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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菜

2014-09-11 23:46劉元舉
散文百家 2014年9期
關(guān)鍵詞:酸菜大白菜母親

劉元舉

到了南方才發(fā)現(xiàn),那些在北方隨地堆放的蔬菜,在菜場攤床上擺放得枝精葉麗、斯斯文文,遠(yuǎn)看像色彩豐盈的展臺,近瞅那些芥蘭、蘆薈、菜心什么的似一捆捆待售的蠟筆、釉彩,文化用品般的雅致讓它們徹底脫離了土地,那種高高在上之感,失去了原本的質(zhì)樸。

在眾多修飾化的蔬菜中,最能保持原貌的還屬大白菜。大白菜在這里屬基層群眾,分好幾種:不僅有嬌小玲瓏的娃娃菜,還有夏白陽、黃芽白、長白菜等。在我看來,這些都是大白菜的徒子徒孫們。若論美觀大氣,惟有北方的大白菜!那種鮮亮、飽滿、水靈,幫與葉間的白綠搭配,互映互襯,紋理脈絡(luò),溫潤如玉,豈不是遺傳著唐代佳人的脂肪韻致?!即使擺放在這樣典雅的攤床上,大白菜依然憨直著肥胖的白嫩之軀,在瘦身族間,毫不氣餒,恪守本色。

大白菜在蔬菜家族中,無疑應(yīng)屬身材高大且雍容華貴者。論皮質(zhì)膚色,身段面容,無不貴氣。白綠相間,紋理細(xì)致,裙帶花邊,環(huán)環(huán)如玉。東北鄉(xiāng)下,形容大姑娘長得秀美誘人,總喜歡這樣打比方:那閨女長得蔥嫩,一掐一包水!

大白菜確實水份飽滿,在成熟期,如一群大姑娘,立于深秋的大地上。她們同時綻放著肥碩的笑臉,一圈圈鋪排著浩蕩,層層盡染著白山黑水。那種群體的歡顏,勝過一切花團錦簇;而其豐收時的飽滿情懷,直逼國花牡丹。唐人名句 “早知不入世人眼,多買胭脂畫牡丹”, 似可改為“少買胭脂買白菜”。

也別說,真就有位匠心獨運的藝術(shù)家將其精雕成“白菜美女”——楊柳細(xì)腰,婀娜多姿,在網(wǎng)上一曬便成熱點。這位藝術(shù)家非常崇拜梵高、達·芬奇等繪畫大師,“洋為中用”。美女不是用一棵白菜雕塑,而是多棵拼湊:嫩白的菜幫構(gòu)成最豐富的肌膚,尤其大腿部位,光滑而富彈性;白綠相間的紋理構(gòu)成美女裙裾,飄逸而灑脫;乳房更有創(chuàng)意,將大白菜的弧狀葉端蓬松安裝,乳罩般虛實相間,誘人聯(lián)想。在她的筆下,卑微的大白菜居然還可以化身為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

大白菜在變成菩薩之后,渾身溢滿高貴的圣潔。

然而,對于菜農(nóng)而言,大白菜就是大白菜。他們從地里連泥拔出來時,砍掉根子,摟抱在懷,活脫脫一個大胖小子。而將它裝上車?yán)匠抢镏?,大白菜便轉(zhuǎn)瞬淪為賤民。

裝車與卸車的待遇是完全不一樣的。裝車時帶著希望,為了賣個好價錢,小心呵護;而一旦拉到城里卸車時,就放手了,反正已經(jīng)賣出去了,越快越好。堆在馬路邊上,也不管地面多臟,也不管車輪卷起多少灰土揚塵。

白嫩的菜幫子掉得滿地都是,任由踩踏。踩出一街的濕滑,一街彌漫著大白菜味兒。很多窮人拎著一個大拐筐,趁機蜂擁而上,揀菜幫子。

那年月,秋菜上市可是大事!一個洶涌的裝卸大白菜的車隊,馬車、牛車、手扶拖拉機浩浩蕩蕩,大白菜在車上碼出一個方陣,卸下來仍然堆出一個方陣!就像建筑工地備料時那些磚垛、水泥袋堆放似的,此起彼伏,巍然壯觀。滿城皆為“白金甲”。那是東北城市最為隆重的集市,如同重大節(jié)日。

