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喜

封龍縣城大街正中路北有一姓劉人家，世代行醫(yī)。門口掛一匾額，上書兩個鎏金大字：“神針劉”，落款寫題額人的名字是常善任，字體飄逸俊秀，頗有羲之風(fēng)骨。常善任是江南人，乾隆初年進士及第，授封龍縣知縣。常知縣幼年得過喘憋病，落下哮喘病根，在江南遍訪名醫(yī)不治，到封龍縣任上，聽說小兒喘憋在封龍縣一帶是常見病，民醫(yī)劉春和一針就能治好，就請劉春和給自己治病，不想只扎針三次，竟然痊愈。常知縣感念劉春和治病之恩，親書“神針劉”，選了上等木材制成匾額，帶領(lǐng)三班衙役敲鑼打鼓送到劉春和家中，掛在家門口上。劉春和門口掛上“神針劉”匾額后，人們見了劉春和就稱呼“神針劉”，慢慢的他的名字倒被人忘記了。劉春和的后人行醫(yī)，人們也稱呼“神針劉”。

封龍縣城有“神針劉”，外鄉(xiāng)人就不敢再來掛牌行醫(yī)。誰知到了民國二十二年，在“神針劉”家對面有人盤下一個鋪面，開了一家秋山西醫(yī)診所。秋山看上去三十來歲，身材不高，穿西服系領(lǐng)帶，留八字胡，戴金絲眼鏡，走在街上，倒成了古城的一道風(fēng)景。秋山診所門可羅雀，常年無人問津，秋山似乎也無意為人治病，太多的時間到城外游山玩水，走遍了封龍縣的所有地方，閑著沒事就到“神針劉”診所坐坐，有意無意的扯些醫(yī)道。這時“神針劉”是第七代傳人劉翰卿坐堂問診，他為方便病人把門口西邊院墻拆了蓋上大堂屋，診室也開在街面上。劉翰卿年紀二十剛山頭，身材高大，方面大耳，鼻直口方，頦下虬髯飄灑胸前，看樣子極像畫像的劉春和。秋山和劉翰卿說話，總是屁股坐在椅子半邊，仰頭專注看著劉翰卿的顏面，顯露出一副謙恭的模樣。遇到劉翰卿給人扎針治病，秋山就說，“我在這里不合適，改日再來。”知趣的離開。劉翰卿也不挽留。

一天，劉翰卿外出為人治病，深夜方歸。見自家街門虛掩，心中生疑，輕步走到院中，聽到書房里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就等在門口。一個黑影潛出門來，劉翰卿一個掃堂腿下去，那人哎吆一聲，應(yīng)聲倒地。劉翰卿一把撕下那人面具，拿手電照看，賊人竟是秋山。秋山懷中塞著偷盜的醫(yī)書，散落在地，劉翰卿撿起來，說：“這都是平常的醫(yī)書，你要看只管張口，何必做如此卑鄙齷齪之事！”秋山從地上爬起來，說：“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隱瞞。我是日本人，畢業(yè)京都醫(yī)科大學(xué)，喜歡中醫(yī)。神針劉名揚四海，醫(yī)術(shù)又從不傳外人，秋山疑有古方秘籍，無奈出此下策，還望老兄看往日情面，放小弟一馬?！眲⒑睬湔f：“劉家醫(yī)術(shù)全靠口傳心授，從沒有什么古方秘籍，望君今后毋生邪念！”說罷，打開街門，放秋山出去。

從此，秋山便在封龍縣城消失了。

七七盧溝橋事變，日寇占領(lǐng)封龍縣城。住封龍縣城的日軍最高長官殺人惡魔鳩山就是當(dāng)年的秋山，司令部就設(shè)在距“神針劉”診所不遠處的封龍縣縣衙內(nèi)。司令部門前崗哨林立，憲兵在城內(nèi)不斷巡邏，人們也不敢來找“神針劉”看病了。這天，劉翰卿正在診所讀書，忽然有人推門進來，說：“神針劉，別來無恙？”劉翰卿放下書，抬眼一看，身前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留八字胡，戴金絲眼鏡，跨佐官刀的日本軍官，心中一驚，“這不是秋山先生嗎？”

“不錯，正是在下。秋山就是鳩山，以后您就稱呼我鳩山好了?！兵F山說。

劉翰卿問：“鳩山大佐，找我何事？”

鳩山深鞠一躬，急切地說：“犬子病了，請您治病?！?/p>

劉翰卿這才發(fā)現(xiàn)，鳩山身后還站著個日本女子，懷抱一不滿周歲的嬰兒，嬰兒嗓子有痰堵著，呼吸困難，憋得臉面發(fā)紫，命懸一線。

劉翰卿順手從皮囊中抽出一根銀針，扎入嬰兒頭頂正中，嬰兒呼吸不再急促，待一會兒，手指慢慢捻動銀針一次，如是者三次，劉翰卿拔出銀針，裝入皮囊。只見嬰兒一口痰出，呼吸正常，臉色變得紅潤起來。

鳩山一躬到底，說：謝神針劉給犬子第二次生命！犬子的病，在日本常見，一般治不好，就是僥幸治好也會落下哮喘病根。想不到您一針就能治好，神針劉果然名不虛傳?！?/p>

劉翰卿說：“鳩山先生想學(xué)，我現(xiàn)在就教給您?！?/p>

鳩山連聲說：“呦西，呦西?！?/p>

劉翰卿從皮囊中抽出一根銀針，遞給鳩山，自己坐在圈椅上，說：“鳩山先生，在我頭上扎針試試?！?/p>

劉翰卿教鳩山用手捻針，銀針徐徐進入劉翰卿頭頂正中半分，再捻針就滯針不動了。鳩山正要問劉翰卿咋辦，卻見劉翰卿已停止了呼吸。

劉氏族人為劉翰卿舉行了隆重葬禮。不過，劉翰卿并沒有死，他瞞過鳩山參加了抗日醫(yī)療隊。1945年日本戰(zhàn)敗投降，八路軍進入封龍縣城，在受降儀式上人們看到了劉翰卿的身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