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輝
華山、黃山、富春山,即便是遠在歐洲的圣維克多山,如果真的渴望旅行和美景,并不會比想象中難以到達。
不過,我們以多快的速度到達,就可能以多快的速度離開,并且,即使我們有意多做停留,這片昨日風(fēng)景,也抵不過下一場未知的誘惑。
所以,千仞而下,萬里歸來,我們攀登過欣賞過險峻的山,奇絕的山,秀美的山,異域風(fēng)情的山,可我們從來都只是一個游人過客。山還是山,你還是你,那美景,終究會在記憶中隨時光褪色。
因為不會對一座山傾注太多,我們很少留下故事,更不會產(chǎn)生傳奇。
看看后來被我們贊為偉大的塞尚吧。他在一封家書中說:我可以好幾個月也不必改變位置,在這畫一座山。
何止幾個月,而是二十余年!塞尚從四十多歲起,開始長期居住在圣維克多山下的一座小村莊。他深深地被圣維克多山的奇異山形和壯觀景色所吸引,于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他滿懷深情與敬仰,用他全部的心血和熱情,孜孜不倦地描繪著大自然對一位畫家的珍貴饋贈。就在寫完這封家書不久,67歲的塞尚外出作畫時因遭遇暴風(fēng)雨而病倒,一周后便與世長辭。
后人這樣評價塞尚:他把一生舍給了一座山。
這樣的堅守和執(zhí)著,這樣把精神和生命舍給一座山,總會留下一份令人尊敬的精彩:他為這座山描繪的“肖像”有七八十幅之多,而他在生命的最后兩年中完成的《圣維克多山》,成為“抽象表現(xiàn)類繪畫的杰作”;塞尚本人,因為偉大的開創(chuàng)性的藝術(shù)成就,從19世紀末便被推崇為“新藝術(shù)之父”,更被后世西方現(xiàn)代畫家奉為“現(xiàn)代繪畫之父”。
傳奇總是被傳頌:如同塞尚把一生舍給了圣維克多山,千年之前,萬里之外,范寬早把一生舍給了華山,浙江舍給了黃山,黃公望舍給了富春山。
身為畫者,他們不僅僅是在畫一座山,更是在攀登一座山,攀登一座寄托了情懷和信仰的山。他們最終抵達巔峰,一覽眾山小。
如今,那些名字,那些傳世畫作,同他們舍給的那座山一樣,巍峨聳立世間,需要我們仰視才見。
而那一刻,我們是否也應(yīng)該問一問自己:看遍千山萬山,我們自己的心中有沒有一座山?我們會不會把自己也舍給一座山?
可能是事業(yè),也可能是愛情;可能是本性,也可能是祈望;可能是精神歸宿,也可能僅僅是現(xiàn)實美景——我們的心中,總會有一座渴望抵達并征服的山。
只是,如果我們不想失之交臂或望山興嘆,我們唯有用認真對待一件事,用愛心對待一個人,用熱情對待希望,用執(zhí)著對待目標。
或者,如果想成就一段故事或傳奇,我們需要把這一生,舍給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