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華
跨文體·湖南散文心隨四季流轉(zhuǎn)
易清華
透明的風,在兩岸的綠樹上打盹。靜止的水,在綿密的草蔓上沉睡。這盈盈的一脈,于我是陌生的,但在我的內(nèi)心又覺得似曾相識。船夫彎了一下身子,把手中那支長長的竹竿輕輕一點,一些碎花似的波紋,從水面上緩慢地探出,仿佛一個久遠的夢,最終發(fā)出了一串串細碎、甜蜜的囈語。
在這光滑如絲綢的水面之上,木舟緩緩地朝前滑動。
靜極?;腥蛔谀局凵系奈业男?,完全被這靜所俘虜。我的這一生,還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靜止的河流,靜止得就像內(nèi)心深處的一抹憂傷。它存在著,無色,透明,從不浮現(xiàn)。木舟之外的世界,萬水千山,物換星移,而我只有這緊箍咒似的靜。我一直弄不明白,所謂的滄海桑田,所謂的前塵后世,到了最終,為什么只是一個靜,只是一個止。而更吊詭的是,這個所謂的靜,這個所謂的止,又不是一個靜字和一個止字所詮釋得了的。那么,這造物的奧妙究竟在哪里?
不管有多靜止,毫無疑問,我所乘的這只木舟還是在向前航行,就像無邊無際的時間一直在以我無法感受的方式流動,直到把我淹沒。聽老人們說,這是一條古老的河流,曾經(jīng)很寬,很深,經(jīng)歷過商旅的繁榮與戰(zhàn)爭的洗禮。問題是,那熙來攘往的商船呢,那人吼馬嘶的征戰(zhàn)呢,那洶涌的波濤呢,如今都去了哪里?水看起來是那樣的淺,那樣的清,就像一面鏡子,而這窄窄的河道,業(yè)已寬不過一根釣桿。幾個恍如隔世的釣者在氣定神閑地垂釣。但在這靜止的水面上,有時甚至看不到一個水泡,看不到一只小蟲,會有魚嗎?如果沒有魚,那他們釣的是什么?如果沒有魚,他們的身份是否會因此而改變?抑或,他們不是釣者,而本身就是一條條魚?在這條古老的無名河里,做一條魚的幸福指數(shù)會是多少?
容身在這小小的木舟之上,不禁感慨萬千。我曾經(jīng)熱衷于精致的隱喻,繁復的象征,備受著情感的煎熬,并在煎熬中前行,在前行中煎熬,獨自擦干淚痕,悄悄舔凈血跡。如果我是這樣的一尾魚,這條無名河的水是否能為我療傷?這溫軟的河床是否能成為我受傷靈魂的依靠?就像一面鏡子接納一線微暗的光亮。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水草。它們是那么茂盛地在河床上生長,一條一條整齊綿密地排列著,就像被篦子梳理過一樣,一點也不蓬亂,一點也不擁擠,更沒有任何糾結(jié),就那樣安靜地毫無怨言地托起了這條無名河。是的,沒有一條水草想從水面上探出頭來,就在那水波之下,一味地綠著,一味地鮮活著。是那流動的水改變了它們的脾氣,還是它們減緩了水的流動?這是一種妥協(xié),還是一種抗爭?或者二者兼有,是一種存乎于天地之間的大愛?
