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忠山

清嘉慶年間，彌水城里有個為富不仁的財主叫張三福，老百姓在背地里都罵他張屠夫。

這天，張三福陪著小老婆翠蘭到城外的慈恩寺逛廟會祈福。逛著逛著，張三福忽然發(fā)現(xiàn)有個中年男子老是跟著他們，眼睛老是上下打量翠蘭，更可氣的是這個男子還趁著翠蘭賞花的時機，過去搭訕。張三福頓時火了，一使眼色，幾個手下就沖上去將中年男子圍了起來。

張三福有個毛病，當著他女人的面，他從來不動粗。他支開翠蘭，讓丫環(huán)陪著她去上香，自己則帶著手下把那個中年男子連推帶搡帶到了一個僻靜之處。

那男子一看這陣勢，趕忙給張三福施禮說：“哎呀呀，這位老爺，您肯定是誤會了，我只是一個游方郎中，姓吳名春，適才無意間看到貴夫人身染重疾，不趕緊治療，三日之內(nèi)恐怕就有性命之憂，所以多打量了她幾眼，被您誤會了！”

張三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吳春的衣領(lǐng)罵道：“奶奶的，就你這慫樣，還敢裝神弄鬼地欺騙你張老爺，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干啥的！”說完掄起巴掌就要摑吳春。

吳春連喊：“且慢！且慢！你若不信，大可讓人把我捆了，扣在你府里，三日內(nèi)如果你夫人性命無憂，要殺要剮隨你處置；可是如果三日內(nèi)你夫人病入膏肓，就證明我沒有胡說，只是那時就晚了！”

張三福見他不像胡說，舉在半空里的巴掌慢慢垂了下來：“你既然這么有把握，敢問我娘子身患何病，可有什么法子救治？”吳春湊到張三福耳邊嘀咕了幾句，張三福聽了有些惱怒：“你要敢戲耍我，我就活扒你的皮！”吳春苦笑一下說：“你借我十個膽子我敢嗎？”

慈恩寺的一個院子里，有一個泉水匯成的偌大的放生池。翠蘭和丫環(huán)上了香，接著便走到池邊觀賞錦鯉。張三福悄悄湊了過去，冷不丁一伸手，把毫無防備的翠蘭推進了水池里。猝然落水的翠蘭驚嚇得撲騰著水大呼小叫，張三福緊跟著跳進水里把翠蘭救了上來。

在一間客房內(nèi)，丫環(huán)陪著哭哭啼啼的翠蘭換衣服。這時，張三福進來，看到翠蘭的胸口上果然有一個李子大小的紫泡。張三?；呕艔垙埖嘏艹鋈?，找到吳春說：“先生，你可真神了，我娘子的胸口果然起了大紫泡，下一步怎么辦？”

吳春長出一口氣說：“夫人體內(nèi)的毒氣已郁結(jié)至內(nèi)臟，只有冷不丁嚇她一跳，再加上涼水一激，毒氣才被激出來了，這就是傳說中要人命的心口疔??！幸好毒氣激出來了，她已無性命之憂，只需我開個方子，抓幾服草藥吃即可痊愈！”

數(shù)日后，服了吳春草藥的翠蘭完全康復(fù)。經(jīng)此一變，張三福已經(jīng)對吳春心服口服。四周鄉(xiāng)鄰慕名來找吳春看病的人絡(luò)繹不絕，好多病人在吳春的診治下，也是起死回生，眾人皆稱吳春神醫(yī)。張三福有意請吳春常駐彌水城，無奈吳春說自己閑散慣了，婉言謝絕。

臨行前幾日，張三福就請吳春給自己號號脈。吳春欣然同意，精心給張三福把脈，把著把著，吳春的臉色就沉重起來：“張老爺雖然正值壯年，但是肝火太旺，戾氣太重，以致濁氣下沉，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病癥?！辈淮龔埲４鹪挘瑓谴阂呀?jīng)拿出幾枚細長的銀針，扎在了張三福的幾處穴位上。半個時辰后，取針，告訴張三福明日觀瞧。

