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宏
他說過一句驚人的話:“我表現(xiàn)的是人,衣服脫掉、榮辱去掉,都有心靈在跳。”他為拍一部反映香港吸毒少女的紀錄片,曾搬去“屋村”,和她們住在一起,吃、喝、說、笑、哭,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拔荽濉?,也就是香港的廉租房。買不起房子的人,就住政府提供的這些廉租房。這部分人,無疑烙有卑微的標記。而這部分人的生活,是怎么樣的?他關注、體驗著,跟這里的社會人群、吸毒少女接觸,深入到另一種生活內(nèi)部,發(fā)現(xiàn)——撼人的真實遠遠超過想象。
他就是張經(jīng)緯,曾歷時6年導演紀錄片《音樂人生》,記錄音樂神童黃家正從11歲到17歲的人生起伏,最終獲得第46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最佳剪輯及最佳音效三項獎項,被譽為“改寫金馬獎歷史”的新銳邊緣導演。
人家都拍故事電影,他拍實錄,這就是“邊緣的姿態(tài)”。身在邊緣之人,往往有不一樣的視角,首先看到人們看不到的事實,他是尋找者。把紀錄片拍出“橫看成嶺側(cè)成峰”的感覺,他必須在人生這部大書中“由邊緣處跋涉進入”。
偏離中心的陌生,往往會使人清醒地靜觀自己。邊緣,無論美與丑,都是人們很少涉足之處。這里充斥未知、探險,布滿荊棘和驚悸,也孕育希望和機遇。
新事物,總是被非專家發(fā)現(xiàn),就像張經(jīng)緯原本不是紀錄專家。處在紀錄片這個邊緣,任何熱愛它的人,都可能成長為“標尺”?;叵攵兰o三十年代的中國,“紅色邊區(qū)政府”身處邊緣,但順勢而動,最終變成了“中央人民政府”;劃時代的量子力學學說,竟然是幾個年輕人在邊緣理論科學領域,拓展視野、同心協(xié)力建立起來的。
因為冷暖氣流的交匯,在邊緣地帶最易形成風云、降水?;鹧鏈囟茸罡叩牡胤?,不在中心,而在外緣——那顏色最淡、略帶藍色的外層。物種雜交繁衍,交集的邊緣品種,卻擁有父體、母體雙方優(yōu)勢。學貫中西的學者,思想縱橫活躍,學術影響是世界型的。
當然,處在邊緣,開始并不熱鬧,甚至非常孤寂。在邊緣領域獲得成功,膽識要過人,悟性要靈透,能力要獨特,耐力尤其要持久。當今世界邊界越來越小,邊緣的文章卻可以越做越大。
身在邊緣,反觀中心,有時反倒領略更深,會意更篤。世界上有一種催化元素,叫交融。事物的變化,因邊緣部分的交合、變化而出現(xiàn)美妙律動。
齊白石畫草蟲,喜題“惜其無聲”或“草間偷活”,這就是以邊緣題字的聲韻、神韻“惹”出全局的不凡氣度。齊白石畫棉花,在畫邊題上“花開天下暖,花落天下寒”,這棉花便不是普通棉花;能畫棉花的人很多,能說出這個妙語,并把這個妙語都染到畫境里的,卻唯有齊白石。齊白石以邊緣的心態(tài),成就了不邊緣的高度。
(編輯 月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