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學通
奮發(fā)有為的中國外交大戰(zhàn)略
2013年10月24日的周邊外交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主席在講話中首次提出“要推進外交工作的改革創(chuàng)新”,強調要統(tǒng)籌兼顧,“把外交工作辦得更好”,為增強新時期我國外交工作活力提供新路徑。
簡言之,現階段的中國外交需要思想觀念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民族復興的外交理論,培育大國的全球外交意識,塑造奮發(fā)有為的外交理念。中國外交需要策略創(chuàng)新:從回避沖突向直面沖突轉變;從融入國際體系向塑造國際環(huán)境轉變。中國外交需要制度創(chuàng)新:建立有持續(xù)性的改革機制、政策評估機制;進行專業(yè)化和社會化相結合的改革等等。
在國內,目前絕大多數人對“什么是新型大國關系”還不甚理解。很多人將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理解為雙方以合作為主的關系,這是不對的。按照我的理解,新型大國關系是指中美以競爭為核心的關系,講合作是為防止中美的競爭關系演變成對抗關系。
很多美國人認為,美國和中國的關系不可能發(fā)展成為像美國和英國那樣的關系。如果把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理解成以美英關系為目標,那么,那種大國關系是不可能建立起來的,是不現實的。如果把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理解為避免中美競爭升級為當年美蘇之間展開的全面軍事對抗,那么,這樣的大國關系則是有可能實現的。
具體要做些什么來構筑可能實現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需要雙方的不斷摸索和實踐。一言以蔽之,中美需要在沒有互信的條件下實現合作?,F在坊間有一個錯誤的觀點,認為雙方沒有互信就不能進行合作,如果是這樣,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是根本建立不起來的。因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就是要建立在缺乏互信基礎上的合作,以合作來增進互信,而不是以互信為前提展開合作,二者不能顛倒。
中國正進行首次民族復興實踐
自從提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口號以來,現在是第一次實踐,歷史上我們從來沒有真正地實踐過民族復興。布熱津斯基擔心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民族主義會太強烈,但事實上,中國的民族主義遠沒有美國強烈。
現在全世界范圍內存在著一個普遍現象,就是在解釋別國的政策行為時,都說是受這個國家民族主義的影響,而當闡釋自己國家的政策時,則說是愛國主義的影響。實際上,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沒有任何本質差別。
我不認為現在亞洲出現了所謂多極化趨勢,在我看來,亞洲的力量對比表現為兩極格局,即中國和美國的“兩超化”趨勢?!鞍l(fā)展中國家的群體性崛起”這一概念本身就是一個想象,是在沒有實證基礎上的主觀臆測。除中國之外,目前其他所謂金磚國家的發(fā)展速度都下降得很嚴重。提出金磚國家概念的美國學者吉姆·奧尼爾最近表示,現在所謂金磚國家中只剩下中國這一塊“磚”了。對于中國而言,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任務要求我們開展政治導向型外交,以保證任務目標的順利完成。
樹立國家形象的戰(zhàn)略選擇
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在以自己的價值觀來評判其他國家,西方國家以它們的價值觀判斷中國,中國也以自己的價值觀來判斷西方,二者都是一樣的,沒有本質區(qū)別。事實上,中國的國際形象不取決于我們價值觀的形態(tài),而與我們的對外政策和自身國家建設程度的關系極大。如果我們在過去的三十年像今天一樣大力反腐敗,那么,中國的國際形象和今天相比肯定不一樣,至少會有政治清明的好形象。
中國和美國的戰(zhàn)略競爭,首先是一個實力的問題,競爭的核心是綜合國力。假設現在英國的綜合國力超過了美國,美國也不會同意。意識形態(tài)不同可能會使雙方在實力競爭基礎上又增加了一些矛盾,但意識形態(tài)分歧不是中美之間的核心問題,主要還是雙方的實力差距。美國人不愿意看到中國的實力和美國一樣強大,如果中國是一個落后的共產主義國家,那么,美國會非常愿意接受中國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tài)選擇。
習近平主席講“親、誠、惠、容”理念,就是說我們要讓周邊國家覺得能通過與中國的合作而得到好處。當我們一味地強調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所有的外交政策都服務于我們的經濟利益,而不能讓別人從我們的發(fā)展中獲得好處,并且當我們無法給周邊國家提供安全保障時,中國的國家形象是好不起來的。
如果中國與周邊國家沒有軍事上的合作,就不能叫作“命運共同體”,而只能稱其為“經濟共同體”、“文化共同體”等。既然習主席將之命名為“命運共同體”,顧名思義,就一定包含著與周邊國家建設“軍事共同體”、“安全共同體”的內容。
中俄都否認兩國是同盟國關系,但西方社會已經認為中國和俄羅斯就是正式的軍事同盟了。因為即使在西方國家的盟友之間,也不可能像中國和俄羅斯這樣多次舉行大規(guī)模、高水平的海上聯合軍事演習。一般情況下,任何兩國舉行此類性質的聯合軍事演習,人們就不認為它們之間不存在軍事同盟關系。至于中俄之間是否已然超越盟友關系、升華為更高境界的國家間關系,則是人們的主觀認定、因人而異,但客觀事實是,中國軍官可以站在俄羅斯軍艦上指揮,俄羅斯軍官也可以站在中國軍艦上指揮,這一點在西方很多的盟友國家之間都做不到。因此,我個人認為,總體而言,中俄關系似乎已經達到同盟國水平。
所有國家都以自身利益為驅動制定外交政策,包括那些批評中國以利益為出發(fā)點搞外交的國家。所有的大國外交都是利益外交,只不過在推行的同時,要顧及其道義合法性。中國的政策也是如此,在執(zhí)行過程中,利益外交和價值觀外交之間不存在比例分配或權重的問題。中國現在還不能成為國際道義提供者,這主要是基于兩個原因。其一,我們的物質力量還不夠強大,其二,我們在這方面似乎還沒有明確的想法,也沒有具體的行動措施。至于努力方向,習主席的講話中已經提到了,就是要身體力行地“堅持正確義利觀,有原則、講情誼、講道義,多向發(fā)展中國家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p>
時至今日,我認為中國外交在理念上已經從韜光養(yǎng)晦向奮發(fā)有為方向發(fā)展,在實踐上已經從基于不結盟政策開始向具有同盟性質的國家間關系方向發(fā)展。
(摘編自《社會科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