第二天一早，還沒起床的張三福就覺得大腿根處疼痛，仔細一看，居然有一個指頭肚大小的紅斑，急忙差人請吳春來看。吳春看了連連搖頭：“我昨日就擔(dān)心，現(xiàn)在看來張老爺這病果然是《岐黃要略》上說的虎狼奪命瘡，這病開始還無大礙，但是一旦發(fā)作，毒瘡會迅速向四周蔓延，癢痛難忍，最后就是毒瘡潰爛奪人性命！”張三福聽完臉色就綠了，忙求吳春救他！

吳春沉思良久，說：“這病醫(yī)經(jīng)上雖有記載，但是治療之法，卻是以毒攻毒，多是采用剜肉刮骨之法，輔以湯藥泄毒，病人歷經(jīng)苦痛，終還是十有九亡！況且張老爺這瘡所發(fā)部位，一旦蔓延，剜肉刮骨就難免毀了命根，難啊！”張三福和翠蘭聽了，急得雙雙跪下了！

吳春拉起二人，說：“張老爺這病雖然暫時沒有去根之法。不過，我倒是有一個緩解的乾坤大挪移之法?！眳谴罕攘恐鴱埲５募贡痴f，“張老爺?shù)募贡称げ谌夂?，如果把毒瘡之癥穿經(jīng)走脈引到此處，即便發(fā)作，剜肉刮骨，也好下刀??！”翠蘭早就替張三福作了主，求著吳春趕緊下手，穿經(jīng)走脈先把毒瘡引到脊背上。

接下來的三日，吳春天天給張三福針灸并讓其喝藥，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張三福大腿根上的瘡斑消退，脊背略感酸疼。吳春的穿經(jīng)走脈乾坤大挪移之法初見成效。

吳春叮囑張三福說：“虎狼奪命瘡不發(fā)作沒法下藥治，一旦發(fā)作又很難治。探究醫(yī)理，如果人能保持心情舒暢神清氣定，這種毒瘡發(fā)作的機會就會大大減輕，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后才發(fā)作也有可能，這就全看個人的修行造化！”吳春臨行前，告訴張三福一旦毒瘡發(fā)作，就趕緊派人找他，他會回來用獨門療法給張三福剜肉刮骨！

吳春走后，張三福性情大變，為了保持心情愉悅，他開始吃齋念佛，一心向善，慢慢地從張屠夫變成了張善人。十幾年后，張三福因為多行善事，被皇帝召到京城覲見。在京城的驛站，張三福意外地遇到了吳春和一個壯漢。

張三福感謝吳春當年給他穿經(jīng)走脈，使他這些年免于性命之憂。和吳春同來的那位壯漢看看張三福，又看看吳春說：“吳先生，我輸了，請你和張善人受我一拜！”張三福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吳春攙起壯漢說：“馮義士不必過謙，張善人能從昔日的屠夫變?yōu)榻袢盏纳迫?，也有你一半的功勞啊！”看著一臉疑惑的張三福，吳春說出了原委。

這位壯漢馮義士是個俠客，和吳春是至交。那年兩人路過彌水城，聽到百姓罵張三福不是東西，馮義士就有心為民除害，暗殺張三福。吳春一再阻止，說殺了張三福，還有李三福、王三福，殺也殺不完！他和馮義士以十年為期，打賭他能讓張三福洗心革面，改惡從善。于是，就有了后來的故事。吳春通過救治翠蘭，讓張三福對自己深信不疑。而張三福其實沒病，吳春之所以那樣說，是為了讓張三福心存敬畏之心，能夠多做善事。沒想到，張三福真的改惡從善了。

張三福聽完，愕然良久，然后一揖到地說：“感謝吳先生當年的乾坤大挪移之法，身病雖然為假，卻讓我的心真的乾坤倒轉(zhuǎn)，自此改惡從善，先生善莫大焉??！”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