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 姚賢玲

我和賀龍結(jié)婚，要說一開始就很和諧，那不是真的，也有一個磨合、了解、互相適應(yīng)的過程。有一次，一連開了幾天會，我看他接連幾天那么忙，就想讓他放松放松。等他開完會回來，我就提出去散散步，他挺爽快地答應(yīng)了。我倆帶著警衛(wèi)就出了門。前面一個警衛(wèi)，后面一個警衛(wèi)，我倆一前一后居中。那天，天氣不錯，還有晚霞，延安的黃昏還是很美的，我的心情也不錯。

一槍打走好心情

走在后面的警衛(wèi)對賀龍說：“首長，我又發(fā)了一把手槍?！?/p>

一說到槍，賀龍就來勁：“哪國造？”

警衛(wèi)員說：“德國造?！?/p>

“用過沒有？”

“還沒有?！?/p>

“那試試?！闭f著就是“砰”的一槍。

我走在前面走得好好的，突然被背后一聲槍響嚇了一跳。我忙回頭，就見他沖著我擺手：“沒事，沒事。你走你的，沒事?！?/p>

在他眼里，軍人打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我實在享受不了這種屁股后面放槍的“閑情逸致”。本來散步是一個放松心情、很悠閑的事，哪有打著槍散步的？再說，我陪他散步，他倒讓我自己走，沒有他，我一個人散什么步？本來挺好的心情，全讓槍打跑了。

還有一次，禮堂里有演出，我們約好一起去看戲。傍晚，他在機關(guān)食堂吃完飯沒有回家，直接到禮堂休息室等我，想和我一起進劇場?？墒?，他左等右等也沒見我的人影。其實，我這時候還沒離開家，我是想等到天黑再去。演戲要有氣氛，天黑燈一亮，氣氛才能出來。還有一個原因，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們，怕別人議論我，我找個老干部，好像我攀高枝。等到天剛一擦黑，我興致勃勃地來到禮堂，沒想到他一見我就發(fā)脾氣。

“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請都請不來，架子好大呀?！辟R龍劈頭蓋臉地給了我一下。

“我想等天黑開了戲再進去?！笨此F青著臉，我連忙解釋。

“你這個小資產(chǎn)階級尾巴呀，沒丟。我看，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割你的小資產(chǎn)階級尾巴。”

這一陣暴風(fēng)驟雨，讓我覺得很下不了臺。我想，結(jié)婚以前談得好好的，怎么剛結(jié)婚就要割我的“尾巴”？我覺得挺委屈。當(dāng)時，屋里還有幾個人，大家對他的脾氣秉性都很了解，也都為我擔(dān)著心，怕我受不了會跟他吵起來，一場夫妻之間的戰(zhàn)爭蓄勢待發(fā)。這時候，我冷靜下來，笑了笑，拉起身邊的兩位女同志的手，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似的：“哎喲，星星出來了，不早了，快進去看戲?！本瓦M了禮堂?？次疫M去了，他也沒了脾氣。

說實話，在眾人面前他這樣讓我下不了臺，還口口聲聲要割我的什么“尾巴”，新婚不久的我，心里確實很委屈。但是，我沒有像一般女人那樣為挽回自己的面子跟丈夫使小性子，我要考慮維護他，要顧全大局，不能和他對著吵，只能以柔克剛。我了解他的個性，當(dāng)初也正是他與眾不同的個性吸引了我。要接受這個人，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壞脾氣。所以，每次他的火氣上來，我從來不跟他接火，他的“炸藥包”也就無法引爆，慢慢地，他對我也沒了脾氣。夫妻在一起生活，既然走到一起，就要互相包容。

照顧他到底

建國以后，生活相對穩(wěn)定。賀龍有糖尿病，為保證他身體健康，我動了很多腦筋，也下了很大工夫。我每天要給他燉個豬蹄，吃完豬蹄，再將骨頭過秤，把骨頭的熱量刨出來，要達到醫(yī)生要求的標準。如果達不到或超過了，就得想辦法解決。 這樣的小事看起來不起眼，但要長期堅持，就非常不易。光我一個人做到不行，還要和身邊的工作人員一起做。我經(jīng)常把他的身體狀況寫在紙上，放在辦公室，大家可以隨時溝通，掌握他的身體情況。

那時候，毛澤東習(xí)慣白天睡覺、晚上辦公，好多會都是在夜里開。大家只好隨著他老人家的休息時間生活。這樣，賀龍因工作常常半夜或凌晨回家，他不回來我不睡覺，無論多晚都會在燈下等他。聽到他的車響，廚房的炒勺也會緊跟著響起來。每天回到家，無論什么時候，賀龍見到的第一個肯定是我。

在工作上，我也想辦法減少他的工作量。他每天收到很多文件，黨中央的、國務(wù)院的、軍委的，還有有關(guān)部委的等等。這些文化每天全部看完，需要大量時間，而賀龍還要開會和處理其他事情。我把秘書們組織起來閱讀大量文件，要求他們將文件口語化。賀龍不喜歡聽別人給他念文件，自己又看不過來，于是，每天珍他散步的空當(dāng)，秘書就給他講文件，講得很生動。這樣，他在散步的時候，既得到休息，又聽了文件。

在我們共同的生活中，賀龍擔(dān)任的職務(wù)重，工作比較忙，他不可能對我和孩子給予更多的照顧。但是，他心里有我和孩子。他知道我喜歡吃醋溜白菜，尤其是里面那些經(jīng)過油炸的小辣椒，酸中帶辣，我特別喜歡。每次，吃這個菜的時候，他總是提前把這些小辣椒挑出來放到一邊，對孩子們說：“這是你們媽媽愛吃的，一會兒給你們媽媽。”要是趕上我正好在場，他會直接把辣椒夾到我碗里：“哎，這個是你的?！?/p>

工作之余，我們在家里也搞些小活動，比一比誰做的棒子面粥更好吃。一人做一小鍋，做好了，同時端到桌子上，孩子們來評判。往往是我贏得多，他輸?shù)枚?，我們挺高興，孩子們也挺樂和。

一個直率一個含蓄

賀龍知道我這個人比較內(nèi)向，感情細膩，性格含蓄，就是對他有意見，也不直來直去。有一年，快到中秋節(jié)，他出差在外還沒有回來，我就領(lǐng)著孩子們到照相館照了一張相，托人給他捎去。他拿到照片沒明白我的意思。過了一段時間他回來，我就問他：“你看這張照片照得怎么樣？”

“挺好。哎呀，就走不了幾天，還捎什么照片，這不就回來了嗎？小資情調(diào)？”

“你沒有發(fā)現(xiàn)照片有什么缺點嗎？”

他拿著照片左看右看：“沒什么毛病，表情都很好，焦點也沒對虛，挺好?！?/p>

“不對，這張照片有缺點，你看這個日子，八月十五，缺誰了？”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我這是在給他提意見。以后，他就比較注意，節(jié)假日盡量和我們在一起。

有時候，他回來要是碰上我不怎么說話，就怕自己是不是無意中又是哪兒惹我生氣了。他就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哎，伙計，你怎么不說話呀？我是個軍人出身，是個直來直去的炮筒子，有話你就說，你要是生我的氣，就當(dāng)面講出來。我不琢磨這些事，我沒那么多時間。要是你對有意見悶在心里，生氣得病，死了怪可惜的?！?/p>

（摘自《忠貞：開國元勛的夫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