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蘭英
《上海,遠在何方?》中流亡者的身份探尋
向蘭英
2012年德國圖書獎獲得者烏爾蘇拉·克萊謝爾的《上海,遠在何方?》描繪了納粹時期18 000猶太人流亡上海的生存境遇,一經發(fā)表廣受評論界好評。作者以其史實與虛構的交融貫通、細膩的語言文字、片段式的記憶疊加等方式深刻再現(xiàn)了整個流亡的艱難和辛酸。形形色色的流亡者在流亡時期經歷了種種身份危機的洗禮,本文將借助身份認同理論從身份丟失、身份找尋、身份重構三個方面探尋上海流亡者的身份問題。
流亡者 身份丟失 身份找尋 身份重構
Author: Xiang Lanying,
is from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Nanjing University, specializing in Germa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上海,遠在何方?》(Shanghai fern von wo
)是德國女作家烏爾蘇拉·克萊謝爾(Ursula Krechel 1947- )(以下簡稱“克萊謝爾”)2008年的作品,這也是作家第一次小說嘗試。然而一經發(fā)表就成為了暢銷書,深受評論界好評,還贏得了眾多文學獎項,如萊茵高文學獎、熱奈特·紹肯獎、德國批評家獎、杜塞多爾夫文學獎、約瑟夫·布萊特巴赫獎等。時隔5年,這部作品也被韓瑞祥教授譯介到中國。小說以納粹時期逃亡中國的18 000猶太人的經歷為背景,刻畫了一組流亡者的流亡遭遇和心路歷程。他們中間有律師、藝術家、書商、鐘表匠以及德國共產黨人等,形形色色的身份,流亡到中國最終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猶太人,在漫長的流亡歲月里他們開始了不斷的身份找尋?!吧矸荨边@個詞并不讓人感到陌生,但圍繞與身份相關的概念卻存在著激烈的爭論?!冬F(xiàn)代漢語詞典》中對“身份”的定義是:自身所處的地位。(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 1208)《小羅貝爾詞典》(Petit Robert
)對“文化身份”的定義是:“專屬于一個族群體(語言、宗教、藝術等)的文化特點之總和,能夠給這個群體帶來個別性,一個個體對這個群體的歸屬感?!币谅~爾·列維納斯卻呼吁個體“表里如一,成為自我,去內在認同自身”,且說道:“個體身份不是由外界標記來界定的?!保ò柛ダ椎隆じ窳_塞 7)無疑,身份問題從未統(tǒng)一,但需要身份的人一般都會經歷身份丟失——身份找尋——身份重構的過程。本文將著重從主人公陶西格夫婦,藝術史家布里格以及書商拉扎魯斯入手,試著探尋他們流亡過程的身份認同。小說中主人公本來都擁有自己的身份——律師、藝術史家、書商——或者上海時期的“流亡者”,但為何要“找尋身份”?小說共15章,開篇便以“生存能力”為標題,第一段直接設問:“陶西格何許人也?要提到他,那你就得從頭說起了。如果這樣為之的話,問題便必然隨之而來:你能移植他嗎?你能想象出他被移植后的情景嗎?……”(克萊謝爾 3)“移植”這個詞很常用,但一般無疑指對無生命的樹木或者器官的移植。而這里,作者直接用“移植”這兩個字表示流亡者陶西格的境遇:一個雄心勃勃的年輕律師,從匈牙利輾轉到維也納,有了幸福的家庭,然而這種幸福和自信只能在平和的年歲才能持續(xù)下去。希特勒上臺,財富被雅利安化,等待他的是集中營。妻子費力買來偽造的船票接回丈夫。他卻沮喪萬分:“我是個奴隸,拿錢買來的自由?”(克萊謝爾 9)律師如何看重人的自由,可希特勒時代人的自由又為何物?生命都不被尊重,何況自由?作為律師的他永遠不可理解這樣混亂的社會。當時唯一可逃往的地方是上海,被迫與兒子分離,九個星期的海上之旅,他們被“移植”到了毫無概念的遠東。而這座陌生而令人望而生畏的城市,迎接他們的是酷熱無情。在這里,法律形同虛設,那個備受贊譽的奧地利法律體系只能沉沒在渾濁的海洋里,陶西格在這里根本不被需要。這個不可名狀的陌生世界,極大的物質、文化反差讓他無所適從,他與這一切都格格不入。如此粗暴的移植,他怎么能安然生長在另一片大陸呢?就像小說中說的那樣:“這樣的可移動性,這樣的順從性,這樣一種無所不包的靈便性的訓練可不是天生俱來的?!?(克萊謝爾 3)在齊格蒙·鮑曼看來,只有當人們不能確定歸屬感時,才會想到自己的“身份”,此時“身份”是逃避的一個名字,而逃避是從那種不確定性當中尋求出來的。(齊格蒙·鮑曼 23)在上海,他才意識到自己原有身份的喪失,也不知道自己歸屬何處。
