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 王 壟
湘家蕩:綠或慢時的天堂
江蘇 王 壟
滴答的時間在江南的宣紙上靜默,一滴水在開小差時綠成了天堂。
風(fēng),是極其緩慢的,如同鳥的定格、水草的游弋。天空以副詞的范兒,做了湖蕩透明時的前綴。
被眼睛濯洗過的植物,虔誠地蜷伏在取景框的一角。在湘家蕩,所有的綠道、農(nóng)莊、沙灘、濕地……好比是一出戲的群眾演員。
實(shí)力派的鴛鴦、水鴨、天鵝和白鷺們,把高超的演技掩藏在氤氳的熒光屏之后,仿佛800里的江南,唯有它們早已功成名就。
同行里沒有了冤家的概念。那些銀魚、黃蜆、葦鶯、紅蓼,也紛紛效仿誰的模樣:隱居下棋,或者掩卷沉思。
餐桌上的大閘蟹和野炊的情侶,忽略了湖蕩與家園的性別。有緣千里,相約水邊,湘家蕩以圣潔度人,似乎要把這遼闊的美妙慷慨地贈予。
邀我領(lǐng)銜的蘆葦、蓮蓬與菱花,從一面唐鏡里伸出纖纖玉手。婉約的江南曲,同樣讓人看見愛情的骨骼。
精嚴(yán)講寺的數(shù)聲清磬,修正了我遠(yuǎn)來的浮躁。是非功過在掙扎后,被一片經(jīng)幡覆蓋。湘家蕩,使世外桃源有了3個字的復(fù)姓。
帝國有多大,樂園有多遠(yuǎn)?我在失去信仰之前,率先失去了速度和激情。
允許我在喧囂的出口,兜售成百上千噸寧靜。月亮的嘆息,比我掌心的詩集還要單薄。廣告詞里的比喻,無法將山水寫俗,也無法將山水弄雅。而我卻能在一塊翡翠里,修煉成仙。
湘家蕩,除了湘家蕩,哪里還有我得道的庭院?
觀蓮?fù)ぁ⑤d春舫、耕云堂、栽桑園……這些文字中的高人、名字里的雅士。我在湘家蕩的慢待中,找到了我自己。
寫生,垂釣,抑或放肆地吟誦。明知野渡無人,航班晚點(diǎn)。一只蝴蝶,讓我看見了全部的春天。
鳥鳴從樹蔭下漏出的一點(diǎn)徽墨,正切合朝拜者內(nèi)心的那一種哭泣。湘家蕩,改變了一個人一生的顏色。綠或慢時的天堂,在這里,有了更綠或更慢時的模樣。
水的呼吸比我的心跳還要動聽。我用我僅有的靈感作為抵押,與荷花完成一夜之情。而蓮子的計劃外孕育與我無關(guān),我與湘家蕩共守一份媒妁之言。
作為一泓屢屢被性侵的湖泊,湘家蕩,只能更加無所顧忌的裸露,仿佛裸露是救命的方式,天堂的大門向美的裸露者敞開。
太陽與月亮,誰是湘家蕩真正的導(dǎo)游?金色和銀色里藏著的秘密,讓偷窺者畢生蒙羞。
在湘家蕩,一朵白云就能稱出愛情和自由的重量。我喜歡的地方,沒有一首詩會被澆鑄成歌頌的青銅。
神性的草木和好色的蟲魚,構(gòu)成湘家蕩溫潤軟玉般的祖國。流浪的詩人,在湘家蕩的胴體上潑墨,俯拾皆是江南藝術(shù)彩繪。
我承受不了湘家蕩的萬種風(fēng)情,就用“春江花月夜”的旋律,抵達(dá)唐朝,在一張機(jī)打孔的門票上,寫下才子佳人地老天荒的神話。
一葉扁舟,一枝短棹,在鳳凰洲慢下來的節(jié)拍中,孤傲得令人瞠目結(jié)舌。
雨,不是優(yōu)雅的借口,也不是戀愛的理由。為了湘家蕩,我謝絕了抒情。離我最近的那一頁風(fēng)帆,在從上闋到下闋的過渡中迷失了蹤影。
急速的雨水,必將帶來更龐大的綠和更紳士的緩慢。人間天堂,近在咫尺。憶江南、水調(diào)歌頭、浣溪紗、漁家傲、臨江仙、水龍吟、雨霖鈴……聰明的秀才,何妨多造一個“湘家蕩”?
這眼前幸福的深淵,也是靈魂的稿紙嗎?我不是湘家蕩,我是比湘家蕩還要風(fēng)流還要瀟灑還要輕狂還要親切的,行者、游子、詩人或者小孩。
萬物靜默,菖蒲無語。遠(yuǎn)處的樹木,紛紛遠(yuǎn)離。那年的小船,在雨中斷了繩纜……
我在意象的湖面漂泊,生命在繁華,也在虛空。湘家蕩的候鳥越來越智慧,樹葉落在水上,又是一年春秋。
在湘家蕩,我把前生今世的夢想都托付給一場雨水。一滴雨,是這天堂綠或慢時的音符。800里的江南,唯有這一痕胎記,將上蒼的慈懷訴說。
被造物點(diǎn)化過的山河莫過于此,湘家蕩如此精致地活著,有了它,沒有人敢輕易地死去。
今夜,我愛上了生命和整個自然!若問為什么,答:使湘家蕩使我這樣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