)與品格,難分伯仲。王瑩的《唐宋“國花”意象與中國文化精神》(文學評論,2008第6期)以寶玉續(xù)《莊子·胠篋》中的“戕寶釵之仙姿,灰黛玉之靈竅”為依據(jù),認為林黛玉與薛寶釵之美,一為外相,一為內(nèi)神,恰如牡丹與梅花之各自所長。
不少文章也并不拘泥于一種花意象與林黛玉的關(guān)系,而是將林黛玉看成是群花的象征,是花的精魂。胡克儉《“花”的意象與女性美的追求》(中山大學學報論叢,2003年第2期)認為林黛玉是花魂,不同的花性僅是林黛玉性格的一個而已。呂啟祥《花的精魂詩的化身—林黛玉形象的文化蘊含和造型特色》(紅樓夢學刊,1987年第3輯)、李春強的《〈紅樓夢〉三重悲劇世界的審美意象解讀》(中國礦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4期)都肯定了林黛玉的花魂地位。段江麗的《紅樓夢中的比德:從“林黛玉與花”說起》(紅樓夢學刊,2006年第3輯),張利玲、謝超的《中國古代詩詞典型花意象與林黛玉》(文史研究,2007年第6期),李璐的《林黛玉和“花”的意象分析》(湖南環(huán)境生物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09年9月)都分別舉了林黛玉與桃花、芙蓉花、柳絮、菊花的關(guān)系。合山究《〈紅樓夢〉與花》(紅樓夢學刊,2001年第2輯)介紹了明清時有關(guān)花的節(jié)日、習俗,葬花的來源和花神、花魂、花妖問題。作者贊同余英時的賈寶玉是總花神的觀點,并且提出林黛玉是花魂,花與人之間只是互相補充,不是一一對應,林黛玉可以對應很多種花卉。
大多數(shù)文章都指出花意象在刻畫人物形象上起的作用,比如周蕙的《“人生是花”——試論〈紅樓夢〉中的花》(紅樓夢學刊,1986第1輯)認為花意象豐富了小說情節(jié),襯托了人物性格,謳歌了青春和理想;陳家生的《妙筆生花,花中見人——〈紅樓夢〉中“花”的豐富意蘊與藝術(shù)效應》(紅樓夢學刊,1997年第一輯)論證了其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張燕翠在《永恒之美的追求》(山東師范大學,2004年)疑問的中心論點為:花代表著美,魂象征永生,花魂就是永恒不滅的美。作者解釋道,花魂狹義來說主要喻指純潔美麗的女兒心靈和人格形象,廣義來說則包羅一切的美。
花意象和與其有關(guān)的詩句、特定的文化意蘊也預言了女兒們的悲劇命運。劉琮的《〈紅樓夢〉比喻研究》(河北大學,2010)認為作者以花喻群芳,總寫眾女兒如花的美貌和命運,其貫穿始終的一點就是抓住人與花由外至內(nèi)的相似點,喻取肖似。蘇涵,虞卓婭的《〈紅樓夢〉落花意象論》(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年1月)、雷廣平的《那堪風雨助凄涼——談〈紅樓夢〉是如何通過花來表現(xiàn)悲劇主題的》(紅樓夢學刊,1998年第一輯)、曾麗君的《〈葬花吟〉中有關(guān)“花”的意象分析》(丹東師專學報,2000年第1期)、張彩霞的《人與花心各自香》(遼寧師范大學,2012)都分析了落花反映出的深沉的生命意識與悲劇意味。葉洪在《試析〈紅樓夢〉中“花”的意象內(nèi)涵》(求索,2003年3月)中提出花象征女子身世飄零;象征塵世人生無常;象征封建大家族敗亡。張琛《〈紅樓夢〉中花的象征意義和悲劇意味》(滄州師范學院學報,2012年第6期)分別分析了釵湘黛與牡丹、海棠、芙蓉的關(guān)系,并認為花意象隱喻了3人的悲劇命運和賈府的興衰?!恫芰⒉ā醇t樓夢〉中花卉背景對女兒形象的渲染作用(2006年,第三輯)》中分別分析了林黛玉與桃花,薛寶釵與牡丹,史湘云與海棠花的隱喻關(guān)系,認為花意象渲染烘托了人物的悲劇命運。鞠飛、白俊騫《淺析林黛玉詩作中的花卉意象》專門分析林黛玉詩中的桃花、菊花、柳絮意象,并得出結(jié)論:黛玉擁有桃花般美麗的容貌,卻又有“花落水流紅”的悲慘命運;有“孤標傲世”的菊花精神,但又不知該“偕誰隱”,最終命運只能像柳絮一樣漂泊無依。