拉扎魯斯是個書商,也是小說穿針引線的敘述者,又是貫穿始終的人物,見證了各種流亡者的生存境遇。富裕的家庭,土生土長在柏林,在椴樹大街上擁有自己的書店,以往的生活優(yōu)越無比,但他不斷改變著現(xiàn)狀。后來被征召上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線,再后來成為了共產分子,自己開的書店還成為了“新開端”成員的聚會點,也因此蹲過監(jiān)獄。本來拉扎魯斯父母以其遠見卓識在希特勒上臺之前就變賣掉了書店,這足以保證他終身高枕無憂。然而猶太人的財產隨時可以“被雅利安化”,買主不承認合同有效,柏林法院也認定他“違反道德”,最終連陶西格都無法運用法律的公正性為他討回公道。他被帶進了集中營,從達豪到布痕瓦爾德。作為講述者,他的敘述風格是典型的幽默簡潔明快。上海對他最初的印象是驚人的現(xiàn)代化都市,然后是無邊的酷熱。在他看來,上海熙來攘往,不存在個體是最難以忍受的,每個人只是一個符號。當個體被簡化為符號,如何做到列維納斯說的“表里如一,成為自我” (格羅塞 7)呢?身份更是無從談起?!斑@里只有復數(shù),可是作為歐洲人,你會把這種人和物的復數(shù)感受為一種痛苦的損失,個體的損失,曾經是一個獨一無二無與倫比的人的損失?!保巳R謝爾 36)
布里格也是小說重要貫穿的人物。他是柏林藝術史家,年過花甲逃亡到上海,研究藝術史,有過關于藝術收藏理論與實踐的著作發(fā)表;還于1930年發(fā)表了《當今的女人面孔》,不對美感和面部特征對稱感興趣,而用心在于發(fā)展,“變化”,使面孔通過活力顯現(xiàn)出美來。除了對柏林的美好歲月念念不忘,意大利圣雷莫也對他意義重大。他期望在那里做個藝術史家卻無法如愿以償,愛上自己朋友本雅明的前妻多拉,三人始終保持著微妙的關系和友誼。而當他流亡中國,始終在給老朋友本雅明寫信,始終處于等待信件到達的狀態(tài),卻從未收到回信。他引以為豪的藝術無人問津:帶來的滿滿三鞋盒子藝術明信片無人欣賞,所教授的中國學生對藝術壓根不感興趣并隱藏起自己的無知。而他致力研究的女人面孔在上海根本不存在,“女人們背負著另外的重擔,被那些最必要的東西所壓倒,這使得他,這個觀察者悲傷不已。” (克萊謝爾 89)柏林的藝術史家在上海無疑是不被需要的,何況他的著作對東亞藝術置之不理。上海讓他滿心失望,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不斷的旅行上,臟兮兮的河水、路人腳上穿著的破草鞋、又是輕咳又是吐痰的人群、臭豆腐的熏味……他日復一日的期待:期待老朋友的回復,期待自己的藝術修養(yǎng)被認可,只能隨著時間消逝變成絕望。
對于突然被“移植”到上海的歐洲人來說,“不適應”、“不屬于”、“不被需要”這些問題困擾著他們,甚至他們是誰,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他們根本無法知曉。只能行尸走肉般活著,像斷了線的風箏,失了根的植物。
不管曾經如何前程錦繡,到了上海,不再會被認可,每個流亡者只能背負著沉重的猶太人包袱小心翼翼生存。陶西格先生,這個不被需要的人,日益無聲無息地沮喪。而妻子弗蘭西斯卡·陶西格卻可以勉強找到維持生計的活兒,那雙彈鋼琴的高貴的手,在上海只能用來烤維也納蘋果卷,事實上能找到一份工作糊口已經是萬幸,也足以讓她有些許的存在感。就像安東尼·吉登斯說的:“焦慮是所有形式危險的自然相關物。其成因包括困窘的環(huán)境或威脅,但它也有助于建立適應性的反應和新的創(chuàng)新精神?!保ò矕|尼·吉登斯 58) 陶西格和妻子在逃亡上海后的境遇剛好形成鮮明的反差:丈夫在身份巨大的落差之下日益消沉,精神焦慮、身體也隨之急速垮掉;而妻子則選擇適應環(huán)境,用她那雙彈鋼琴的手創(chuàng)造性地烤蘋果卷,以此來養(yǎng)活自己和丈夫。