一年一度,人群哄鬧著、喧嘩著,與堆成山的大白菜,構(gòu)成了小鎮(zhèn)一道壯麗的景觀。

那年月,貧窮的人家到了秋菜上市季節(jié),便會耳眼冒小腳——全家傾巢出動,為過冬的飯碗而搶購秋菜。秋菜堆得滿街都是。何謂搶購?原來,人們搶的是好的,便宜的。其實,所謂便宜,一斤也不過便宜幾厘錢而已。大白菜一分二厘一斤,但人們還嫌貴,希望再便宜一點兒。而送菜的車?yán)习澹撥囐u價。只要出好價,他們就希望盡快卸車,粗手粗腳地對待這些嬌嫩的皮膚,管它是否磕碰。

卸在地上時,過于嫩生的白菜幫子就會在不經(jīng)意間掉下來。有的破損或弄臟的菜幫子,也會被買者悄然拽下來丟棄一邊。大白菜那種富貴姿態(tài)與笑容,與落地后的隨便堆放,形成巨大反差。好在大白菜掉一層皮還會有更鮮嫩的一層,就像脫裙子,脫了一層之后,又會再現(xiàn)更美更鮮亮的一層內(nèi)裙。層層脫不盡,如同野火燒不盡。

其實,大白菜旺盛的生命力從一出生便顯露出來。它們像鄉(xiāng)間的孩子,一味地超生,聚堆。我那鄉(xiāng)下的二姨一連氣生了六個姑娘,還在生下去。我姨夫是三代單傳,他的老母親一定要接生一個帶把兒的。于是,二姨又懷上了小七,終于撈到了一個兒子,皆大歡喜!可是,家中卻窮得只剩鍋碗瓢盆了,要不,怎么會說誰家窮得“叮當(dāng)響”呢。

孩子多也有多的好處。在東方電視臺看到達人秀節(jié)目,十個姑娘齊刷刷登臺亮相,她們是同父同母所生,計劃生育之前的奇跡。那位早已過世的老父親就是為了撈個兒子,卻一直撈到第十個也沒有撈到。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的二姨算是幸運的。

在鄉(xiāng)下有許多這樣的“帶兄”或“招弟”,為了盼個兒子冒頭,一嘟嚕一串生姑娘,像拽松軟沙地上的地瓜蔓子,連泥帶土拽出的是圓滾滾的女娃。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植物,大多不受人類伺養(yǎng)的尊重。因而,大白菜的地位始終低下。

當(dāng)我們熱烈謳歌普通勞動者的時代,卻也沒人去歌頌大白菜。它其實很不在意你是否歌頌它。它不擇土壤,旱點澇點也沒多大關(guān)系。它可能心胸開闊,樂天知命,所以就很貪長,很潑實,很抗造,生命力極其頑強。一冒頭,就成片地簇?fù)沓蓤F。每天它們都像過節(jié),撒著歡兒往上竄。不經(jīng)意間,就會變粗變胖,變成一堵綠色的矮墻,雖不能遮風(fēng)擋雨,倒也絕不畏懼風(fēng)吹日曬。你想從它們當(dāng)中找到病弱嬰兒,自行淘汰,那是不可能的。就只好去人工拔除,跟拔去蒿草差不多。當(dāng)?shù)毓苓@個叫作“漸苗”。

對窮人而言,大白菜渾身上下都是寶。即使菜根,弄個花盆或大碗生發(fā)起來,都能長出菜花。還有扔得滿街都是被踩爛的菜幫子也是寶,那是可以救命的。所謂自然災(zāi)害那幾年,滿城靠揀菜幫子為生的人,比比皆是。揀不到,就哄搶。白菜幫子可以曬成干菜,到了冬天泡到水里,撈出來剁餡包餃子吃。沒有肉,只有菜,到頭來沒有面,苞米面也沒有,只好蒸菜氣餾,就是那種菜團子。薄薄的一層面粉撒上去的,蒸好后,菜團子整體透出黑沉沉的菜色,芬香誘人。在我小時候的記憶中,我們周圍的人家就是靠這種菜團子度日如年。