花意象還作為一種敘事技巧,有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作用。不少文章都提到了花的開謝是貫穿小說的線索,潘寶明的《巧擷百花裝扮紅樓——〈紅樓夢〉中花的描寫在情節(jié)藝術(shù)中的作用》(明清小說研究,1989年第3期)更進一步,分析了花貫穿小說始末的線索作用,在葬花、賞花等情節(jié)中豐富小說情節(jié)的作用,參與事件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作用。李春強的《〈紅樓夢〉三重悲劇世界的審美意象解讀》(中國礦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4期)從意象敘事策略分析《紅樓夢》中大荒山,太虛幻境,大觀園三重悲劇世界,在大觀園中,花→落花→葬落花構(gòu)成一種敘事策略,林黛玉是花魂,落花意象貫穿小說始終,葬落花活動加重了小說的悲劇意味。王懷義《〈紅樓夢〉意象構(gòu)成研究論略》(紅樓夢學刊,2005年第四輯)認為紅樓夢中的花等意象意象是對人生的形象化的哲理思考,《紅樓夢》的意象包含著哲理化的理性沉思,這使得《紅樓夢》的悲劇色彩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淡化。意象敘述模式因為意象本身所具有的超越功能使中國悲劇在本質(zhì)也具有超越的成份。
最后,花意象有詩化小說意境的作用?!丁醇t樓夢〉中的花意象與眾女兒形象》(赤峰學院學報(漢文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不僅深化了眾女兒形象,以花為中心,通過與花有關(guān)的詩句,特定藝術(shù)意蘊來暗示人物的命運,還使小說有了一種詩化的意境。崔高斌《試析〈紅樓夢〉中青春女性形象的詩化問題》(松遼學刊,1996年第1期)認為紅樓夢中女性形象的容貌、行為、生活都被詩化,這種詩化促成了小說的悲劇氛圍,小說的悲劇氛圍反過來又加重了這種詩意特征。樊恬靜的《〈紅樓夢〉意象敘事研究》(中南大學,2010年)認為《紅樓夢》中包括花在內(nèi)的很多小說意象承擔了敘事和抒情寓意的雙重功能。并且,這些意象極具詩韻,大多是來自詩歌的原型意象,它們營造了小說的詩化意境。作者對社會人生的理性思考,是《紅樓夢》小說意象最根本的特點,這些意象自然地間歇地出現(xiàn)在敘事語言中,使《紅樓夢》從厚重充實中透視出空靈感,具有了迷人的詩意美和巨大的震撼力。
總之,林黛玉與花意象的聯(lián)系是多樣而且復雜的。需指出的是,紅樓夢中“花”處處都是,還有很多沒被注意,“就連眾多的美食服飾妝品藥物中也少不了花,蓮葉羹,梅花絡,石榴裙,薔薇硝,茯苓霜,繽紛五彩,美不勝收”①。
進入21世紀以后,有關(guān)林黛玉與花的關(guān)系的探索更加全面,論文數(shù)量也大增,小到與一種花的關(guān)系,大到包括花意象在內(nèi)的眾意象的作用。但過分夸大某一意象的作用難免會以偏概全。②由于流傳下來的《紅樓夢》最終未能完成刪改,一定要討論哪種花意象最能代表林黛玉是難有確定結(jié)論的?!傲鹤卺废壬f象征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一種是景即是情,情即是景。他認為只有后者才能算是象征的最高境界?!雹奂t樓夢中對花的描寫可謂是“一枝一葉總關(guān)情”,達到了后一種境界,關(guān)于林黛玉與花的研究文章也都力圖窮盡他們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
注釋:
①柳彩萍.〈紅樓夢〉中“花”的意象.湖南教育(語文教師),2007年第3期.
②俞曉紅.意象敘事:〈紅樓夢〉審美闡釋的獨特視角——百年紅學意象研究述論.河南教育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期.
③轉(zhuǎn)引自李明生.文學意象的象征性.廣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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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17-00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