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
霧中雜事[組章]
徐江
徐江,詩人、作家、文化批評家。生于1967年,1989年畢業(yè)于北京師范大學(xué),多年從事媒體、圖書的策劃及編輯工作,先后在百余家媒體開有專欄。著有作品集《雜事詩》《雜事與花火》《我斜視》《啟蒙年代的秋千》《十作家批判書》《十詩人批判書》等多種。有作品被譯為英、德、韓、日、馬其頓語等文字。
雨天??蓱z的動物們都跑回家去。鳥、昆蟲,還有人什么的。那些花草無家可歸,只好撐著傘在原地等著。
但愿它們等的時間別太久了。
霧里的腳步有點像電影里軍隊開進小城
霧里也有詩的遺?。河嘘P(guān)牛在濕漉漉的原野上走,以及一些雷同和另類的愛情
霧在你的自行車座上滴了幾滴露水
霧里有雞叫,有肅殺,有外省城市早晨短暫的沉默,有壞心情
霧讓一些模糊的事情日漸清晰起來,比如小時一次罰站,足球場上的一次漏判,回家在街角處扮過的幾個鬼臉
霧沒有聲帶。沒有手機。霧大起來
霧把窗簾后我孤獨的臉遮沒,朋友你只聽到了我放松平常的聲音
如果這時你想哭,但你還是不要哭
因為霧在這片土地上,會散的
正要動筆寫一篇題為《駕駛》的隨筆,忽然想:此刻不正在駕駛嗎?
鍵盤和鼠標是方向盤(過去是筆),電腦屏幕是車(過去是稿紙),載著靈魂。
那是今秋的第二場雨。
在去早點部的路上。遠遠看見一輛路邊??科嚨姆较虮P上,有一只白色大鳥,忽高忽低,轉(zhuǎn)換著,挪動身子。
照身材看,是鴿子吧。于是接下來想象,它是怎么進了駕駛室,主人在哪兒,它是被關(guān)在了里面,還是特意避雨……
走近了:是司機的兩只穿白襪子的腳。
街上,一個媽媽抱著娃娃在我前面走。她迎面,一個父親牽著娃娃走來,擦肩,錯過。
兩個娃娃,不一樣的年齡,身上的棉衣卻一樣紅,都帶著小小的風(fēng)帽。那風(fēng)帽,樣子跟我小時候衣服上的一模一樣。
人們,你們想抱我到什么地方,又要領(lǐng)我去哪兒?
彼岸的某某,贏了某某。
“領(lǐng)先二百萬多票,估計大局已定?!闭粗辈サ睦嫌眩丝贪l(fā)來了短信,通報最新選情。
當(dāng)然,我說的是臺灣。
整整一個晚上,天津浸在雨里。
一冬只下了一場像樣的雪,這一場春雨,多少可以緩解農(nóng)田的旱情吧。身為普通市民的我,彼時發(fā)如此遐想。
有時
雨在此岸詩人的天平上,重過彼岸的山呼海嘯。
坐下十分鐘后,覺得有什么不對。
我說幾句,那里叫一聲。我再說,那里又叫。隔一段還會蹦出一連串的叫,像好幾只在開會。
“是皮皮的鳥,”李偉說,“只剩這一只了,還養(yǎng)過幾只,都死了?!?/p>
“也許是太孤單了吧,它想要和人交流。”接著我拙劣地學(xué)了兩聲鳥叫,鳥籠那里有反應(yīng),但好像有點遲疑。
我不敢再學(xué)了,拼命克制著自己想用聲音,幫它驅(qū)散孤獨的念頭。我怕它在瞬間的興奮后明白過來。再聰明的鳥,也不應(yīng)該讓它把人的絕望,再體會一遍。
忽然想起小時黎明街道上跑過的馬車。藍蒙蒙的天光,有的拉著菜,有的拉著大糞,嗒嗒的馬蹄聲打在人們靜悄悄的晨夢外面。
還有夜晚的馬車,拉著磚,巨大的影子投在路燈下,在街邊墻壁上,一輪輪反復(fù)傾倒下去。
多數(shù)馬的屁股后面,都綁了一個接糞的兜子。即使這樣,拉著車奔跑著的馬,還是時不時會把糞濺到柏油路上。
好像沒怎么見過雨里的馬車,雨后的倒是有一些。不過,無論如何,它們在城市已幾近消失了?;蛘哒f——它們轉(zhuǎn)到了另外一個藍蒙蒙的世界,嗒嗒跑著,馱著糞、蔬菜,和那些睡眼蒙目龍孩子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