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爾得
臺北,政治大學校門口,郭力昕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輕松走來。
他一頭短發(fā),卻已花白,對一個五十出頭的人來說,這顏色似乎稍顯過早。但這也襯得他更為儒雅,跟大學教授的職業(yè)更為相稱。
我們在郭力昕位于新聞學院的研究室內坐下,這個供他一人使用的長方形辦公室,面積并不大,但相對的兩面書柜墻上,幾乎滿到不能再插入一本書。辦公室并不顯得擁擠,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山,視線似乎可以無限延伸出去。
剛一坐下,郭力昕便拿出自己的新書《再寫攝影》送給我,認真地寫上我的名字,并用一個黃色的紙袋包裝好,再雙手遞給我,整個過程流暢而又不失任何禮節(jié)。
很難想象,一個看上去如此彬彬有禮、溫和的人,筆鋒卻犀利到可以一劍封喉。很多跟他初次見面的人,很難把郭力昕的人跟文章風格聯(lián)系起來,對此,他有一個似乎準備好的幽默解釋:“可能因為我是雙子座吧?!?/p>
雖然出生在臺灣,但作為“外省人”,他的聲音幾乎不帶臺灣腔,倒有著北方人的字正腔圓。這種聲音在臺灣是特別的,似乎能暗合他在影像評論上的發(fā)聲,帶著不懼人情的猛烈火力。在地界狹小、人情濃烈的臺灣,他像一個外來者,打破了“見面三分情”的約定俗成。
不送文章花籃
今年4月,郭力昕寫于1999年的一篇文章《閱讀阮義忠:告別不了的濫情文化》被人翻出來在新浪微博上重新亮相,在攝影界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在這篇文章中,郭力昕對阮義忠的攝影作品,給予了非常尖銳的批判。大部分大陸讀者,是第一次讀到這篇文章。
寫這篇文章時,郭力昕也是下了一定決心的,“華人人情社會,很難下得了手。評論阮義忠的那篇文章,我當時心一橫,就寫了?!?/p>
1980年代末以來,阮義忠所著的2本書《二十位世界人性攝影大師》和《二十位世界攝影新銳》給資訊有些閉塞的大陸攝影人迅速打開一個了解世界攝影的窗口。再加上阮義忠所拍攝的《人與土地》攝影系列,及其創(chuàng)辦的《攝影家》雙語雜志,使他被很多大陸攝影人奉為“攝影教父”。
或許,阮義忠在海峽對岸的努力,對當年的大陸攝影人來講,恰似一場久旱逢甘露的及時雨。但是,在眼下資訊無時差的全球網絡時代,大陸年輕人處理資訊的能力已經與全球同步,而且,兩岸交流日益頻繁,各自的神秘性正在逐步消退。所以,郭力昕的這篇文章,或許在1999年的臺灣火力甚猛,而在如今的大陸,并沒有激起多大的波浪和回響。這篇文章,在微博、微信中蕩起一陣漣漪后,隨即消散在網絡的信息海洋中。
但是,微博粉絲量近二百萬的阮義忠,這一次卻打破了近十五年的沉默,首次在微博給出間接的回應:“郭先生是一個不了解我的人。”
對于大陸攝影新生力量來講,他們也由此認識了一位叫郭力昕的臺灣影像評論者。無論其文章的觀點是否公允和正確,起碼,郭力昕的大膽言論,讓他們讀到了某種評論者的態(tài)度,挑動了他們久存于內心的質疑精神。
那篇文章曾在《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上發(fā)表,當時被分為上、下兩篇登載,在臺灣攝影界影響很大。其實,那并不是郭力昕第一次在報紙上公開批評攝影師,在這之前,他還批評過郎靜山。
1995年,郎靜山在臺灣逝世,郭力昕正在英國倫敦大學金史密斯學院(Goldsmiths)念博士。因為距離遙遠,他對當時臺灣攝影界的反映不用太顧忌,加上深受英國人冷嘲熱諷、不顧情面地批判他人以及自嘲的社會文化影響,他的文章中,除了對郎靜山成立的中國攝影學會有所微詞外,還指出郎靜山的作品,其實符合當時臺灣當局的政治意圖。
