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銘
楔子——兩岸三地的中國新文學氛圍
提及中國新文學版本的傳布景況,從近年來的拍場表現可見一斑。除了北京、上海兩地的珍本拍賣市場炒熱了“火紅”的交易行情外,老一輩書人諸如唐弢(1913~1992年)、黃裳(1919~1992年)、姜德明(1929年生)、謝其章等人更接連通過出版圖錄以及撰寫書話等方式來展示自家藏品,包括姜德明的《書衣百影》系列,謝其章的《雜志創(chuàng)刊號風景》系列,以及唐弢的《晦庵書話》、黃裳的《黃裳書話》等,不但試圖構建起中國新文學版本的價值品位與歷史系譜,更藉此帶動普羅大眾將“藏書”視為文化消費的流行潮,并確立以“藏書家”身份風行于世的社會位階。
歷史告訴我們,書物流通禁令總敵不過現實情勢。再怎樣嚴苛的圖書查禁政策,最后都無法推翻“禁書”等同于“暢銷書”這條不成文定律。即便臺灣新聞局曾在2003年的臺北國際書展上大動作地禁止大陸書上架,但如今早已擋不住開放潮流的簡體印刷本,以直搗黃龍之姿大舉進入了臺灣市場。于此,彼岸有關于“新文學版本”知識的論述專書及相關信息,幾乎是同步且強勢地占據了臺灣書人的慣習與思維。
而在香港一地,自二次大戰(zhàn)后美蘇冷戰(zhàn)時期以降,無疑在文學出版流通方面占有相當重要的中介關鍵。解嚴以前,除了從大陸來臺人士所攜帶的隨身書物之外,這些被查禁的20世紀30年代文學圖書幾乎全是通過香港而輾轉流通至臺灣島內。換句話說,假若當年沒有香港(或說那些挾帶禁書入境臺灣的港人僑生們)的存在,臺灣也就絕無可能有今日的中國新文學流通景況。
近一兩年,港人對于經營中國現代文學議題的用心尤為顯著,動作頻頻。2005年夏,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首度籌辦“中國現代作家簽名本展覽”,還請來了陳子善、舒乙、劉以鬯(chàng)、李歐梵等學人舉辦多場系列講座。緊接著在“簽名本”展后的2007年初,香港中文大學又舉辦了“中國現代文學珍本展”,展出良友圖書公司、文化生活出版社、上海懷正文化社、香港人間書屋,還有老舍與趙家璧合辦的晨光出版公司為重點的共300多種中國現代文學珍貴書籍。
戰(zhàn)后迄今,臺灣本地搜藏整理中國30年代文學史料成果最豐碩者,當首推劉心皇(1915~1996年)與秦賢次(1943年生)二人,前者編有《抗戰(zhàn)文學論》《文壇往事辨?zhèn)巍贰犊箲?zhàn)時期淪陷區(qū)文學史》《現代中國文學史話》,后者編有《郁達夫南洋隨筆》《梁遇春散文集》《云游——徐志摩懷念集》《抗戰(zhàn)時期文學史料》等相關作品。
生逢其時的劉心皇,中學時期在大陸即已接觸《小說月報》《雨絲》等刊物,且多搜購“創(chuàng)造社”的詩與小說,并在報刊發(fā)表詩歌散文、參與副刊編輯工作。來臺后,更醉心于抗戰(zhàn)期間的文學史料搜集,生平所得珍本多來自于牯嶺街舊書攤,惜不知身后這批珍貴藏書已經流落至何處。另外同樣以搜藏新文學史料為職志的秦賢次,數十年來的搜書足跡亦遍布港、臺、大陸各地。然而自1990年起,在秦賢次陸續(xù)將多年苦心搜得的12000余冊珍本圖書全數捐贈給中研院之后,由于其他老藏家們低調如昔而新進藏書者又未成氣候,身處臺灣而欲得見30年代中國新文學著作的初版原貌,似乎是要漸成絕響了。
眼下雖早已思想解嚴,兩岸間的書物往來也愈加開放,如今在市場經濟邏輯下,同樣一本當年輾轉流傳的30年代文學原版書,卻是更顯得奇貨可居而難以親近了。
在臺灣,回首觀望中國30年代文學老版本,其意義絕不只在于沉緬于某種懷舊氣氛的莫名感懷,也并非只為了追逐像是魯迅《彷徨》、茅盾《子夜》、巴金《寒夜》、老舍《駱駝祥子》等首版書或是郭沫若的絕版詩集《女神》在全世界僅存某孤本這類所謂“珍稀奇本”的藏書品位。對此,我們應當拉開某種凝視的距離,在書物的占有欲之外,審視其存在的歷史意義。
序曲——遭意識形態(tài)遮掩的新文學系譜
