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玲
省城來的“阿斗”是寵物貓的后代,才剛滿2月齡,它已經(jīng)掌握了向人撒嬌發(fā)嗲的全部技能。它喜歡在人手撫摸下打滾兒,喜歡舔人的手指;它懂得裝出惹人憐愛的尖細顫聲乞食和尋覓主人,懂得在主人逗引下學(xué)習(xí)某些雜耍動作。
可我需要的恰恰不是會弄這些玩意兒的寵物,而是一只能干實事、抓耗子的貓衛(wèi)士。自從老母貓下崗,退入荒野的鼠輩又開始擴張勢力,大舉進犯住宅。每到夜間,耗子們制造的啃嚙和打斗聲都令我咬牙切齒,我無數(shù)次被誘捕老鼠手段的設(shè)計和改進,徹夜無法人眠。
寵物出身的阿斗也能那樣嗎?試試看吧。
我把它拎到外邊的草地上,剛放手,它立即粘附上來;我推開它,還沒邁出腳步,它又粘到了我的鞋上,活像一個擱在磁鐵邊的鐵皮洋娃娃。我于是把它抱到一株灌木上,快步離去。
阿斗急得嗷嗷大叫。
我不理它,一口氣爬上房子后側(cè)的山崗。
阿斗磨磨蹭蹭地從稠密的枝葉中鉆出。尋找不著,它飛快地逃進了家門……
這樣若干次的放逐和遠游之后,阿斗的身形長到了一尺左右。它一反寵物習(xí)性,展開了對異類的征討??上В婚_始它就選錯了對象,盯上了不會飛的“鳥”類,自家和鄰人喂養(yǎng)的小雞崽。
阿斗是在沒人陪伴的無聊中發(fā)明這項游戲的。它以窗臺下的鳳仙花叢作掩護,低伏肢體,悄然逼近那些絨毛玩具似的小雞;然后,它兇相畢露猛地起跳——霎時間小雞驚逃大雞報警,狗也跟著汪汪汪汪大湊熱鬧。鄰家老太太以為來了黃鼠狼,敲打著竹竿顫巍巍地追了出來。恰好碰上龍騰虎躍大鬧群雞的阿斗,老太婆沒好氣地掄起竹棍,給了它一記重的。
阿斗被揍得嗷嗷叫著跌落塵埃,打個滾兒倉惶脫逃。它并不記取教訓(xùn),不到半小時,它又以狐貍的姿勢接近了灌木叢后嘰嘰喳喳的小雞群……
母雞飛了上來。驚慌失措的阿斗繼續(xù)攀高,從那兒爬上離地三四米的烏_恤樹干。老母雞無可奈何,忿忿不已地離去。
阿斗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爬上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它朝下面看了看,忽然高聲叫了起來。
“下來呀,”我在樹下沖它拍手,“來——”
它四肢抱得更緊,也叫得更厲害。我才相信它的確是害怕了,急忙搬來木梯,靠上樹干。
木梯頂端離阿斗只有幾寸距離,它竟沒膽量松開摟樹的爪子。我只得爬上木梯,費了好大的勁兒把它從樹干上“撕扯”下來,擱在梯子上。
它仍然緊緊摳住梯子,不肯往下爬,尖細的爪甲像釘子般深深扎進木頭,它的身子還緊張得發(fā)抖。這模樣,非得我把它抱下去了。
如此膽小,將來怎能飛檐走壁啊。不行,我還得鍛煉它。
暫時抓不到老鼠的阿斗,成了名副其實的昆蟲愛好者。它幾乎吞食能夠逮上手的所有昆蟲——蝗蟲、蟋蟀、蚱蜢、金龜子……隨著時間推移,這張菜單可以無限制地排列下去。但抓捕昆蟲并非完全沒有危險。且不說與昆蟲同在的蜘蛛和張著強大毒顎的蜈蚣,就是昆蟲內(nèi)部,也藏著敢于反抗的勇者。
我親眼看到過幾只臭蝽象對貓眼發(fā)動圍攻,還拍攝下一只大刀螳螂在砍中阿斗的鼻子之后展翅撤離的英姿——那一刻,阿斗正退人野菊花叢,舔著巴掌,拼命搓揉傷處——受傷處肯定又痛又癢。
比螳螂更難對付的,是大黃蜂。
擁有大顎和蜇針雙重武裝的大蜂反抗更為激烈。阿斗被蜇傷過幾回。有一回傷在眉棱,蜂毒造成的腫脹,使它那只眼睛幾乎失明。阿斗接二連三地往泉眼邊跑,借助涼水祛退蜂蜇處的灼熱和疼痛。
還有一次,阿斗在菜園外的山坳下捕獵時驚撓了一窩大黃蜂。我聽到它呼救的慘號趕往那邊時,大黃蜂聚集的“濃煙”已飄向遠方的竹林,阿斗還在失魂落魄地狂奔……第二天,它的左臉“平白無故”地胖了。這副左右極不對稱的尊容,令阿斗很是羞愧,它盡量將那半邊胖臉背著人。不用說,這是蜂群中某一兩位黃蜂斗士的戰(zhàn)績。
阿斗的毛臉上找不到蜇刺點,我無法給它施治,只籠統(tǒng)地涂了些碘酒。幸好它自身的抗毒防御系統(tǒng)起了作用,兩天之后,“胖”臉恢復(fù)了正常。
有了如此慘重的教訓(xùn),往后該遠離蜂類吧。
沒那么簡單!這家伙兒對蜂有著特殊的偏好,“吃塹”也不長智,抓捕黃蜂的勁頭反而更大。每次看到它摁住那種危險的大蟲子嘎巴嘎巴吃下去,我都替它捏著把汗。被咬掉腦袋,大黃蜂的尾針還在左右扭擺,尋找報復(fù)的機會。阿斗全不在意,一邊吃一邊嗷嗚嗷嗚,不知是示威還是贊美。
螳螂、黃蜂都不在話下了,阿斗繼續(xù)開辟新的食源??磥?,老鼠才是它的終極目標(biāo)。阿斗的巡視范圍日益擴大,下水道,房頂,瓦檐……只要能爬到的地方,它都要反復(fù)偵查。
一物降一物,在人類眼中善良溫馴的家貓,對待耗子卻算得上兇惡殘暴。仗著它們,耗子才有所收斂。但那只是暫時退卻,一旦家貓不在了,耗子立即變本加厲卷土重來……
幾天后的一個中午,我偶爾路過柴房,忽聽到“啪”的一聲,像有個沉甸甸的軟東西從高處摔下。我從小窗孔望去,正好看到阿斗飛身躍下柴垛,撲向地面逃竄的一只大耗子。
“吱呀”一聲尖叫,那東西就被阿斗咬住脖子提拎起來。阿斗朝我看了一眼,咬著獵物跳出了半截子門。
我算是領(lǐng)教了,阿斗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獵手。
(責(zé)編/梁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