“郎靜山到臺灣后,繼續(xù)主持他之前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中國攝影學會,這個‘民間攝影組織,控制了當時臺灣的攝影生態(tài),包括資源(核定會員、舉辦獎賽展覽、得到當局認可與支持等)和話語權,這種壟斷也將臺灣的整個攝影文化導向去政治、非現(xiàn)實的業(yè)余沙龍攝影實踐?!?/p>
“郎靜山那些時代不清、模糊飄渺的古代中國山水符號,遂成為能夠避開當時社會問題的一石二鳥的影像話語?!?/p>
作為一位影像評論者,郭力昕對臺灣社會有很多看法,他履行著一位大學教授應有的責任,且六親不認般地予以抨擊,這種聲音是寶貴的。
他的觀點,或許很多人不認同,但不得不重視。無論是郎靜山、阮義忠,還是臺灣著名的紀錄片導演吳乙峰、齊柏林,對他們來講,郭力昕都不是一個送文章花籃的人,而是一位不適時地發(fā)出刺耳聲音的評論者。
批評,就事論事
郭力昕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從媒介批評的角度,研究視聽媒介的政治性,比如攝影、電影和紀錄片里的政治面向。這是一個比較西化的研究視角,觀察作品能不能將題材與社會現(xiàn)實連接,并使之成為問題。題材后面要有問題,不能只被看成單一的事件。他主張創(chuàng)作者不要把議題變成個案,要政治化,要把脈絡說清楚,把背后結構性的原因厘清。他看待一件事情,要將其納入歷史的宏大敘事中,這是他批評的理論立足點,他最近也據(jù)此批判臺灣紅極一時的紀錄片《看見臺灣》。
郭力昕的職業(yè)生涯,是從媒體工作開始的。進政治大學當老師前,他在《人間》雜志做過攝影記者、圖片編輯,也在《中時晚報》寫過電視評論文章。這些工作,都與臺灣一位知名媒體人有關,他就是《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原主編高信疆。
郭力昕在美國威斯康星州愛荷華大學攻讀碩士學位時,通過聶華苓主持的“國際寫作計劃”跟高信疆開始有了直接接觸。那時的高信疆,因為在人間副刊敢言敢說,風頭太盛,而被報社“流放”到美國游學。之后,郭力昕跟高信疆同在1986年先后回到臺灣。那時,陳映真正在創(chuàng)刊一份雖然短命卻影響至今的刊物——《人間》雜志。陳映真邀請高信疆負責編輯事務,高信疆找來了郭力昕。
在美國念書期間,郭力昕修了攝影課,因照片受到老師賞識,開始拿起相機。高信疆找他去《人間》雜志,他做了一個月全職攝影記者。大概就是這一個月的攝影記者經歷,讓郭力昕明白自己不適合再拿相機。
“我很認同《人間》雜志的價值觀,但不認同它的方法?!度碎g》雜志讓讀者感動的不是它的照片,甚至也不是它的文字,而是理念:關注弱勢,關注社會的不公不義,關注主流媒體沒有呈現(xiàn)的社會真實。但是它的呈現(xiàn)方法,卻簡化了區(qū)分好壞的標準。弱勢群體里也有小奸小惡,中產階級也不見得都是壞人,要把層次拉開來,不能籠統(tǒng)地‘黑白二分。攝影特別容易這樣,因為它見證式的話語太直接,容易做道德判斷,強化了我們對社會問題的簡單化思考。這一點我是不同意的,所以很快就離開了,也沒有再拍?!眅ndprint
1988年,臺灣報禁解除?!吨袝r晚報》創(chuàng)刊,時任社長的高信疆找郭力昕去寫電視評論。因為從未涉足過電視圈,沒有淵源,所以郭力昕的評論文章一開始就帶著一種原生的兇猛,以至于高信疆和郭力昕本人,常常會收到讀者來信。郭力昕回憶道:“(那時)得罪很多人,很多人寫信到報社,客氣地跟我說明,有的人氣到寫信給報社的發(fā)行人罵我。也因此,我養(yǎng)成了就事論事的性格?!?/p>
當時,為《中時晚報》撰寫評論的,還有另外三個人:張大春、焦雄屏、平路。他們都各自開有相關專業(yè)的專欄?!拔沂歉u犬升天,他們當時都是各霸一方的名家,雖然大家年紀差不多,我相對比較資淺?!?郭力昕說。