而當陶西格夫人所在的餐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大家把原因歸功于沒有繳納保護費?!懊總€擁有和想保住生意的人都得繳納保護費,為的是免遭破門盜竊和突然襲擊之災,也包括縱火之災。這在上海就像是一種合理運作的保險……”(克萊謝爾 108)那個時代的上海充滿著混亂無序。律師羅森鮑姆也面臨同樣的境遇,他們在上海經營的皮貨店必須要繳納保護費才能勉強維持下去。他們真的受到保護了嗎?事實上,就如這些流亡者一開始就明白的那樣:他們從踏入上海的那天起,就不再是德國人和奧地利人了,只能算是地地道道的猶太人。而猶太人是不會受到尊重的,尤其不會受到納粹政府的尊重。羅森鮑姆需要給在上海出生的孩子申請戶口,自然而然按照自己習慣的文化認同去了德領館,但在德國總領館那里,此時猶太身份的現(xiàn)實赤裸裸顯現(xiàn)出來:“孩子應該叫什么名字呢?”“彼得·羅森鮑姆。”“彼得·以色列·羅森鮑姆?!瘪R上被糾正,因為“彼得”這個名字在德國只配雅利安公民。甚至后來,羅森鮑姆的妻子被德國總領館約去面談:只要她答應與丈夫離婚,就可以為她在法租界弄一套房子并在物質上給予支持。妻子拒絕,隨之而來的是丈夫的被剝奪德國國籍。他們的愛情被隨意拆分,尊嚴被無情踐踏,他們的掙扎不被重視。
隨著日本偷襲珍珠港、占領上海,德國頒布了新的帝國公民法:凡是還擁有德國國籍的流亡者都是無國籍者。他們現(xiàn)在不再有個人證件,更不存在領事保護。1943年,甚至規(guī)定凡是1937年以后抵達上海的無國籍流亡者全部住進虹口區(qū)東北部的區(qū)域——指定區(qū)域。他們忍受貧窮、饑餓、傳染病,日復一日活下去,卻不知道活下去為了什么。此時,流亡者與中國難民擠在這個狹小的生存空間里相依為命?!叭缃裨诹魍稣吆秃缈趨^(qū)貧窮的中國居民之間出現(xiàn)了許多友好的氣氛。猶太人遭到希特勒的迫害,中國人受到日本人蹂躪,貧困折磨著所有的人。”(克萊謝爾194)(這也是他們僅有的和中國人密切的接觸)貧窮和絕望可以逾越身份、地位甚至國籍的鴻溝,散布在所有居住在這里的人,和膚色、種族無關。他們曾經堅持的信仰、信念被現(xiàn)實沖毀,最終還是落在了溫飽——這個最原始最本質的問題上。“他們的生存已經模糊不清、毫無意義,他們甚至在懷疑:“我”到底是什么?是持續(xù)不變的、搶在“還沒有”忍受過之先的“一如既往”?任人宰割的一團、疲憊的行尸走肉。(克萊謝爾 212)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是一個活下來的人。
自我的喪失,身份的掙扎,流亡者們茍且活著。陶西格身體每況愈下,無法自理,直到再也爬不起來;陶西格夫人則在修女烤房以外的時間拼命扎進凱勒的小說里,陶醉在閱讀中。布里格曾擁有過一段黃金時期——“透納時期”。偶然的機會成為了猶太富商哈同先生的藝術顧問,從而搬到了上海的“西方”:現(xiàn)代化的居住環(huán)境、中國保姆,還有愛狗比西,搖身一變,境遇完全不同。但是透納時期注定不能持久,他不可能為哈同弄來透納的真跡,事實上他們的現(xiàn)狀也就如透納筆下的畫一樣,憂郁、灰暗、神秘莫測。而他身份轉變,也注定只能曇花一現(xiàn),如夢境般消逝,只能重新回到自己的猶太區(qū)域。
在經歷了流亡之初的焦慮、無所適從,再到想方設法進行身份掙扎,獲得活下去的機會,塵埃落定的最后,一些被“移植”的人們注定要離開遙遠的上海,從而也需要對自己的身份進行重構。而就像大部分流亡者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他們并沒有融入到上海的環(huán)境中,而是固守著自己的身份,這樣,其身份的重構似乎也理所當然一些。齊格蒙·鮑曼的理論在此得到了印證:無論流浪者走到哪里,他都是個陌生人,他永遠不是“本地人”,“定居的人”,不是“土壤有根的人”,因此變得不太適應這個地方會更好一些。畢竟其他地方的召喚,尚未嘗試的地方的召喚,可能更殷勤慷慨……(鮑曼 36)
1945年9月3日,猶太人區(qū)解散。這是上海猶太人一直以來翹首期盼的結果,人人都可以各奔前程。上海這個在希特勒年代為他們提供保護傘的避風港,很明顯被遺棄了。除了少數(shù)在上海有家庭的人留下了,大多數(shù)人都毅然選擇離開。然而對于他們而言,最基本的問題:我們是誰?我們該到哪去?卻不是那么容易回答。很多人前往了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或者其他的國家,在他們看來,歐洲不適合回去,其他地方的召喚似乎更誘人。