此刻,我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條河流。它在遙遠的南非,在一個叫索韋托的地方流著,同時也靜靜地流淌在一首詩里。
在索韋托的一條無名河
一些人說它流動著血
另一些人說它流動著淚
一個首領(lǐng)則說
它流動著健康與純潔
這樣的河水
索韋托人還沒有誰喝過
這首詩歌的作者是一個叫津姬·曼德拉的女人,她的父親就是那樣的一位首領(lǐng),為了一條無名的河流不再流動著淚,不再流動著血,而是流動著健康與純潔,他曾經(jīng)面對鐵窗二十八年,并整整奮斗了一生。
此刻,泛舟在這條無名河上的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充實、安寧與美。
暑假的一天,陪兒子去電影院看學校要求看的電影《孩子在哪里》??赡苁强照{(diào)出了故障,制冷效果不好,加上電影又不好看,我和兒子大汗淋漓,如坐針氈。后來我不得不出去,買了冰鎮(zhèn)飲料和玉米花回來,這才將兒子穩(wěn)住,將影片勉強看完。
這的確是一部比較乏味、沉悶的電影,并不適合兒童觀看,只是內(nèi)容與兒童有關(guān)罷了。講的是四川農(nóng)村的兒童失蹤案。想必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拍的,明顯粗制濫造,技術(shù)上也不過關(guān)。拍得紀實不像紀實,故事不像故事?;蛟S是這個片子有些教育意義,才使得電影院把它從多年的塵埃中翻將出來。兒子一邊吃著玉米花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電影,這不能怪他,片中所講述的故事實在離他的趣味太遠。
兒童失蹤案頻發(fā)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想起來都驚心動魄。還記得有一年,我在一家公安雜志當記者,參與了一個由省委宣傳部牽頭組織的新聞報道組。說的是一個叫秀秀的女孩,在她十九時,突然想起她三歲時被人拐賣,她知道自己是湘南人,留在她記憶中最深的印象是,她的屋后有一條鐵路,她就是在那里被一個“好心”的阿姨給抱走的。當時她在山東的一個海濱城市打工,于是她把信寫到《山東青年報》求助,希望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結(jié)果引起了一個姓姜的記者的關(guān)注,姜記者開始在媒體上為她呼吁,最后得到了公安部的重視。
案子很快就有了進展。說秀秀的家是在湖南耒陽市的一個什么地方。結(jié)果她到了那戶農(nóng)家,電視媒體及時跟進,秀秀又很會講話,和那家父母相認,抱頭痛哭,場面很是煽情,惹得在場的人無不落淚。但是后來經(jīng)過鑒定,她并不是那家的女兒。知道不是之后,秀秀仍然喊那家父母叫爸媽。電視鏡頭看得人心潮涌動。最后秀秀在鏡頭里說,她還要繼續(xù)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也許是受了秀秀一事的啟發(fā),當時我所在的雜志決定搞一個失蹤人口調(diào)查的策劃。記得也是一個炎炎夏日,我和同事老龍和小何去了耒陽市調(diào)查采訪。我們先是采訪了耒陽市公安局,得知在秀秀失蹤的那一年,耒陽,當時還是個縣,就失蹤了兩百四十多個小孩。在公安局的支持下,我們采訪了四五家,這些家庭丟失的都是兒子。印象最深的是耒水邊上的一戶人家,那個痛失愛子的男人號啕大哭,他把十個粗大的手指插在自己的頭發(fā)里,哭得就像一個小孩。他哭了大概十多分鐘,誰也不忍心去打擾他。后來,我看到他那堅硬的手指在他的發(fā)叢間像麻花一樣扭曲起來。我的心不由一酸。