評論不認六親
操著一口流利普通話的郭力昕,借著“外省第二代”的身份,給了他做評論的優(yōu)勢。就像他所說:“六親不認,是因為沒有六親?!?/p>
對臺灣的影像創(chuàng)作者來講,郭力昕發(fā)出的是一種寶貴的反對聲音。因為歷史的機緣巧合,他跳出了華人的社會傳統(tǒng),“華人是講究裙帶關系的,而‘外省人在臺灣,沒有親戚關系,如果想有一些從思想到行為上的反叛,比較沒有后顧之憂。臺灣很多‘外省人在評論上比較猛烈,我總結原因大概是這點。很多當?shù)厝速Y質優(yōu)秀,但是(他們)包袱太多了,有很多道德上的集體壓力?!?/p>
此外,在英美的求學經歷讓他耳濡目染了異國的評論文化;遠在他鄉(xiāng)“開批”,他可以更自由地發(fā)聲;長期的報社評論工作讓他鍛煉得敢講敢說;他研究的媒介批評理論,也為他發(fā)聲夯實了理論基礎。這些,造就了一個敢肩負評論責任的郭力昕。有人對他的評論給予包容,也有人從此不相往來,這都是一個評論者為自己的言論所要付出的代價。
對話郭力昕
臺灣攝影界正在積極推動成立攝影博物館,他們成立了臺灣攝影博物館文化學會,由莊靈任理事長。學會成員還跟“文化部長”龍應臺開會座談,也在2012年公開舉辦過一次博物館成立公開聽證會。但是,成立博物館的道路,似乎遙遙無期?
郭力昕:攝影博物館是不是一定要成立?我覺得這是要分階段的,雖然影像(文化)發(fā)達的國家都有,但如果能從現(xiàn)有博物館,比如臺北市博物館,藝術博物館,開拓出一個攝影部門,則更為實際。
像紐約現(xiàn)代美術館MoMA,其館藏攝影作品就是一部攝影史,至少是美國攝影史里的重要章節(jié)。要了解美國攝影史,一定要去MOMA。但是,人家也只是現(xiàn)代美術館里面的一個部門。在現(xiàn)有架構下擴大編制,比重新蓋一個博物館要好得多。除了原來美術館的行政經驗,研究部、策展部的經驗可以移到新開的攝影部去。
在臺灣,攝影在文化領域仍處于弱勢。雖然攝影人口眾多,但它仍不被藝術殿堂所接納,社會大眾還停留在這樣的理解:攝影是末流,是工匠技藝。
但是,臺灣的攝影發(fā)展可以朝向未來,循序漸進,先做一些基礎工作,而不是一下子跳到成立攝影博物館。攝影界的朋友們很急,認為攝影藝術要獲得正統(tǒng)地位,必須要有攝影博物館,但是我覺得如果內容不夠,(它)也就是一個空架子。當然,如果有攝影博物館,可以帶動臺灣攝影的發(fā)展,有很多人會去積極地創(chuàng)作和研究。
我是從一個比較務實的角度,來看成立博物館的條件是否成熟。
臺灣的大學一直沒有一個正式的攝影系,直到2013年9月,1839畫廊的創(chuàng)辦人邱奕堅博士在高雄東方設計學院成立了攝影學位學程。按照規(guī)定,它要持續(xù)招生兩年,如果能正常維持,才有可能成立正式的攝影系。您對此怎么看?
郭力昕:大陸有很多攝影系、攝影學院,臺灣一個都沒有。現(xiàn)在是時候設立了。臺北藝術大學美術學院院長也跟我提過成立攝影系的想法。我認為,如果一定要殿堂化、學院化的話,攝影專業(yè)歸屬藝術學院要比在其他學院更好。
臺灣政治大學新聞系以前有過新聞攝影組。從密蘇里新聞學院畢業(yè)的林紹延,1980年代中期回到臺灣后進了報社,把美式新聞攝影的那一套(理論和規(guī)則)帶到臺灣的報社。同時,他也在政大新聞系兼職教課,帶出一些新聞攝影記者,都做得不錯。但那個攝影組最后被拿掉了。
要成立攝影系,我的想法或許過度審慎和悲觀。我的觀點是,我們先讓攝影取得藝術文化層面的重視,最后水到渠成,再有人登高一呼,社會就不得不重視了。
在新聞媒體,攝影永遠是被大量需要卻又不被重視的。這里有一種媒介形態(tài)的歧視,文字(記者)歧視拍照的。
對現(xiàn)在臺灣年輕人的攝影作品有何評價?