20世紀初,新文學改革浪潮不僅風行于“五四運動”時期的中國大陸,同時在海峽另一端、日本殖民地臺灣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深受其影響而逐漸達到成熟階段。1936年,大陸作家胡風(1902~1985年)陸續(xù)翻譯了楊逵《送報夫》、楊華《薄命》、呂赫若《牛車》等3篇臺灣小說,連同另外4篇朝鮮作家共7篇作品集結為《山靈——朝鮮臺灣短篇集》在上海出版,首度將日據時期的臺灣作家引介至大陸。直到1949年后,《山靈》一書更輾轉影響了諸多從大陸來臺的青年學生。關于《山靈》的最初版本,至今除國家圖書館館藏以外,一般仍難以窺得其品相全貌。
過去長期處在保守而僵化的語文教育體制下,直至90年代以前,在臺灣這塊土地上的知識青年大多未曾有機會全盤接觸了解,也極少正視過中國30年代新文學傳布流通的存在現象,更遑論對當時人民對于專制政府的抗爭實質的認識。誠如作家陳映真所形容,當前臺灣是個僅存右派主流思想而全然缺乏左派思維的不平衡社會,其弊病甚至到了政黨輪替之后,依舊是沉疴難除。
在臺灣的中學基礎教育殿堂上,我們但知有倡議“白話新文學”的胡適,卻刻意回避引領“革命文學”風騷的魯迅;談及“新月社”的格律新詩,我們知曉有創(chuàng)作《再別康橋》名句的徐志摩,卻鮮少熟識寫下《死水》詩篇的聞一多;學子們甚至能夠朗朗背誦羅家倫、傅斯年、梁實秋、林語堂、朱自清、蘇雪林等作家生平,卻對于同時期的巴金、老舍、郭沫若、茅盾、沈從文、丁玲、周作人、王統(tǒng)照、張恨水等另一批被意識形態(tài)淹沒的作家們感到陌然與疑惑。
體制以外,其他通過坊間出版而少數僅存的殘余簡論,也只能依附在“三民主義”理論以及“抗日民族主義”旗纛之下了。例如詩人聞一多,由于當年盛傳被國民黨特務暗殺,而使得“聞一多”這名字一直以來始終是國民黨高層相當“感冒”、能免則免的禁忌痛處。除了來自香港的翻印書,直到1967年梁實秋的《談聞一多》才算在本地首度開禁,但也僅是片面地強調其抗日意識,文中且多處刻意地強調其為“狷介書生”,因“言語偏激”而“死于非命”。
追本溯源,自20世紀初葉以來,至今使你我都深陷其中的國共爭戰(zhàn),竟使得不知有多少的往昔人事記憶因而被各自的意識形態(tài)給束縛籠罩,從而讓人看不清歷史全貌。
若論殺伐破壞,戰(zhàn)場上的槍戰(zhàn)固然是彈雨進逼、驚心動魄,但要談及人際關系的明爭暗斗,各派文人在報章刊頭的筆墨論戰(zhàn)那才真是你來我往、寸步不讓。
話說昔日在這筆墨戰(zhàn)場上睥睨群雄、獨領風騷者,莫過于當年被奉為“左聯(lián)”精神領袖的魯迅,從禮教、制度、傳統(tǒng)、政府,乃至于被他認為作風保守的英美派學人,或多或少都遭遇其銳利筆鋒的批判撻伐。若說30年代的上海文壇曾有過的激昂火花,或許就屬魯迅和梁實秋之間的那場“新月派論戰(zhàn)”了。當時,甫留美歸國的梁實秋,針對日益強勢的“普羅文學運動”與魯迅本人的文學思想進行各種質疑與論辯。但隨著1949年后的隔海分治,魯迅被大陸奉若圣人般的革命啟蒙者,梁實秋反遭大陸文藝界評價為“資產階級走狗”而被貶到最低階。來臺以后,為解臺灣學界針對中國30年代作家之疑的梁實秋,則以《關于魯迅》一文歸結其為“全無文藝理論基礎,缺乏積極的思想,態(tài)度偏激,擁有文學家的一支筆,卻沒有應有的胸襟”。
當年對于以往各種思想論戰(zhàn)毫無“知的權利”的臺灣文學界來說,圍繞在魯迅周圍的“解密”話題自是爭議不斷。而這當中最富戲劇化轉折的,則是在魯迅生前給予其小說作高度評價的蘇雪林。這位被阿英稱為“女性作家中最優(yōu)秀的散文作者”,早年曾化“綠漪”之名與冰心(1900~1999年,圖1)、凌叔華、馮沅君和丁玲一起并稱為30年代五大女作家,并以散文集《綠天》和自傳體小說《棘心》載譽文壇。然而,當時不知與魯迅結下了何等的怨恨糾葛,致使她從大陸出走到臺灣仍舊難解心結,屢屢祭出“反魯”大旗,仿佛結下深仇大怨似的,在魯迅亡故后大肆貶損其人及作品。
對于從這些作家筆端流泄出的一股怨氣,始終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其背后所透露的究竟只是當事者彼此之間的私人恩怨個案,抑或是更深刻地代表著某個時代群體的不平之鳴呢﹖無論真相如何,活在當下臺灣的我們都得捫心自省,這些遭逢政治風氣感染之字句所透露出的憤恨情緒,究竟只是在激情之余抒發(fā)一時氣憤的宣泄文章﹖還是內心真存有誓不兩立的怨忿永難消解呢﹖