鄰居家那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叫小鳳,黑漆潦光,皮膚皺裂,脖筋像根隨時會斷的細(xì)麻繩。衣不蔽體,焦黃的頭發(fā)從不梳洗。如果不是靠這種菜團子,恐怕無法活命。幾個冬去春來,小丫頭抻著一根鐵銹般的細(xì)脖子,滿街瘋搶著撿大白菜幫子,撿回家的那些菜幫子一一洗凈了,但她的脖子照樣黑銹著。忽然就到了一個陽光明媚之晨,我邁出門坎時,竟發(fā)現(xiàn)她如夢顯現(xiàn):膚色白嫩水靈,脖子玉白柔順,嫵媚一笑,兩個淺顯的酒窩,玉樹臨風(fēng),惹人眼跳!她竟出落成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幸運地嫁給了縣委機關(guān)的一個小白臉。

都說東北土地上大豆高粱漫山遍野,滋潤一方兒女,卻嚴(yán)重忽略了大白菜對于東北人的重要貢獻。

東北冬天的寒冷,需要漫長的忍耐,當(dāng)?shù)胤Q貓冬。因為這個貓冬,才有了“二人轉(zhuǎn)”,有了趙本山和小沈陽們。冬天要占一年中的一半時光,沒有蔬菜大棚,一冬天沒有其他蔬菜可食,只能靠秋白菜,于是,人們便成噸購買大白菜。人口多的人家,一馬車都不夠。買回家的大白菜,主要用來積酸菜,剩下的用作窖藏。六十年代,一斤大白菜只有一分五厘,用那種比機器人笨重得多的大磅秤量。一分五厘,這還是最昂貴的價格,好多都是幾厘一斤。莫言因獲諾獎在瑞典講的故事中,就有一個關(guān)于大白菜的,他跟母親賣大白菜時多要了一毛錢,結(jié)果放學(xué)回家時,看到母親為此蒙受恥辱而淚流滿面。才一毛錢,讓他一輩子靈魂顫慄。

大白菜論價也是要看質(zhì)量的。外行人眼中大白菜都是一模一樣的,其實,在識貨者看來千差萬別!積酸菜挑選的大白菜,與窖藏用的大白菜完全不同。積酸菜的要那種棵小的,頭包得結(jié)實緊湊的,菜心一定要豐富成熟。還要看菜根被削砍的截面是否白凈如奶,是否有地蛆鉆爬的痕跡。而窖藏或吃新鮮的,要選大棵的,菜心不那么硬實的,這樣的菜存儲起來菜心還有生發(fā)余地。

我父親雖然滿腹經(jīng)綸,但在挑選大白菜時,相當(dāng)于搟面杖吹火。他只認(rèn)菜棵越大越好,越沉實越好,卻每每招致母親的抱怨。

母親是這方面的專家。每年上秋菜季節(jié),母親不放心父親帶著我們?nèi)ナ袌?,即使她再忙,也要從單位請假汗抹流水地趕到市場去。否則,父親就會買回一車劣質(zhì)貨。母親無需走到裝滿大白菜的馬車前,她打老遠(yuǎn)一瞅,就會知道哪一車?yán)^來的白菜好,哪一車比較差。在千山萬嶺般的菜市場上,母親好像擁有一個軍事望遠(yuǎn)鏡。

母親每年都跟父親強調(diào)買什么樣的菜好,可是父親還是搞不懂。最要命的是,父親經(jīng)??床坏讲烁课挥袩o地蛆爬過。地蛆也是挺狡猾的,它爬過的痕跡如果不細(xì)心把菜根反復(fù)扒拉尋找,是很難發(fā)現(xiàn)的。除此之外,最忌諱的是買到那種看似葉脈清楚、綠色鮮亮的菜,可是,扒開來里面的葉子卻被一種像蟣子般的小蟲子吃出一片渾黃的麻點兒,像撒了一層芝麻。我們管那種小蟲叫作蝆蟲。這種蟲子咬過的菜隱蔽性極強,但母親一眼便可看出來。如果看不出來,把這樣的菜買回去,無論積酸菜還是窖藏,都是不好的。地蛆爬過的菜積到缸里,很快就會腐爛,即使儲藏,也會爛根子的。

積酸菜是真功夫,有技術(shù)含量。在這方面,父親仍然不在行。母親在這個時候,總是大顯身手。她要把一個大缸刷干凈,不能留有一點的污漬,接下來,她還要將一大鍋的水燒沸,將整棵白菜燙洗干凈,相當(dāng)于用滾開的水給大白菜燙個澡,再撈出來,放置缸里,撒上一層鹽。那是一種大顆粒的鹽,有多棱晶瑩感的,現(xiàn)在市面上早已尋不見這種大顆粒鹽了。這種鹽撒上去,要好久才會融化。而令我費解的是,這種鹽積下的菜為何是酸菜而不是咸菜?