郭力昕:慚愧,這個方面不太清楚,但就我所理解,大概分兩種吧,學院內和非學院的。
學院里面,是一些跟藝術院系相關的學生,臺北藝術大學、臺南藝術大學、交通大學等學校的藝術研究生,他們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我不是特別清楚,偶爾會在作品評審中看到(他們的作品);非學院的話,可能更不熟。我對臺灣年輕人的攝影缺乏系統(tǒng)性的觀察,看到一些,但不敢說那些具有代表性。
但是,我大概要用有些負面的措辭來描述年輕人的創(chuàng)作:他們好像大都耽溺在某種“小清新”的風格,一種強說愁的情緒里,多見一些日本風格的創(chuàng)作,大都是(反映)很個人的心情,帶有孤芳自賞的意味,或是對某物件的興趣。
“私攝影”可能是一個比較好的詞來概括這些創(chuàng)作,臺灣攝影基本上全是私攝影。我覺得,臺灣的年輕人也比較苦悶,成人世界不堪,一天到晚派系惡斗,煩得要死,齷齪無聊混亂,社會原地踏步,他們想要遠離。所以,(他們)把自己困在一個夢幻、理想的“小清新”世界里。這個島嶼太過封閉,年輕人都在網絡上互看互為參照,看來看去,作品都一樣。島嶼的宿命性格,就是大家都內縮,縮回到“子宮”里面去。所以,臺灣(文化)懷舊的內容特別多,二十幾歲在懷念十幾歲的時光。
2009年,30歲的李威儀在臺灣創(chuàng)刊了一份的獨立攝影雜志:《Voices of Photography攝影之聲》。您對這本雜志怎么看?
郭力昕:威儀是很難得的一個年輕人,他個人也勤奮,有處理資訊的能力,資質也好。阮義忠也辦過雜志,但是那個時候沒有互聯(lián)網,限制很多。李威儀則要快很多,操作線上訪談,檢索當下在全球范圍發(fā)生的事情。endprint
如果要出版第二本同類的刊物,我看市場也撐不住。這一本在點滴成長,叫好,但要叫座還是很艱苦的事情。
如果真的面臨???,以他目前累積的名聲,我想攝影圈的朋友應該拿出緊急救助金來幫忙。曾經,《人間》雜志有過兩三次處于辦不下去的境地,臺灣文化圈的朋友就主動發(fā)起搶救。臺灣有一種傳統(tǒng)的鄰里互助文化。
張世倫是臺灣新生代的影像評論者,倫敦大學金史密斯學院博士候選人。談談對他的了解?
郭力昕:世倫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學者、評論家,我不及他的程度。我不膨脹也不謙虛,只是講實話。他的知識儲備是從非常小的時候就開始累積的,戲劇、文學、藝術、音樂,等等。他父親張照堂,聽音樂聽得非常厲害,搖滾音樂、實驗音樂、前衛(wèi)音樂,他無所不聽,世倫從小在家耳濡目染。
大學開始,世倫就是一個資訊王,他有一個綽號叫“倫同學”,他勤于閱讀和收集,供應同學們各種資訊,表演、音樂、攝影、電影等,這些領域他都非常熟,可旁征博引,厚度是很夠的,可以往學術方向走。
對當下臺灣攝影畫廊的發(fā)展現(xiàn)狀有何看法?
郭力昕:規(guī)模小到某種地步是很致命的,單靠理念支撐很困難。
在臺灣經營畫廊比大陸更為艱苦。諸多原因,歸為一句,市場太小。恒昶畫廊、爵士攝影藝廊,從內容來看,(它們)不是專業(yè)的,是商業(yè)趣味的畫廊。不過早期的爵士攝影藝廊和視丘畫廊都做過一些嚴肅的影展。1839畫廊的邱奕堅,有一個浪漫的性格在支撐?,F(xiàn)實太殘酷了,他有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堂吉訶德式的精神。
臺灣這么小的地方,還能出這么一批很精彩的攝影家,其實很不容易,因為市場并不支持,像邱奕堅、全會華這些理想性格的人,他們都是(憑借)自己的熱情對待攝影,苦哈哈的。
您寫過阮義忠,《閱讀阮義忠:告別不了的濫情文化》,也寫過張照堂,《張照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15年過去了,您的觀點是否有變化,阮義忠說您不了解他?