那次看完電影之后,在兒子的要求下,我?guī)麃淼搅讼娼L光帶的一個人造沙坑。在沙坑里玩沙子的小孩還真不少。兒子用剛買的沙具聚精會神地玩起了沙子。而我則坐在旁邊的一個石凳上,開始吃起了事先準備的熟食,并喝起了冰啤。沒想到的是,我突然被四五個小孩子給圍住。有男孩,也有女孩。他們穿著都很簡單陳舊,也沒有大人帶著,應(yīng)該是那些來城里打工的人家的孩子。他們緊緊地盯著我吃的東西,于是我本能地問了一句,吃嗎?他們都說吃,且語速很快,很清晰,很堅定。于是我戴著一次性手套給他們分食物。先是一人一片鹵香干,后是一人一小片魷魚,再后是一人一只小雞爪。他們的小嘴巴辣得呵呵地響,但每張小臉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們總是伸出他們的小手,那黑乎乎臟兮兮的連指甲都看不見的小手,向我伸過來,伸過來。
記得我當時還做了一個小小的類似于惡作劇的試驗,我說,我還有更好吃的東西,但是在家里,誰跟我去拿?沒料到當即就有兩個小孩答應(yīng)跟我回家。美食的誘惑顯然沖淡了他們對自身安全的警惕。
我之所以回憶起幾年前的這個經(jīng)歷,是因為最近在看英國小說家麥克尤恩的《時間中的孩子》。丈夫斯蒂芬?guī)е龤q的女兒凱特去超市購物,沒想到竟在收銀臺旁將女兒丟了,從此凱特下落不明。妻子朱莉承受不了打擊,離開丈夫去鄉(xiāng)間小屋獨居,希望以此來醫(yī)治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斯蒂芬曾去看望過她,但他們無法共同面對失去愛女的悲慘現(xiàn)實,斯蒂芬只好無言離去。不久朱莉又懷孕了。起初她很苦惱,她恨斯蒂芬也恨自己,覺得這會傷害他們苦苦思念的女兒凱特,甚至還考慮過打胎。但隨著時光的流逝,在孕育著新生命的同時,也孕育著新的希望和新的愛,于是朱莉召回斯蒂芬,讓他參與嬰兒的出生,從中體驗生命誕生的神奇與偉大。
麥克尤恩用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孩子的成長是時間的核心,有了孩子,時間才有意義,因為他們是生命的呈現(xiàn)與延續(xù)。
在喧囂的都市待久了,整顆心便像銅墻鐵壁般堅硬,且密不透風,已然感受不到任何美的靈犀與光照。臺灣詩人商禽曾在他的名篇《長頸鹿》中寫道,“囚犯們每次體格檢查時身長的逐月增加都是在脖子之后”,因為他們要“瞻望歲月”,而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往自己的心壁上鑿一個小小的美的“透氣孔”,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就是短暫地出逃。
往往是三五好友,經(jīng)過一番斟酌,選定一個可以作為“透氣孔”的地方:一個無名的寧靜的小鎮(zhèn),兩條河流的交匯處,一泊水庫,一座山寨,一間廟宇……來表達內(nèi)心對美的敬意、感恩和永無止境的渴望。
數(shù)天前,幾個朋友在微信中商量下一個美的“透氣孔”,一個說甲地好,并貼上兩張風景優(yōu)美的照片,一個說乙地妙,附上一段相關(guān)的傳說。就在大家猶豫再三,不能定論之時,一個多日不見的朋友冷不丁地冒了出來:我知道有一個叫初戀小鎮(zhèn)的地方。
初戀小鎮(zhèn)?
當時我心頭一軟,那千年不化的胸中塊壘,仿佛驟然間裂開一條縫隙,有一股咖啡色的巖漿波浪般無聲地翻涌。對,沒有噴濺,也不作呼嘯。留在感覺中的,是麻,是酥,是癢,是微風般的痛,是那積淀深厚,且久違了的情感——溫馨憂傷,但又復雜難言。所有的人屏住呼吸,停止爭論,相信大家的感覺都和我一樣。
于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秋天,幾位好友一同驅(qū)車前往。
初戀是人類愛情萌發(fā)的最初部分,是第一次嘗到情的滋味,而不一定是真正的愛情,比如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他不一定要愛她,但是他對她的喜歡是獨一無二的,不會被別人輕易替代。這樣的解釋未免有些簡單、機械,甚至武斷,但是,誰又能用三言兩語來界定它呢?
