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著名詩人,作家,著有詩集、散文集、中短篇小說集和長篇小說等10部?,F(xiàn)任教于濟南大學。
我感覺白菜和豆腐是夫妻關(guān)系,它們是天生地造的一對,是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那種。沒有哪種菜肴能像白菜和豆腐這樣般配的了,白菜娶了豆腐,或者說豆腐嫁給白菜,真的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了。
白菜性平和,利尿通便、清肺、去火、醒酒,豆腐更是含有植物蛋白和人體必須的多種氨基酸,可以美容,常吃豆腐會吃成豆腐西施。這兩種東西都是安貧樂道的、隨遇而安的、寧靜致遠的,它們放在一起一定會互相體貼和心疼對方,它們沒有火熱的激情,但它們充滿了溫情和慈悲。我想天下最好的最合適的最持久的婚姻一定是白菜豆腐型的,而不是紅燒肉型的和魚翅燕窩型的。
白菜燉豆腐,它們看上去那么平實,絕沒有山珍海味那樣張揚的個性,其實當它們平實到了極端,到了執(zhí)拗的地步,這已經(jīng)很有些與眾不同了。一個人夜夜笙歌、常吃滿漢全席的人最想念的是什么?大概就是穿上家居的衣裳,燉上一鍋清淡的白菜豆腐吧。如果說那些華麗的宴席是詩,是小說,那么白菜燉豆腐就該是散文了。
古人把白菜叫做“菘”,大約是說它是一種具有松樹般耐寒不屈品格的草本植物吧。蘇東坡這樣夸白菜:“白菘類羔豚,冒土出熊蹯。”他把白菜比作乳豬和熊掌了,其實一個人天天吃白菜,會身體健康,而天天吃乳豬和熊掌則會生病的,還是白菜更好一些。范成大這樣夸白菜:“撥雪挑來塌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濃。朱門肉食無風味,只作尋常菜把供?!笨纯窗桑撞穗m然是大路菜,在北方一車一車地堆在路邊,它其實也是可以充滿詩意的,它是一種大俗大雅的菜,雅俗共賞的菜。陸游有“洗釜煮黎祁”的詩句,“黎祁”指的就是豆腐,可見豆腐這種平常的東西也是可以入詩的,
豆腐和白菜放在一起,是人人都接受的一道菜,沒聽說過有人忌口到了忌白菜忌豆腐的地步。往往是在看了許多珍禽異鳥之后,發(fā)現(xiàn)最讓人感到親切的還是滿世界亂飛的麻雀,在吃遍了各種各樣的水果之后,發(fā)現(xiàn)永遠吃不煩的還是蘋果,在吃遍山珍海味之后,最吃得習慣的還是白菜豆腐。俗話說“白菜豆腐保平安”,一日三餐,一年三百六十天,一生三萬六千日,如果總是吃白菜豆腐,對于身心大概也不會有什么損失。
我常常是上頓吃白菜炒豆腐,下頓吃豆腐炒白菜,我的菜譜像我這個人一樣單調(diào)和固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