郭力昕:這是作為一個批評者的責任,我很早就看到阮義忠的問題,但是沒敢寫,后來累積了一些專業(yè)上的批評,在報紙先刊登,后來才集結成書。
寫阮義忠的那篇文章,其實是我博士論文中一章,前面是分析《人間》雜志,后面分析阮義忠和王信、關曉榮3位攝影師,其中,對王信和阮義忠是批評(態(tài)度),對關曉榮是欣賞(態(tài)度)。
阮義忠在1999年做了4個大型展覽,我是針對這4個展覽談回他在1987年舉辦的《人與土地》展覽,這幾個展覽跟之前的風格、概念差不多。展覽做完后,臺灣發(fā)生大地震,阮義忠就加入了慈濟會(慈濟基金會,是位于臺灣的佛教慈善團體,為一家橫跨社會服務、醫(yī)療、媒體、教育、環(huán)保等的非政府國際組織),幫法師的刊物拍照。
可能那時候阮義忠也上年紀了,風格也轉變了。他在藝術上的成績,已經得到島內外的肯定,法國、英國的一些著名博物館都收藏了他的作品。因此阮義忠后來拍的,如《手的秘密》、《正方形的鄉(xiāng)愁》等作品,藝術上沒有更多的創(chuàng)新。《正方形鄉(xiāng)愁》跟以前的作品是類似的,他實際上已經停步了。這也多少印證了我的一些批評,他創(chuàng)作中的藝術符號就是鄉(xiāng)土。他讓我們直接熱愛鄉(xiāng)土,以懷舊的方式看臺灣舊日美好的東西,民間淳樸的東西。但這個訊息后面,沒有太多可以解讀的。
張照堂的(藝術)符號比較不一樣,張照堂作品中符號的多義性和復雜性比較高。而且,他的作品與當代社會連接得比較緊密,影像符號里面的現(xiàn)代主義氣質,讓當今的人比較不會受一時一地的懷鄉(xiāng)懷舊所限制,比較耐看一點。
當年,阮義忠的《人與土地》,其實是有時代脈絡的。《人與土地》拍了13年,阮義忠從1970年代中期開始拍,1980年代這些作品很受歡迎。阮義忠在鄉(xiāng)土文學興盛時開始初步關注臺灣,拍攝了鄉(xiāng)村的場景。他從鄉(xiāng)村出來,自己也熟悉。所以,《人與土地》在當時會受到大家的好評。
到了1990年代,大眾沒有繼續(xù)關注那些鄉(xiāng)土作品,因為那些語言顯得過時了。嚴格地說,1987年的《人與土地》不能夠跟正在發(fā)生中的時代對話。1990年代末阮義忠的4個大型展覽,受到的關注度遠遠沒有他1987年的《人與土地》高。當時,《人與土地》受到關注的程度,超過1986年張照堂的《逆旅》。
對臺灣攝影界的看法?
郭力昕:其實我不確定,(是否)有一種東西叫“臺灣攝影界”,可以被清楚地描摹。攝影界一直是一個松散的存在。像鐘永和、莊靈等攝影師,比較活躍,他們在臺灣催生攝影博物館,常聯(lián)系一些不同時代的攝影家做展覽。他們是否能代表臺灣的攝影界?不完全。有沒有其他圈子呢?好像也不見得有。臺灣攝影界更像(一伙)散兵游勇。
就藝廊來講,有TIVAC和1839畫廊,可能已經形成些畫廊生態(tài);學界,有一些學者的研究領域涉及攝影,也有些其他領域的學者,在做攝影方面的研究,寫一些評論;再說到民間的沙龍,如郎靜山創(chuàng)辦的中國攝影學會等,雖說如今式微了,但死而不僵。
這些松散的形式全部加起來,可以說是一個攝影界,但也并不是旗幟鮮明,或者說有共同的方向,有一個交集互相參照的攝影界。這里面是各方按各方習慣的方式在走。很難有一種景象來說明臺灣現(xiàn)在的攝影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