在擁擠的車流中緩行,焦慮也好,煩躁也罷,這都是一個城市人每天必修的功課。當我們驅(qū)車向北,離開喧囂的都市,不知不覺間穿行在鄉(xiāng)間公路——兩邊樹木成蔭,遠處山色如黛,鳥鳴清幽,空氣像牛初乳般純靜。在到達那個初戀小鎮(zhèn)之前,幾個人破天荒地談起了各自的初戀。在特定的環(huán)境和主題下講述自己的故事,就像十九世紀那些外國大作家作品中常見的開頭那樣。
盡管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初戀,但我不敢說,每一個人的初戀都令人難忘。有很多人對自己的初戀刻骨銘心,當然,也有不少人的初戀如狂風吹散的塵埃??坦倾懶囊埠茫顼L吹散也罷,在我們的一生中,那初戀的感覺都會像懸垂在遙遠天際的月亮,在黑暗中閃光。
有的濃墨重彩,有的輕描淡寫,有的一臉神往,有的淡然處之。有關(guān)初戀的故事還沒講完,車子就戛然停下,初戀小鎮(zhèn)到了。
這是一個寧靜的城郊田園小鎮(zhèn),當然并不冷清,也不荒涼,和中國那些大多數(shù)發(fā)展中的小鎮(zhèn)一樣,是在一條百年乃至千年的老街基礎(chǔ)上發(fā)展和演變而來的。雖說是城鄉(xiāng)一體化建設(shè),而運行的機制并不是鐵板一塊,有現(xiàn)代化的樓宇、廣場、鋪面、大道,但不是整齊劃一、缺乏個性——悠久的歷史不會徹底地退出舞臺:臺痕上階綠,古老的麻石小路傳來歲月深處的蛩音;草色映簾青,原始的環(huán)境和生態(tài)并沒有被刀砍斧削所戕殘。我們在小鎮(zhèn)上自由地徜徉。曬著太陽的年輕母親與嬰兒,花樹下打太極拳的老人,兩只爭啄著一條蚯蚓的碎花小雞,樹上清脆的鳥鳴,以及隨處可見的殷情的問候與答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下,你永遠不會感到自己是一個過客。
美是需要追尋和發(fā)現(xiàn)的,有時擦肩而過,有時突如其來,同緣分一樣,不是嗎?緣分也是一種美的表現(xiàn)形式,就像多年之后,你在突然面對那段消失已久的初戀之時,那種朦朧與未知之美,在你的記憶之中變得清晰。這種偶然的邂逅,總是讓你猝不及防,怦然心動。
緩緩地穿過一條街道,我們來到了小湖邊。與其說是一個小湖,還不如說是一個池塘。在一排排碧樹的守護下,幾只小鳥在低飛,水草在秋風中微漾,云水一色。周邊環(huán)繞著一幢幢低矮的歐式風格建筑,竟然還有個洋名,叫著斯特洛小鎮(zhèn)。在小鎮(zhèn)上坐車北上,公路兩邊是收割后的水稻田,遠處是低緩的黛綠群山,不一會兒就到了飄峰水庫。沿著水庫往上,一座古塔隱約在山林中,據(jù)說這座古塔已有千年歷史。沿著一條山徑往上爬,來到一座古寺,一個僧人盤坐在藤椅上打盹,我們沒有驚擾他,燒了一炷香之后悄悄離開。翻過一個山頭之后,我們經(jīng)過一片茶園和一溜露營基地的小木屋,來到了一個叫慧潤的鄉(xiāng)村會所。熱情好客的女主人給我們送來了自制的綠茶,自產(chǎn)的花生、瓜子,還有自釀的葡萄美酒,供我們坐在室外的木椅上靜靜享用。
最后,我們才去看了那個綠樹掩映下的故居,這就是著名的板倉楊家,它之所以有名,是因為一個叫楊昌濟的老先生和一個叫楊開慧的小女兒。這個小名叫霞的小女兒死時只有二十八歲。她的手稿塵封五十三年后,終于在故居的磚縫中找到。這個命運多舛的女人寫道:“愛的權(quán)柄,是操在自然的手里。”這也許是八十年后,人們將這個叫板倉的地方取名為初戀小鎮(zhèn)的原因吧。
今天早晨,比以往都要醒得早,時間剛好六點正,臥室里一片漆黑,不見一絲一縷光亮。我不是一個習慣早起的人,要在平時,我絕對會再補一個回籠覺。我喜歡回籠覺,就像喜歡香煙、美酒和美女。即使是睡意全無,我也喜歡賴在床上,直到天亮,哪怕是胡思亂想,或者大腦里一片空白。
畢竟是冬天,盡管臥室里門窗緊閉,窗簾低垂,當我側(cè)身時,被子里還會灌進一絲冷風,我趕緊蜷縮身子,拽緊被角。要不是寒冬,誰會在意一床棉被的重要性?就像站在江堤之上的孔子,要不是人到中年,他怎么會感受到時間的緊迫,從而發(fā)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慨嘆?想到過幾天就是元旦,舊的一年馬上就要過去了,電腦、手機、電視屏上所顯示的時間又將開始一個新的輪回。舊年要翻新篇,一種緊迫之感頓時涌上心頭,回籠覺是無論如何也睡不成了,就干脆從床上爬起,去坦然接受新的一天蒞臨。
已故的英國大詩人菲利普·拉金曾這樣精確地描述過人類與時間的關(guān)系:“日子有什么用?日子是我們活著的地方。它們到來,把我們喚醒,一遍一遍又一遍,要我們樂在其中?!狈评铡だ鸫_實是一個描摹庸常生活的大師。是的,不管是什么人,哪怕再偉大,除了在日子里,試問,還能活在哪里?當然,對日子的感受因人而異,有人感覺到快,有人感覺到慢,有人感覺到沉重,有人感覺到輕松,但是日子的質(zhì)地和結(jié)構(gòu),永遠不會改變。既然不能改變,那我們?yōu)槭裁床蝗ヱ雎犎兆訉ξ覀兊恼賳?,用全身心去擁抱和適應(yīng)它的到來呢?
