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河南)
馮琴琴坐在開往一個叫東光縣的長途客車上。苗生書已經(jīng)歪在椅背上睡著了,但自己的手還被他緊緊攥著。馮琴琴扭過頭來仔細看這一張臉,清瘦、稚氣,到底是比自己小幾歲,怎么看都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那天一大早,馮琴琴的辦公桌上突然多了一束玫瑰。她猜這一定又是公司哪個不知死活的年輕大學生搞的鬼。果然,不遠處的苗生書正紅著臉朝這邊探頭探腦。馮琴琴真是太了解他們了。這些剛畢業(yè)的學生,自恃畢業(yè)于名牌學校,年輕傲氣,覺得整個天下都是他們自己的。再過兩年,他們就會消磨掉這股銳氣,一個個都被磨礪得圓潤光滑,像一塊塊被時光沖洗打磨過的鵝卵石,再不會尖銳和突兀。
按照馮琴琴的脾性,對這類小兒科向來是不屑一顧的??赡翘觳恢母畈粚?,竟然沖著苗生書笑了笑?,F(xiàn)在想來,可能和頭天晚上她對著鏡子扯白頭發(fā)有關(guān)。那天,馮琴琴拔掉二十八根后,突然不敢拔了,再拔五根就和馮琴琴現(xiàn)在的年齡一樣大了。
剛畢業(yè)進公司那年,馮琴琴也躊躇滿志,覺得自己年輕,有學歷,五官身段又不差,很快就能找到如意郎君。馮琴琴向往的生活,優(yōu)雅、舒適,端著紅茶賞落日,耳畔琴聲叮咚,咖啡濃郁醉人。這么多年,經(jīng)過不懈奮斗,馮琴琴正在一步一步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也拒絕了不知多少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魯莽小子??山鼛啄?,馮琴琴突然感覺到了席卷而來的危機,感覺自己就像離開泥土包裝上架的玫瑰,一天不售賣出去,隔天就會有幾瓣枯萎凋零,青春眼看皺成一團。
馮琴琴私下也曾經(jīng)和一位聊得來的網(wǎng)友相過親,那次差點沒把馮琴琴的魂嚇破。公園的樹蔭下,網(wǎng)友的手直接就朝馮琴琴的衣服里探,被打掉后居然直奔主題,嘴里還嚷嚷著,裝什么裝,這個歲數(shù)的女人了,我就不信你不想……
那天甩出那一耳光倉皇逃走后,馮琴琴流了整夜的淚。
對于苗生書馮琴琴當然是熟知的,比自己晚五年進公司,家在河北滄州的一個小縣。但現(xiàn)在馮琴琴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前幾天,一次晚飯后兩人過馬路,一直保持著距離的苗生書突然一把抓住了馮琴琴冰涼的手。這一抓,就再沒松開過,直到晚上把馮琴琴帶上自己的床。經(jīng)過那一晚,馮琴琴突然想明白了。人生就是如此吧,不是你的求也求不到,屬于你的逃也逃不掉。
馮琴琴開始后悔昨天早上給美容師的那三千塊錢,那是美容師說的,買那個產(chǎn)品可以美容養(yǎng)顏去死皮。
這錢給苗生書買衣服,多好。馮琴琴想。
前方霧蒙蒙的,馮琴琴輕輕吁出一口氣,手在苗生書寬大的掌里,暖得發(fā)燙,她放心地閉上眼睛,腦袋靠上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