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芳

朋友向我講述一件往事。那時她上初中，癡迷閱讀，喜歡華美詞句。一次寫作文，她自然而然地使用了一個詞——“忍俊不禁”。語文老師將那詞語圈出，旁批：生造詞語，還狠狠地批評說，認(rèn)認(rèn)真真把課文學(xué)好，老老實實地寫作文，再不能自以為是，生造詞語了！朋友很傷心，滿以為廣聞博見，展示華美新詞，會得到表揚，卻反被批評。那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偏僻鄉(xiāng)村，沒有成語詞典，無從查證，也記不清那詞來自哪本書，于是默認(rèn)了老師的判斷。

多年后，朋友也為人師，同樣教語文。偶爾看到學(xué)生作文里用到“忍俊不禁”時，不由想起往事，真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不免想起了“雪化了是什么”的故事。當(dāng)孩子興致勃勃地充滿童真地回答“雪化了是春天”時，作為優(yōu)秀的老師，我們應(yīng)該為孩子鼓掌叫好。也許因為悉心的呵護(hù)和澆灌，一株文學(xué)幼芽便會在孩子心里漸漸萌生，一個足以光照千古的詩人就此誕生?？墒牵⒆拥幕卮鸩坏珱]被表揚，反而被否定，被呵斥。老師冷冰冰地更正為“雪化了是水”的時候，孩子心中浪漫詩意的想象就此被扼殺。

鄰居孩子讀小學(xué)三年級，一次在作文里寫道：我喜歡老師每天送給我一朵微笑。老師嚴(yán)肅地更正說，微笑怎么能用“朵”做單位計量呢？亂用詞語。微笑只能用“個”，記住了。孩子被糾正后，還被罰回家抄寫二十遍一個微笑。鄰居向我講述時，我是真的忍俊不禁。鄰居問我笑什么。我只能如實回答說：恭喜，你孩子天生是個小詩人呢，用“朵”多么詩意！微笑像花朵一般開放在老師的嘴角，那是純真善良的孩子才能想象到的美好。不過，還是讓孩子依從老師吧，因為他是老師呀。鄰居看出了我笑里的苦澀，也不禁搖頭苦笑了。

中國教育界一直流傳的關(guān)于“0”的故事，也讓人不可思議。小學(xué)生時，“0”是五彩繽紛的美好，它可以是一枚高掛中天的圓月，可以是一只空空等待的鳥巢，可以是一張圓圓的正在歌唱的嘴巴，可以是一輪熱辣辣燃燒的太陽……諸如此類美麗的東西，都是孩子想象美化的結(jié)果。在孩子眼里，“0”就是個無所不能的魔法師。它可以變化出孩子心里肆意夢想的美麗?？墒堑搅酥袑W(xué)，孩子眼里便只有數(shù)字“0”——枯燥乏味的一個圓圈。到了大學(xué)，用“0”測試，大學(xué)生斥之為拿這樣簡單的東西考驗?zāi)X殘吧。這個故事，讓人忍俊不禁的背后，是沉重的思考：是誰扼殺了孩子的想象？我們的老師難道沒有責(zé)任？

作為老師，當(dāng)我們把無知搬弄到課堂，用無知去教育學(xué)生，是多么恐怖的事情。那是對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扼殺、對夢想和未來的殘害、對祖國花朵的摧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