燙軟后的大白菜,軟順地一圈圈躺在大缸里,直到冒出尖來,母親才會將一塊洗刷好的大石頭壓上去。壓的大石頭一定要有足夠的份量,貼近菜的那一面要平穩(wěn)。母親強調(diào)這塊石頭要是壓不好,整缸菜就會爛掉的。而父親的主要貢獻,是搬起這塊大石頭往冒尖的缸上壓。

起初,父親并不服氣,他堅持自己去做這些活兒。結(jié)果,一冬天下來,他積在大缸里的酸菜,被一圈腐白的泡沫狀濃液體掩蓋著,春節(jié)過去不久,就開始腐爛了。母親每次從缸里撈出酸菜時,都要數(shù)落父親。那酸菜確實可憐,放進去的時候是偌大的一棵,結(jié)果撈出來連皮掉肉爛得拿不成個兒,后來爛得只剩下稀薄幾片菜心像塊爛尿布了。再后來,一缸的爛漿糊,味道難聞死了。父親等于在整個一個冬天都難逃抱怨。

母親屬于那種能干的角色。我們家像中國足球,陰盛陽衰。記憶中,母親除了干活之外,沒有閑著的時候。而只要一閑下來,她就會數(shù)叨父親。母親的強勢把父親顯得柔弱了,因而可憐的父親一輩子處在被動狀態(tài)。他撥拉算盤從未錯過一個數(shù)碼,當(dāng)了一輩子會計也從未貪污一分錢,人稱“神算”。結(jié)果到頭來,他卻沒有算好他適合找一個什么樣的女人過一輩子。因而,即使到了晚年的時候,他也仍然沒有逃過母親的數(shù)落,好在他的耳朵失聰,整天抱著個半導(dǎo)體把聲音開得山響,再大的數(shù)落聲也與他隔山隔海了。

我從小就喜歡吃帶餡的東西,諸如包子餃子什么的。既喜歡吃蒸的,也喜歡吃煮的。而所有的餡中,我最愛吃的還是大白菜餡和酸菜餡。大白菜餡與豬肉就可以了,酸菜餡一定要放點海蠣子。吃酸菜有說道,過年時不能吃。尤其除夕夜的餃子,是不能吃酸菜餡的,忌諱。據(jù)說吃酸菜餡一年情緒會不好,酸不拉嘰的。所以,通常我們家除夕夜的餃子都是大白菜餡。下鍋煮的火候很關(guān)鍵,三個開兒,點三次涼水。煮過火了,大白菜餡就會失去脆生生的口感。吃小時候的餃子是一種向往,離家越遠(yuǎn),便越是吃不到這種餃子。尤其到了南方這些年,到處都見“北方餃子館”,可是走進去專點大白菜餡的,端上來也是熱氣騰騰一大盤圓滾滾的餃子,光滑柔軟,彌散香氣,可咀嚼起來,就是不似當(dāng)年的味道。

太太多次包大白菜豬肉餡的餃子,希望讓我找回當(dāng)年的味道,結(jié)果,還是味道不同。她說,那是因為肉餡的關(guān)系??珊髞砣ご蟪懈邇r專門買那種來自東北鄉(xiāng)間的黑豬肉,或者有機肉什么的,還是不對味兒。思來想去,其原因還在于大白菜本身。有一次見到一位東北老鄉(xiāng),他老伴與我們談及在深圳的五年生活,她最不習(xí)慣的就是蔬菜。她說,所有的菜都不是正味兒,尤其這里的大白菜一點也不好吃。

還是在去年的某一時刻,我偶翻報紙,發(fā)現(xiàn)一個顯眼的標(biāo)題:《我們得想個轍解救沈陽大白菜》。還配有照片:一片大白菜地,海洋般鋪排延伸,一個老年的女人滿面愁容抱著一棵大白菜,像抱著一個生病的嬰兒,問醫(yī)無門。這是沈陽一家頗具市民特色的報紙《華商晨報》聯(lián)手南方報紙發(fā)出救急呼聲??赡苣戏饺瞬恢肋@有多么危急!從農(nóng)歷講,過了十月眼瞅就是霜降霜凍,只要一下霜,大白菜就面臨危險,盡管它身胖體壯,一星半點的霜凍也奈何它不得,也不會傷及筋骨,但是,東北的霜凍可不是抹臉用的美容霜。一旦到了霜降季節(jié),接下來就是冰雪。所以,躺在地里的大白菜,將被凍成冰雪娃娃。而且,要命的是,霜凍過的大白菜無法窖藏,一緩,就會皮開肉綻地迅速潰爛!