從“文學革命”到“革命文學”——三十年代文學結社的浮世光景
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是個政治斗爭異常洶涌激烈的渾沌時代。西化與傳統(tǒng)共舞,左派與右派傾軋,黑暗與光明并存。社會上的政治血案頻傳,且街頭學潮如麻,簡直有不可終日之感。但即便如此,在小說文藝的筆端世界里,再怎么樣光怪陸離、喧囂搖蕩的思想,卻也還能透過印刷書的傳播媒介而輾轉地遞嬗流傳。
論及中國新文學作家的思想發(fā)軔,無不源自1919年的“五四運動”——一場原本單純的青年學潮,后來逐漸演變成全面性的文化改革運動。那一年,巴金16歲、梁實秋18歲、冰心20歲、老舍21歲、鄭振鐸22歲、茅盾(沈雁冰)24歲、郭沫若28歲,都還是涉世未深而被這股潮流挾以俱去的青年人。那時已初為人師的39歲的魯迅也才剛在該事件前一年(1918年)發(fā)表了革命性的《阿Q正傳》。或許是時代風潮的推波助瀾,就在“五四”前后的數年間,魯迅接連完成了15篇小說,后集結為他的第一本小說集《吶喊》(1923年,北京新潮社)。
就當時稍微具備閱讀能力的廣大華人青年來說,參加某思想團體或文學集社,不但是追求理想的實踐行動,更是一種普遍存在的時尚風潮。在那個時代,套句老舍的話說﹕“不管一個青年怎樣發(fā)瘋,要去摘天邊的小月,他也不會完全忘記社會革命的國家大事?!逼鋵崳粌H中國大陸如此,就連當時隔海相望的殖民地臺灣亦然。
然而,彼時文學結社盛行之風,相對來說卻陸續(xù)引發(fā)了自由中國的文人們針對“個人主義”可能因此消彌于“團體主義”的隱憂,正如胡適當年“獅子老虎永遠是獨來獨往,只有狐貍和狗才成群結隊”這句挖苦團體主義信仰者的話,并且也隱約暴露出當時兩大思想潮流之間的政治抗衡﹕社會“唯物觀”與自由“唯心觀”,“革命”與“反動”,“勞動階級”與“資產階級”。此般爭執(zhí)于文學思想的筆端議論,雖然多半未久便暫告以落幕,但無疑已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
根據沈雁冰(茅盾)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導言所記述,從1922年到1925年間,“以青年學生與知識分子為主體,先后成立的文學團體及刊物不下一百余”,簡直有如“尼羅河大泛濫”般,可說是新文學蓬勃滋生的成長期。其中,分別又以“文學研究會”“創(chuàng)造社”“新月社”及《語絲》刊物同人的4個作家團體為樞軸。這批青年舵手們分別有著各自專擅的文體領域,彼此競逐互勉、發(fā)光發(fā)熱。
“文學研究會”成立于1920年,以周作人、蔣百里、朱希祖、沈雁冰、鄭振鐸、葉圣陶、王統(tǒng)照(圖2)、許地山等12位發(fā)起人為核心。從1921年到1932年間,該成員籌辦運作的《小說月報》經常有系統(tǒng)性且大篇幅登載歐美、日本及其他弱小民族等外國文學譯作與作家專題的刊號特輯,使當時的青年作家對于西方文學的借鑒起了莫大作用。當時“文學研究會”成員來自四面八方,網羅全國作家達百人之譜,可謂陣容浩大。其鋒頭之健,往往使得后起團體無法與之競爭。
“創(chuàng)造社”籌備于1921年,以郁達夫、張資平、成仿吾、郭沫若、田漢等一干留日的青年學生為要角,網羅了馮至、聞一多、滕固(圖3)、梁實秋等青年作家,從1922年到1929年斷斷續(xù)續(xù)地通過《創(chuàng)造季刊》《創(chuàng)造周報》《洪水》半月刊、《創(chuàng)造月刊》《文化批判》等刊物,猶如異軍突起般,大肆展開其批判自省的銳利筆鋒,在當時敏感且保守的文壇掀起了論戰(zhàn)狂飆。