起床后,盡管屋內(nèi)仍然被黑暗所籠罩,但我沒有開燈,腦子里回放著拉金的詩句,內(nèi)心充滿了寧靜。隨后,我來到了陽臺上,這是三十二樓的陽臺,這樣的高度相當于站在故鄉(xiāng)小山的山頂上,雖說不能放眼全球,卻足以讓人遠眺。在寒冷的風中,我眺望天邊,黑暗的天宇中現(xiàn)出一片魚肚白,一團暗紅的光亮像花朵一樣綻放。
天地間一片寂寥,只身站在陽臺上的我,雖然感覺到寒冷,但內(nèi)心卻無比清晰、堅定。往事在腦海里風起云涌,卻有序,而且無聲。在內(nèi)心中檢視過往的一年,有喜、有悲,有喧囂,也有寧靜。這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就像我的朋友、湖北詩人張執(zhí)浩在他的《歲末詩章》中所表述的那樣,“我想抒情,但生活強迫我敘事”。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都是平常的,在密不透風的生活細節(jié)和碎片中,被習慣與重復所左右的人,大有人在,而永無休止地沉溺在生活的長流之中,在迷惘、頓悟、悲傷與喜悅之中沉浮時,充分地把握自己的內(nèi)心變得尤為重要。于是,我們開始放棄抒情,推拒那種種不著邊際的幻想與浪漫,在認真聆聽別人故事的同時,也一并努力講好自己的故事。
講好自己的故事,在某種意義上說,其實也是內(nèi)心生活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因為一個沒有堅強內(nèi)心的人,是沒有能力講好自己的故事的。還記得一位老詩人在一首詩中這樣講述他的經(jīng)歷:當他年輕的時候,他在生活的海洋中,遙望未來的歲月,就像遙望一個遠在異國的港口,但當他經(jīng)歷了生活的狂風暴雨和驚濤駭浪之后,而今他到達了,而當他回頭遙望年輕的時候,就像遙望迷失在煙霧中的故鄉(xiāng)。是的,無論是異國的港口,還是煙霧中的故鄉(xiāng),其實都是他內(nèi)心生活中最本質(zhì)的部分。
無獨有偶,詩人北島也曾講述他所經(jīng)歷過的歲月,他在一首題為《歲末》的短詩中寫道:“從一年的開始到終結(jié),我走了多年,讓歲月彎成了弓……這是并不重要的一年……而我……向以后的日子借光?!蔽也恢浪谀且荒昃唧w發(fā)生過什么,也許很平常、很平淡,也許很艱難、很沉重,但他還是聆聽著日子那一遍又一遍的召喚,即使歲月彎成了弓,他還是走了過來。其實,我們都和他一樣,平常平淡也好,艱難沉重也罷,但肯定會有收獲,會有啟迪和愉悅。
此刻,站在陽臺上的我,就像站在以往歲月彎成的弓上眺望,讓未來日子的光亮將全身照耀。那是執(zhí)著,也是憧憬,是審視,也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