據(jù)說深圳市場上的大白菜,是從全國各地涌來。一個最主要的批發(fā)物流園稱90%都是從他們這里往外分銷??墒牵@些大白菜并不是來自東北,而是來自云南、河北等地。因為東北地區(qū)路途太遠(yuǎn),運費損耗高。一車20噸至30噸的蔬菜,從云南運到深圳,交通費用才1萬元左右;而從東北地區(qū)運來,要高達1.5萬元。所以,在收購價格相差不多的情況下,批發(fā)商選擇就近拿貨。但是,在沈陽地區(qū),到農(nóng)村菜地里收購大白菜,每斤只有8分錢左右。這是指毛菜,可能沒去菜幫子之前。所以,我們在深圳這里吃到的大白菜,雖然都與東北的大白菜長相一樣,卻絕不是東北的大白菜。這就像口音一樣,差個百十來公里,就會完全不同。

我很心疼那些賣不出去的家鄉(xiāng)大白菜。那么豐潤嬌嫩的皮膚在大田地里將接受冷酷的霜凍!就像一個嬌嫩漂亮的女孩兒滿身滿臉將掛著凍瘡。我只能在微博上努力轉(zhuǎn)發(fā),為貧賤的它們求爺爺告奶奶。我在想,類似我這等居住南方希望吃到真正東北大白菜的人肯定不在少數(shù),而他們也會對大白菜的前世今生有切膚的認(rèn)知與體驗吧。

然而,這么多的我們,何不想個法子弄來幾車大白菜,讓大家吃上幾頓真正的大白菜餡餃子呢?麻煩呵,現(xiàn)代人都不愿找這份麻煩。

或許正因如此,懷念舊情,已經(jīng)落伍,或者被視作迂腐。

原本長相富貴的大白菜,無論過去抑或今生,始終沒有榮登大雅之堂的機會。即便在大魚大肉吃壞了胃的餐桌上,人們點素的時候也沒見點大白菜的,至多點個娃娃菜。而大白菜的價值,在真正的餐桌上還不如一盤野菜?!懊腥?,難求一丈”。莫非它就這個命?

臨近年關(guān),去菜市場轉(zhuǎn)轉(zhuǎn),深圳的菜場有好多東西為了吸引買家而降價,首當(dāng)其沖的還是大白菜,一斤降至0.6元。唉!大白菜在這里猶如小姐的身子,丫環(huán)的命。如果生在英國呢?那里大白菜一般都能賣到80便士,而無公害的大白菜竟可賣到2個多英磅。

在我看來,人的生命過程很像一棵大白菜,面臨著幾種處置方法:要么積成酸菜,要么腌成咸菜或辣白菜,要么風(fēng)干。而真正保持水靈狀的原生態(tài),需要極其精心的呵護,要放到地窖子里,要有恒溫,要接地氣,還要通風(fēng)采光——這種可能并不長久。因而,生命如大白菜般脆弱而短暫。要保鮮,顯得格外艱難!但,即使這份艱難的成果,卻也得不到人們應(yīng)有的尊重,是為憾。

好在大白菜有其自己的哲學(xué):質(zhì)樸地活著,真實地存在著,不要虛枉,不必刻意,更無需雕琢。在原本的世界里,恪守著獨到的生命價值。

遠(yuǎn)離了質(zhì)樸的現(xiàn)代人,那么多的疾苦滋生的原由,概因離開了質(zhì)樸。我簡直要發(fā)出這樣的疾呼:尊重樸素吧!只有樸素而真實地活著,才是一種生命的本體回歸。而任何崇尚裝飾的時代,終將墮落與萎靡。

贅述:不久前,聯(lián)合國排列出的營養(yǎng)蔬菜當(dāng)中,大白菜終于被世界認(rèn)知,榜上有名。盡管排列在最后一位:第12位。之前有木瓜,紅薯,胡蘿卜等。謝天,謝地,謝聯(lián)合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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