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旭

靈魂的光輝

□張正旭

小方從土建系剛畢業(yè)，就毛遂自薦到一家樁基工程公司打工，在工地上做樁位測繪員。

新工地坐落在繁華的市中心，還沒有開工，工地上只有看門的老大爺和小方。工地圍墻四周是鱗次櫛比的高層建筑，都是居民住宅樓。正是七月酷暑時節(jié)，天氣悶熱，小方睡不著覺，感覺無聊，就索性把經(jīng)緯儀搬出來，在院子上支好，看天上閃爍的星星。他無意中移動經(jīng)緯儀的鏡頭，讓他耳紅心跳的一幕死死地咬住他的目光—對面十樓的衛(wèi)生間有一個女人，赤身裸體站在水龍頭下沖澡，豐滿的胴體一覽無余，白亮亮的水花在她細(xì)膩的肌膚上滾落。

她洗完澡，關(guān)閉了自來水。然后，她雙手?jǐn)n了攏濕漉漉的秀發(fā)，徑直來到落地玻璃前，伸手拿個梳子梳理頭發(fā)。她隱私部位無遮無掩暴露在小方的視線內(nèi)。小方此時心潮起伏，頭腦血液往上涌，兩只眼睛瞪得像鼓脹的雞蛋，嘴張得像呱呱大叫的青蛙。他屏氣凝神，害怕錯過一分一秒觀賞的時間。直到女人穿好衣服，走進臥室，小方才緩過神，張口喘著粗氣，額頭閃動涔涔熱汗。

小方?jīng)]有戀愛經(jīng)歷，連女人的手都沒有碰過，今天是他第一次偷窺女性。那個被偷窺的女人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就“走光”了。她大概認(rèn)為，自己住在十層樓上，在衛(wèi)生間沖澡不用拉窗簾，人的肉眼視力再好，也望不見的，只要把自己房間的門一關(guān)，就萬事大吉了。

小方那天躺在床上一夜無眠，輾轉(zhuǎn)反側(cè)。他的腦海像放映的電影屏幕，一會兒閃現(xiàn)那個女人沖澡的鏡頭，一會兒心頭又自責(zé)與愧疚—畢竟，偷窺是卑鄙可恥的行為。

每到夜晚，小方不能控制自己，他就把經(jīng)緯儀支好，調(diào)好鏡頭，觀看那女人衛(wèi)生間最佳的角度。那個女人大概是單身，小方?jīng)]有看見過她房間有其他的人來過。她一般晚上八點左右下班，回來后，先打開衛(wèi)生間的燈，開始沖澡。

好幾天，晚上八點鐘左右，小方都沒有看見那個女人洗澡了，她的衛(wèi)生間一直黑著。這幾天，小方失魂落魄，神不守舍，坐臥不寧，他都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感到好笑。

一天，小方剛支好經(jīng)緯儀，那個女人衛(wèi)生間的燈突然亮了，小方精神一振，喜不勝收，他兩腿叉開趴在經(jīng)緯儀前聚精會神地觀看那女人洗澡。

驀然，那女人剛站在水龍頭下沖澡，一個踉蹌就跌倒在衛(wèi)生間里，水龍頭的水在“嘩嘩”地往下流淌，在她身上濺落水花，她一直沒有爬起來。小方此時很驚訝，腦海里立即閃現(xiàn)一個不祥的征兆：“她可能突然患急病，昏厥過去了，若不及時搶救，就有生命危險！”

他想到這里，就在口袋里摸手機，準(zhǔn)備撥打120救護電話。他又停止了手指的移動，轉(zhuǎn)念想：那個女人赤身裸體躺在衛(wèi)生間里，又是單身，洗澡的時候門都緊緊關(guān)閉，透明的玻璃正對著這個工地，又沒有拉住窗簾，我一打救助電話，別人一定會懷疑我在偷窺，那我以后還哪有臉做人？小方又看了一眼那衛(wèi)生間，水龍頭的水還在流淌，女人躺在那里仍沒有起來。人命關(guān)天，我不能見死不救！還是先救人要緊！小方下定決心，在手機上撥打120和110救助電話，他知道，她的房門緊閉，需要警察幫忙打開門，這樣可以協(xié)助醫(yī)生施救，她就能贏得救助寶貴的時間。

很快，120與110都趕到了女人樓下，警察幫助醫(yī)生先打開門，女人被抬進120救護車，向醫(yī)院方向呼嘯而去。

女人因為這幾天在公司加班，吃住在公司，整天待在空調(diào)房間，身體本來又不太好，從熱空氣里回來沖冷水澡，身體過于疲憊，血管一收縮，人就失去應(yīng)急能力，就休克倒下，不省人事了！

女人住了幾天院，康復(fù)回到家中療養(yǎng)。她很納悶，自己把門關(guān)得牢牢的，誰能看見自己洗澡呢？她認(rèn)為自己房間被人裝上了攝像頭，她把衛(wèi)生間檢查個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地方。

她正在納悶，轉(zhuǎn)到落地玻璃前，才恍然大悟，是自己疏忽，每次洗澡的時候都沒有拉窗簾，一定被人偷窺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判斷，她站在玻璃前，她的目光警惕地巡視，工地上移動的鏡頭“出賣”了偷窺者的秘密。

一天，小方正在電腦里“斗地主”，讓他吃驚的是，他每天偷窺的那個女人走進他的辦公室，她笑靨如花，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笑著問小方：“你們這里有幾個人上班？”小方做賊心虛，汗水從額頭閃動，忐忑地說：“上班的只有我一個人，另一個人是老大爺，他看工地的！”小方讓女人坐下來，給她倒水，他的手在顫抖，他不知道，今天女人來有什么目的！她說：“不要客氣！謝謝你救了我一命，這一封信是我寫給你的！”說完，她轉(zhuǎn)身走開。小方一哆嗦，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茶水濺了滿褲子的水花。

小方膽怯地打開信件，娟秀的字體躍入他的眼簾。

親愛的先生：

我們素昧平生，是你在偷窺我洗澡的時候，救了我的一命，非常感謝你！每個人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都有致命的弱點。你在我暈倒的瞬間，勇敢撥打救助電話，卑微的靈魂也因此走進了陽光中，崇高點燃了你勇敢的內(nèi)心世界，也是你靈魂耀眼的光輝！我接受人性中的卑微，這樣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希望你從卑微的陰暗里走出來，走進陽光中，擁抱嶄新的生活！我請你喝咖啡，請把你的電話號碼發(fā)來！等你！

10樓姑娘：艾琴

電話：139xxxxxxxx

小方看罷信，紙張從他手中悠然滑落……

（原載《小說月刊》2014年第8期 江西劉名遠(yuǎn)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