但還有一些人,他們迫切需要尋根。就如作者選取的小說中的主角們:陶西格夫人想念兒子,也不想再成家,最終與兒子重逢在維也納,至少還有一個家作為自己的期盼。對于布里格而言,只有一個目的地:一心渴望回到柏林,盡管拉扎魯斯提醒他柏林已經毀滅殆盡。在他心中,柏林是那樣美麗,以至于沒有絲毫的懷疑:一定要回到那兒去,回到那石堆里去。(克萊謝爾290)他是被柏林大學的教授召喚返回家園的,這讓他振奮,在他看來,他關于藝術收藏的著作,關于水彩畫的著作,關于女人臉譜的著作,都沒有被遺忘。被認可被需要讓他感覺受寵若驚,更堅信了他回到自己鐘愛的柏林的意愿。此時的他幾乎迫不及待想回去:柏林值得去,任何時候都值得去,柏林好像近在咫尺,而上海似乎距離一切也不太那么遙遠了。(克萊謝爾 292)事實上,上海之所以在流亡者心中距離如此遙遠,不只是位于遙遠的遠東,更多是因為身份的陌生——遙遠的認同距離。返回過程災難重重:國際難民組織的大嬸們將他們像運送貨物一樣搬來轉去,絲毫不考慮他們的意愿,行程一再耽擱,由于偶然的機會才僥幸回到柏林。德國的報紙根本不對上海流亡者的主題感興趣。“您就不想知道有關我們的事嗎?”(克萊謝爾 302)人們漠不關心,德國的衰落和蕭條是主題。他們還活著,有什么資格要求更多的關注呢?戰(zhàn)后的柏林讓他失望,到處是廢墟和灰燼,醫(yī)院的死亡是他最終的歸宿。他回去重構身份的夢想最終破滅。
拉扎魯斯從疾病中掙扎出來,戰(zhàn)爭的結束再次讓他煥發(fā)出熱情洋溢的積極性。他不斷給各個新聞和圖書出版社寫信,不斷收集各種信息,想把上海的消息傳向世界。他的目標是:為自己建立一種生存,重建作為書商的輝煌。他甚至都不愿前往美國,或者幻想腰纏萬貫的大叔生活,他想回歐洲,返回自己的家園。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回到柏林,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干什么?!吧娴挠呀浭艿搅宋廴?,哪兒也沒有立腳之地,到處都是廢墟和安逸的遺忘?!保巳R謝爾323)前途迷茫,在返回德國途中,他曾試著去倫敦見他原來組織“新開端”的一些老成員,然而這個組織已經不存在,他們?yōu)榱嗽谟痉€(wěn)腳跟已經放棄了政治運動。事實上,他一無所有。他是猶太人,但并無信仰,而且被取消國籍的人,信仰有無并不重要?;貋?,一切都沒有意義。他不屬于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組織或者國家。與世界各地的流亡者保持通訊往來對他而言最有歸屬感。納粹時期受納粹迫害,戰(zhàn)后的一切組織并不會為戰(zhàn)敗國德國流亡者著想,他們是被邊緣化的群體,甚至共同經歷過流亡生活的人都無法相互感同身受,最終只有通過錄音的方式,保存下殘存的記憶。
布里格和拉扎魯斯重回柏林重新構建自己昔日身份的希望無一例外都落空。這樣的結局是可悲的,也是必然的。他們和“二戰(zhàn)”后從蘇聯(lián)歸國的德國戰(zhàn)俘一樣,盡管故地的人理論上希望他們回來,但在外的流亡經歷使得他們不再是原來的自己,而身邊的人、事也在他們缺席的時間不斷變化。要想回到原來的狀態(tài)根本不可能。他們畢竟是社會中極少一部分人,位于邊緣的群體永遠不會得到主流的話語權。這也是經由“他者”——他們看到的他人眼中的自己——小眾、怪異的身份決定的?!吧矸菟笧楹??不是只有經由他者我們才知道我們自己是誰、代表什么嗎?”(凱文·羅賓斯 104)
《上海,遠在何方?》盡管是克萊謝爾首次嘗試用小說展現(xiàn)上海猶太人的遭遇,但作家對這段歷史20余年持續(xù)不斷的關注、研究,早已經在頭腦中形成了鮮活的人物形象,完全可以在虛構與史實之間游刃有余。此外,克萊謝爾還于早期創(chuàng)作了關于上海猶太人的四部廣播劇,以及獲得德國圖書獎美譽的姊妹篇《聯(lián)邦法院》,將希特勒時代猶太流亡者的曲折命運深刻展現(xiàn)出來,引人深思。流亡者的身份問題是作者致力的一個重大主題,她讓這些幾乎被遺忘被忽略的群體發(fā)出有力的聲音,并得到現(xiàn)代人的關注。猶太民族本來就是流浪的民族,他們也一直在找尋自己的身份。而德國戰(zhàn)后反思文學作品卷帙浩繁,真正表現(xiàn)流亡者流亡經歷的主題很少見,流亡上海猶太人的故事更鮮為人知。就如克萊謝爾在接受采訪時說:“而我的關注點,是戰(zhàn)爭中最普通的受害者、老百姓,他們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聲音,但是沒有文學作品把這些表現(xiàn)出來。”在很多官方的文獻中,避難上海的猶太人要遠比留在歐洲的同胞幸運,但在精神上他們的痛苦是難以言說的。上海與歐洲的距離,很遙遠;而身份認同的距離,似乎更遠。
