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功俊

評 理

□孫功俊

一大早，村長正準(zhǔn)備出去，卻聽到外面有人吵吵嚷嚷地進(jìn)了他家院子。他一看是村里的愛枝和大嘴，后面還跟著幾個村民。兩個人一進(jìn)來，就說要讓村長給她們評評理。

愛枝是二民的女人，大嘴的男人前年在外打工死了，成了寡婦，這倆人是鄰居，平時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村長就問她們怎么回事？兩個人都爭著說，嘁嘁喳喳，到最后村長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為了錢的事。

今天一早，愛枝去找大嘴，說半年前大嘴跟她借了一百塊錢，現(xiàn)在她家要買肥料，手里沒錢了?？纱笞靺s說沒向愛枝借過錢，愛枝就火了，說她怎么賴賬？接著就吵起來了，不管鄉(xiāng)親們怎么勸，這兩個人都聽不進(jìn)去。沒辦法了，只好來找村長……

村長看兩個人那架勢，不來個你死我活是不肯罷休，便說，你們兩個為這點事值得這么動肝火呀？

愛枝是村里出了名的人來瘋，見村長這么一說，跳起來罵道，今天當(dāng)著村長的面，誰賴了錢不還，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大嘴雖沒愛枝那么大聲音，卻也還擊著。愛枝還想把這件事詳細(xì)地跟村長說，村長阻止了，村長說，我沒時間聽你們說過程。愛枝，剛才我也聽明白了，你不是要那一百塊錢嗎？愛枝“嗯”了一聲，村長就從衣兜里掏出一百塊錢來，遞到愛枝手里說，我給你一百塊錢，就等于啥事也沒有了。愛枝紅著臉說，村長，這怎么行呢？我怎么能要你的錢呢？村長說，怎么不行呢？你不是借出去一百嗎？愛枝點了點頭。村長又說，現(xiàn)在這錢又回到你手里了，就等于你從來沒借過，這不就行了嗎？

愛枝琢磨著不對，可錢已經(jīng)在她手里了，村長也轉(zhuǎn)身走了。

圍觀的鄉(xiāng)親都有些意外，村長就是村長，評起理來也不一般，三下五除二就給解決了。大家也不再看了，就散開了。

村長把事情調(diào)解完了，他女人卻埋怨他，人家評理只動動嘴，你可好，賠上錢了。

村長說，你知道啥呀？我要是聽她們說，就是一天一夜也聽不完，只能快刀斬亂麻了。

女人說，可你也不能賠錢呀？村里的事多，評一回賠一回，你還不賠得光屁股嗎？

村長說，這評理的事，就得先壓事，都在氣頭上，說誰都不好使，等事情一過去，再處理就好說了。你放心，那錢我不會賠的，到時會有人把那錢送回來。

到了晚上，村長吃完了飯，突然有人敲門。女人打開門，見站在門外的竟是大嘴，她一進(jìn)門就對村長說，村長，你看今天早上那事，我確實沒向愛枝借錢。

村長說，我知道，你家里雖然困難，但也不是借了錢不還的人，我們住在一個村這么多年了，誰不了解誰呀？

大嘴接著說，可那本是我們的事，怎么能牽扯上你，讓你出錢？我把錢還給你。說著，拿出錢放在桌子上。村長拿起錢要還給大嘴，兩個人拉扯了半天，大嘴最后扔下錢，消失在黑夜里。

關(guān)上門，村長就對女人說，看來這事明白了，是大嘴賴賬。我替她出了錢，她心里過不去，就來還錢了。村長又吩咐女人說，這事就算完了，你千萬別說出去。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愛枝。愛枝嘴快，開門見山地給村長說，你給了我一百塊錢，可我想不是這個理，別人欠我的錢不還，我怎么能要你的錢呢？說著也把一百塊錢放到桌子上。愛枝放了錢就跑了，喊也喊不住。

愛枝走后，村長女人卻一下笑了，說，這下好了，不但沒賠錢，還賺了一百塊錢。

村長說，不行，這錢我要還回去。

女人說，怎么還？我看這錢你是還不回去了。

村長說，你看我怎么還。村長掂量再三，最后決定把錢還給大嘴，她家里困難。想到這，村長就出去了。

到了大嘴家，大嘴家的院門還半開著，村長進(jìn)去剛要喊人，卻聽到大嘴和她兒子在屋里說話。大嘴兒子說，媽，你怎么能這樣呢，家里再窮也不能賴賬。大嘴說，媽也是一時記錯了，她脾氣暴躁，一聽我不承認(rèn)，就跟我吵起來。到后來我想也不能承認(rèn)了，我把錢交給了村長，也算是還賬了。

村長站在院子里一想，這錢還真是不能還了，現(xiàn)在進(jìn)去不等于打她的臉嗎？村長悄悄地退了出來。

村長又到了愛枝家，愛枝家的門竟然也是半掩著，并且她也在屋里和她男人二民說話。二民正說著愛枝，你怎么這么糊涂，我們和大嘴家鄰居多年，大嘴家困難，你為了一百塊錢這么鬧，值嗎？愛枝說，我也不想和她吵，她要是說沒有錢，我還能逼她嗎？可她還不認(rèn)賬，我就火了。后來，我也后悔了，才把那錢又退給村長了。二民說，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你要那錢嗎？不光是因為她家困難，而且我確實欠她家的。愛枝問，你什么時候欠她家錢了？

二民說，前年我和大嘴男人在一起打工，突然生病去醫(yī)院，我手里錢不夠，就向他借了一百，沒想到當(dāng)天他就出事了。回家后看到大嘴，我沒把那事說出來。大嘴向我家借錢，我本想不要那錢，就算還了一個心債……

愛枝說，你怎么不早說，我們家是欠錢不還的那種人嗎？幸虧我把錢給了村長，這也算是扯平了。

村長站在屋外想，要是現(xiàn)在進(jìn)去還錢，又等于打這兩口子的耳光。

村長一下為難起來，這理自己該怎么評呢？

（原載《廣西文學(xué)》2014年第6期 邊際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