“新月社”創(chuàng)設于1923年,“新月”二字套自印度泰戈爾的新詩《新月集》,最初原是一干歐美留學生的固定聚餐會,從中而日漸催生了“新月社”。在徐志摩和胡適的策劃下,于1927年在上海開設了新月書店,來年又接著創(chuàng)辦《新月雜志》,陸續(xù)網羅陳夢家、邵洵美、林徽因、卞之琳等新秀作家,開創(chuàng)出重建新詩格律的新天地。然而,自從核心人物徐志摩在1931年的飛機失事意外喪生后,“新月社”的文運也就隨之日漸衰落了。
《語絲》周刊于1924年在北京創(chuàng)刊,系以魯迅、周作人(圖4)兄弟為核心的同人刊物。《語絲》雖并非正式的文學團體,但從1924年至1931年??溆绊懥σ炎阋院蜕鲜鋈龍F體相提并論。在倡議散文小品的創(chuàng)作方向下,陸續(xù)網羅了林語堂、錢玄同、俞平伯、馮文炳、劉半農、蘇雪林、魯彥、許欽文、曹聚仁、李健吾等作家。魯迅的散文詩集《野草》,以及周作人的散文集《雨天的書》均由《語絲》首度發(fā)表。創(chuàng)刊時的《語絲》由北大“新潮社”發(fā)行,后改由“北新書局”發(fā)行。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此處“北新書局”系1925年通過魯迅等人的幫助,由魯迅的學生暨北大文化團體“新潮社”成員李小峰(1897~1971年)開辦的民間出版單位。李小峰取“北大”“新潮”各一字而創(chuàng)的北新書局專事發(fā)行新文藝作品,因出版魯迅的大部分譯著,加上經營得法,使得業(yè)務蒸蒸日上,很快便成為足與商務、中華、開明等相提并論的出版社,且被同業(yè)推舉為“新文藝書店的老大哥”。
當時由北新書局首創(chuàng)印制一種不切邊的書籍,帶動了所謂“毛邊書”的流行潮,先后出過魯迅、周作人、劉半農、冰心、江紹原、徐祖正、馮文炳、許欽文、劉大杰等名家作品?;貞浧鹞羧毡毙聲殖霭媸聵I(yè)之盛,早年曾在書局擔任學徒的蕭乾形容﹕“若把每天進出的文學界人物開列出來,也許會占那個時期的半部文學史?!?926年北新書局因發(fā)行魯迅編輯的《語絲》雜志,被進占北京的東北軍閥張作霖封閉。翌年被迫遷往上海營業(yè)。1931年因經售中共地下書店“華興書局”出版物,一度遭國民黨當局查封。1933年復因出版《小豬八戒》一書涉及民族宗教問題再一次被查封。
由于北新書局多次被查封,損失甚巨造成資金周轉不暢,導致魯迅和李小峰鬧上版稅官司,后來經郁達夫做和事佬調解后,魯迅仍對北新書局給予信任,把自己許多著作如《兩地書》《魯迅雜感選集》《三閑集》《偽自由書》等繼續(xù)委托李小峰負責出版。
上述“文學研究會”“創(chuàng)造社”“新月社”及《語絲》刊物同人等四大文學團體,就反映文藝創(chuàng)作與社會思想層面,都還只在“文學革命”范疇內。待1930年以魯迅為首,在上海發(fā)起成立“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后,這批新文學作家們才可說是正式掛上了“革命文學”旗幟?!白舐?lián)”組織主要是以早年在上海倡導無產階級革命文學的“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成員以及受魯迅影響的青年作家為基礎,并按照中國共產黨的指示,吸收其他進步作家而組成的革命文藝團體,成員囊括了茅盾、郭沫若、阿英、田漢、戴望舒、端木蕻良、胡風、胡也頻、柔石、謝冰瑩(圖5)、郁達夫、張?zhí)煲?、丁玲、葉靈鳳等50余人?!白舐?lián)”的成立目的除了向廣大民眾宣傳革命思想外,并積極投入與國民黨文宣陣營的正面抗衡。直至1936年春,為了適應抗日救亡運動的新形勢,“左聯(lián)”方才解散。
1949年以后在臺灣,由于國民黨在大陸政權的全盤失據,從而推展出50年代一連串的“反共文藝”政策,連帶衍生對于社會主義思想的極度排斥、陌生及恐懼,致使從“五四”時期以降的新文學作家,哪怕像是徐志摩《愛眉小扎》(圖6)之類的情話私語,都得經過“思想消毒”。至于那膽敢大張旗鼓與國民黨對抗的左聯(lián)作家們,簡直就像是吞噬自由主義的洪水猛獸了。
(圖片取自《三十年代新文學風華》,2007年臺北舊香居出品)
責編 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