注解【Notes】
[1][德]烏爾蘇拉·克萊謝爾:《上海,遠在何方?》,韓瑞祥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譯者前言第1頁。(后文對小說原文引用只括注對應頁碼。)
[2]孫若茜:《上海,遠在何方?》,載《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13年第37期,第164-165頁。文章為《三聯(lián)生活周刊》對克萊謝爾的采訪。
[法]阿爾弗雷德·格羅塞:《身份認同的困境》,王鯤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
[英]安東尼·吉登斯:《現(xiàn)代性與自我認同:現(xiàn)代晚期的自我與社會》,趙旭東、方右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8年版。
[英]凱文·羅賓斯:《撕裂的身份——土耳其/歐洲》,載斯圖亞特·霍爾等編著:《文化身份問題研究》,河南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英]齊格蒙·鮑曼:《從朝圣者到觀光客——身份簡史》,載斯圖亞特·霍爾等編著《文化身份問題研究》,河南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德]烏爾蘇拉·克萊謝爾:《上海,遠在何方?》,韓瑞祥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
孫若茜:《上海,遠在何方?》,載《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13年第37期。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
Shanghai fern von wo
is a novel of the German writer Ursula Krechel, who has won the German Book Prize in 2012. The book describes the living situation of the 18 000 Jewish refugees in the Nazi period in Shanghai and has been widely praised by critics. The mix of facts and fi ction, the delicate language and the fragmentary memories, all these reproduce the hardship and bitterness of the life in exile. All kinds of the exiles experienced various identity crisis. This article tries to explore the identity problems of the Jewish refugees in Shanghai with the help of identity theory from three aspects: the loss of identity, search for identity and the identity reconstruction.exile the loss of identity search for identity identity reconstruction
向蘭英,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為德語語言文學。
作品【Works Cited】
Title:
Search for the Identity of Exiles inShanghai fern von 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