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鋼
書籍是文明的載體,閱讀是人類獲取知識的重要手段。然而為何只有人類發(fā)明了文字,學會了閱讀,使知識和文明得以代代相傳?人類的閱讀能力到底從何而來呢?
“神經元再利用”假說
文字的出現(xiàn)距今不到6000年,而人類的進化則有200多萬年。從進化的過程來看,人類還沒有充足的時間形成專門用來閱讀的“工具”。我們之所以能夠閱讀,乃是借用了已經存在的部分神經回路,這就是科學家提出的“神經元再利用”假說。盡管猿不會讀書,但猿腦和人腦存在著驚人的相似之處,猿的神經元已經能夠對看到的物體進行抽象。在猿的大腦中,已經存在一些專門用于識別物體形狀的神經元,你也可以將之視為猿腦中的“字母表”。對猿腦來說復雜的物體可以借助其輪廓結構加以簡化。猴子看到“T”“Y”或“O”這些表示物體輪廓的字母也會有反應,或許,這就是字母的最初起源。
從文字演變看閱讀能力
從文字的演變來看,最早出現(xiàn)的是象形文字,隨后出現(xiàn)了拼音文字。拼音大大簡化了文字的復雜程度,就像中文這種非拼音文字,也在不斷地簡化。
目前,大約只有2%的漢字還保存有可識別的象形文字特征。觀察各種不同的文字,盡管從外表來看千差萬別,但內在的規(guī)律卻非常一致。所有的文字都是白紙黑字,這是為了給視網膜提供高度集中的最優(yōu)刺激源,使得大腦能夠專注地處理閱讀時看到的視覺信息。所有的文字都是由最小的單位組合而成。英文中由字母到音節(jié),由音節(jié)到單詞再到句子,而漢字亦有不同的偏旁部首,每一個偏旁部首又可以拆成不同的筆畫。在地球上任何一個角落,人們都傾向于選擇在周圍環(huán)境中經常出現(xiàn)的形狀來表示他們的文字。這說明,盡管人具有很強的學習能力,人腦具有高度的可塑性,但仍然無法完全克服先天的限制,只有能夠適應大腦結構的知識才能更好地被吸收。
傳統(tǒng)的觀念認為,我們在讀書的時候,對信息的吸收和加工仿佛工廠里的流水線。把每一個字讀進去,理解它的含義,然后再理解下一個字的含義,最后到總裝車間,把這些不同的字詞的含義整合起來,弄明白全文的意思。
事實上,我們在閱讀的時候,大腦的運作機制更加忙碌而混亂,因此也更激動人心。實際上,人在讀書時并沒有把每一個字都“讀進去”。
我們的視覺系統(tǒng)天生存在著缺陷,只有眼睛中央的一塊被稱為“中央凹”的區(qū)域才能看清小小的鉛字。因為需要用中央凹去看文字,在閱讀的時候,我們的目光是不斷跳躍的,這被稱為“眼跳”。我們認為看到了一頁書中的全部文字,其實只是挑著看了其中的一部分。然后,我們會不由自主地把文字轉化為讀音,如果一種語言的拼讀難度大,對閱讀的障礙也就大。這也是為什么意大利兒童小學低年級就能讀書,英國兒童得再晚一些,而有一些中國孩子要到小學高年級甚至初中才能自如地讀書。在提取讀音的同時,我們也在提取詞義,這是兩條不同的加工通道,而閱讀正是依賴于這兩條通道之間的密切合作。閱讀依賴于平行的、甚至存在重復建設的多條通道,一個個文字符號才被解碼、被理解,呈現(xiàn)出不同的含義。
“閱讀神經”難易有別
巴黎法蘭西學院的神經專家?guī)椭覀兤饰隽碎喿x的神經過程。負責讀寫的大腦部位其實包括了兩條不同的神經回路以幫助我們理解詞義,這兩條回路分別在不同的情況下被激活。其中一條是腹側傳導通路,它的作用直接而有效,負責了我們大部分的閱讀。當我們看到一組字母時,會將這些字母轉換成單詞,然后直接領悟到詞面意思。這條神經只能被常規(guī)的我們所熟悉的語句段落刺激,而且依賴于大腦皮層的視覺詞形區(qū)。當你看一句直白的句子,或滿是陳腐詞句的段落時,你的閱讀基本上都是通過這條腹側神經通路在起作用。所以閱讀過程看起來就像條件反射一樣毫不費力,我們根本不用去思考書頁上的單詞。
但是腹側神經并不是我們閱讀時唯一一條工作的神經,第二條閱讀通路則是背側核束神經。有時因為一個晦澀的單詞,一個難懂的從句或者難辨別的書寫,我們就被動地集中了精力在一個句子上,這時候就刺激了背側神經。在實驗中,科學家用不同的方法刺激了這條神經通路,比如將書倒過來給人看,或者將標點點錯。雖然之前有科學家已經提出一旦我們不再像一個文盲,而是能讀能寫,背側神經就不會被刺激,但是最新的研究表明即使是讀寫順暢的成年人偶爾也會被迫捉摸文本的意思。當我們突然間明白書本上的詞語時,這個主動的背側神經反射也就失去了它的自發(fā)性。
猿類為何不會閱讀
為什么只有人類才學會了閱讀,而人類的近親猿卻沒有呢?目前,主要有兩種解釋:一是只有人類具有心靈,即只有人類具有理解他人心靈的能力,它隨著人類社會的復雜程度逐漸發(fā)展,最終達到了質變。另一種解釋是人類的“全腦工作站”假說,即人腦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負責輸入信息的神經元樹突,突觸(是兩個神元連接的部分)之間的聯(lián)結也越來越多,甚至具有了四通八達的長距離腦區(qū)之間的聯(lián)結。最終,人腦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功能,即能夠把不同腦區(qū)之間的聯(lián)結進行匯集、篩選、重組及綜合。簡言之,我們只是更善于綜合而已。
如果“神經元再利用”假說是正確的,閱讀占用了原本用于其他用途的神經回路,那么,這也許會使我們喪失從祖先那里代代相傳的其他認知能力。換言之,我們的文盲祖先所具有的部分視覺技巧,到了我們這里已經失傳了。比如,人類學家感到最驚奇的是,居住在亞馬孫流域、新幾內亞等地的土著,看到斷裂的樹枝、模糊的動物腳印,就能夠知道動物是否在附近,離去的方向等。再比如,由于我們習慣了白紙黑字,對色彩、聲音等其他感覺之間的區(qū)別可能會逐漸鈍化。年幼的孩子會敏感地察覺尖銳的聲音和細小事物之間的區(qū)別,很多孩子在小的時候會覺得眼前的數(shù)字是有色彩的。等到他們上學之后,學會了讀書,這些神奇的本領就逐漸消失了。由此可見,大腦并不完美,閱讀亦非萬能,在很多不擅長閱讀的大腦里也許蘊藏著其他神奇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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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閱讀的反思
柏拉圖在《斐德羅》中講了一個古代埃及的神話故事。發(fā)明文字的鳥首人身大神修思得意地跟埃及國王薩姆斯講,讀書將使埃及人更加聰明,讓他們博聞強識。
薩姆斯國王說,多才多藝的修思啊,你可能恰恰弄反了。讀書使人們依賴寫下來的東西,不再去努力記憶,只能依賴外在符號的提醒。他們借助文字的幫助,看似能夠無師自通地知道很多事情,實際上仍然一無所知。他們的心是裝滿了,但裝的不是智慧,而是智慧的贗品。不難看出,2500年前,閱讀并非那么受到鼓勵。
【責任編輯】張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