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榮

民國年間，貴州西部的一個小縣城周圍匪患橫行。

一日，一伙土匪劫持了一個過路人。被劫的是個干巴瘦小老頭，身量非常矮，雙目枯黃，下巴長著少許稀疏的胡須。

一名叫“二炮”的小嘍羅搜遍他的隨身行李，一臉沮喪地搖搖頭說：“奶奶的，沒樣值錢貨！”

匪首胡麻子聞言，眼皮都不抬一下，“挖個坑，埋了！”

“慢！”小老頭急道，“要錢是吧？我馬上變錢出來！”

胡麻子冷哼一聲：“變錢？咋變？”

小老頭道：“我寫上一幅字，你們拿到縣城書畫行換錢就是！”

“能換多少？”胡麻子面無表情。

小老頭一臉自負：“300大洋！”

匪眾倒吸一口冷氣。

胡麻子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半晌吐出一個字：“寫！”

小老頭如臨大赦，慌忙翻出筆墨紙張，風拂溪柳般寫下“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幾個大字，而后落款、蓋印。

胡麻子接過來，仔細端詳半天，而后交給小嘍羅“二炮”，吩咐他帶上字幅，快馬加鞭趕往縣城。

小老頭被眼蒙黑布，跟著土匪回窩。一路上，他和胡麻子一問一答。

“叫啥？”

“鄙人章先冉。”

“為啥上山？”

“圖個清靜。”

“圖啥清靜？”

“想在山里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讀書、寫字?！?/p>

“城里不清靜么？”

“鄙人不喜見客，厭煩應酬?！?/p>

第二天黃昏時分，一臉喜色的小嘍羅“二炮”回來了，帶著用字幅換來的300大洋。

眾嘍羅跟打了雞血般興奮，“咱們還用得著在刀尖上舔血嗎？每天讓這老頭不停寫字換錢不就得了嗎？”

但是胡麻子不肯再逼迫章先冉，他在山寨里殺翻一口大豬，兩只肥羊，擺下拜師宴，從此做了章先冉的學生。早年，胡麻子念過私塾，學過寫字，功底扎實，后來家道敗了，沒錢念書。

章先冉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五大三粗的胡麻子具有極高的書法藝術(shù)天賦，多年的從匪生涯則賦予他狂放不羈、雄渾恣肆的藝術(shù)風格，然其有一致命缺憾：霸氣過于外露。

章先冉的隨身物品中，最多的是書，他命胡麻子朝讀書，暮練字，手把手傳授其書法藝術(shù)真諦。

兩年后，胡麻子覺得自己有了道道，于是寫了幅字，偷偷命小嘍羅“二炮”拿到縣城書畫行，居然換了100大洋。

不久之后，縣城的保安團進山剿匪，胡麻子一伙不堪一擊，作鳥獸散。事后得知，正是他的那幅字闖了禍。原來，保安團一隊長無意中發(fā)現(xiàn)，縣城某書畫行一賣品中的字跡有些眼熟，似乎與數(shù)次綁票案勒索信中的字跡如出一轍，當即順藤摸瓜，成功抓獲經(jīng)常在縣城踩點的小嘍羅“二炮”。一番嚴刑拷打后，“二炮”全部招了，保安團隊長令他戴罪立功，領著保安團突襲匪巢……

重獲自由的章先冉每天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如癡如醉地練字。

每晚，總有一條黑影偷偷翻過院墻，溜進他家里，跟著他學習書法。那黑影不是別人，正是被官府四處通緝的匪首胡麻子。

章先冉說：“徒弟，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早就想金盆洗手，但是在弟兄們面前開不了口。明知道官府熟悉你的字，故意讓‘二炮拿著你的字幅去賣……”

胡麻子笑而不答，字寫得越來越好了，只是無人收藏，縣城的書畫行也再沒有賣過他的字。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