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

2012年6月，李泰與張新科從天津理工大學研究生畢業(yè)。早在3個月前，李泰與張新科就開始聯系工作，一晃離校又是一個多月，始終沒有眉目。多次求職未果后，李泰提議自己創(chuàng)業(yè)。李泰的想法得到張新科的響應。這些年國家為緩解就業(yè)壓力，鼓勵大學生自主創(chuàng)業(yè)，出臺多項優(yōu)惠政策，兩人反復權衡，決定注冊一家門檻相對較低的廣告公司。

李泰出生于1986年9月，內蒙古赤峰人；張新科與他同齡，系河北邯鄲人。這年7月底，兩人各出資1.5萬元，共同注冊成立了泰科廣告公司。因出租屋只有30平米，擔心客戶懷疑公司的資質與實力，李泰和張新科四處尋找辦公場所。忙忙碌碌轉悠幾天，兩人心涼了：最便宜的寫字樓，一平米月租金也要50元；按60平米計算，一月下來就3000元。張新科的想法很實際：“每年花錢租辦公場地，還不如自己買房劃算。要不咱們共同出資買套房子吧，這樣既能辦公又能自住。等以后發(fā)達了，房子也增值了?！边@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主意，李泰同意了。

2012年9月，李泰與張新科在彼此父母的資助下，各出資20萬元作為首付，在東麗經濟開發(fā)區(qū)購置了一套68平米的商住兩用房?；?萬元簡單裝修后，李泰住朝南的主臥，張新科住朝北面積稍小的次臥；30平米的客、餐廳被裝修布置后，作為公司的辦公場所。兩人每月各還房貸1200元。

廣告市場競爭慘烈，李泰與張新科一無經驗二無人脈，公司開業(yè)半個月沒有接到一單業(yè)務。為擴大公司的知名度，這對既是老板又是員工的合伙人，花5000元請人設計、制作了公司主頁。一個星期后，公司的辦公電話鈴聲第一次主動響起，李泰眉飛色舞對張新科說：“肯定是網站發(fā)揮了作用，客戶主動來談廣告了?！彼麚屵^話筒放在耳邊，“喂”字尚未出口，李泰就傻眼了，原來是物業(yè)公司催繳水電費、物業(yè)費。李泰的心情頓時壞到極點。張新科狠狠踢了辦公桌一腳，發(fā)泄道：“你我都是高智商、高學歷的研究生，為什么開個小公司都這么難？”

與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動出擊。此后，李泰與張新科天天出門聯系業(yè)務，經常是早上7點出門，晚上9點才歸家。盡管如此，他們接的也是零星小廣告，或是幾張噴繪，或是幾幅廉價的墻體廣告……好幾次還完房貸，兩人身邊的錢加起來不超過100元。一路跌跌撞撞中，公司撐到了2013年6月。

就在這時，公司來了一個名叫李強的神秘客戶，他信誓旦旦向李泰、張新科承諾：“只要按我說的方式運營，保管你們每月都有數萬元進賬?！睆埿驴婆c李泰的胃口被吊起來了：“什么業(yè)務這么來錢？”李強揭開謎底：“利用偽基站群發(fā)短信?！崩钐┖蛷埿驴茖Υ擞兴私?，知道這是一種干擾正常通信、無線信號的違法行為。兩人當場拒絕：“來錢再快再多，我們也不做這種事?！彪p方談崩了，李強罵他們“傻帽”。

一個星期后，泰科廣告公司意外遭遇滅頂之災。原來，李泰與張新科此前為一家健康教育集團承印8000件廣告衫，兩人一時粗心，將“健康巡講”印成了“健康巡進”。對方不僅拒絕支付費用，還向公司索賠4萬元賠償金，要求一月之內還清。本來公司就經營慘淡，舉步維艱；而今又遭索賠，李泰與張新科連死的心都有了。走投無路之際，張新科想到了李強。他特意從網上了解到，利用偽基站發(fā)垃圾短信是一種新現象，目前很難界定它違反了哪條法規(guī)，相關部門抓住了，最多罰款、沒收設備了事。張新科告訴李泰：“現在李強是咱唯一的救命稻草，干吧，只要做得隱蔽些，不會被發(fā)現?！崩钐┫氩怀龈玫恼校饝?。

2013年7月13日，李泰、張新科厚著臉皮與李強取得聯系，表示愿意承接偽基站群發(fā)短信業(yè)務。按照行規(guī)雙方談妥，兩人每群發(fā)一條短信，李強支付他們5分錢。張新科和李泰花8000元賒購李強的主機與發(fā)射器，月底結賬時從利潤里扣除。

張新科的女朋友吳迪是天津人，畢業(yè)于天津師范大學，在網通公司上班。2013年8月初，張新科借口出門談業(yè)務，從吳迪親戚那里借了一輛二手捷達。每天早晨，他將主機、筆記本電腦、大功率發(fā)射器放置汽車的后備廂，然后開車在市區(qū)繁華地段穿梭。車輛所經之處，方圓500米以內的手機瞬間被屏蔽，只能接收垃圾信息……一個月下來，除去8000元偽基站設備款，李泰、張新科盈利3萬元，他們又向同學借了1萬元，抵繳那家健康教育集團的賠償金。

半個月后，1萬元外債還清，張新科決定收手。李泰卻看中了偽基站群發(fā)短信的巨大商機，給張新科“洗腦”：“馬克思說過，資本來到人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滲透著罪惡和鮮血。等公司完成原始積累，咱們就做正大光明的廣告業(yè)務?！睔埧岈F實面前，張新科妥協了。此后兩人做了分工：李泰能說會道，負責聯系業(yè)務；張新科內向沉默，負責開車發(fā)送垃圾短信。僅僅一個月，李泰就談成了5筆業(yè)務，涉及性藥物、保健品、代開發(fā)票等。張新科忙碌起來了，一個月有20天左右在捷達車里制造傳播垃圾短信。到2014年2月，公司徹底渡過了難關。

此時，張新科與吳迪已相戀5年，開始談婚論嫁。5月5日，兩人在婦幼保健醫(yī)院進行婚前體檢，吳迪一切正常，張新科在精液檢查中卻查出精子沒有活力，不具備生育能力。一年前，吳迪還為自己做過人流，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張新科僥幸地想：也許這是疲勞過度引起的，以后加強營養(yǎng)注意休息，身體肯定能恢復正常。5月9日，張新科去吳迪家做客，兩人無意中從電視中看到一則新聞：北京一名未婚男青年，因長時間利用偽基站群發(fā)垃圾短信，受強大輻射影響，造成終身不孕不育。聯想到近一年來，張新科一直借自己親戚家的捷達車發(fā)送垃圾短信，吳迪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張新科的心則像落了一層霜。

幾天后，張新科又去天津人民醫(yī)院檢查，檢查結果與上次別無二致?？粗准埡谧值捏w檢報告，張新科一陣陣眩暈。吳迪無法接受這樣的殘酷現實，決絕地向他提出分手。雙重打擊給張新科帶來巨大痛苦，他再也無心發(fā)送垃圾短信，更沒有心思打理公司。負面情緒來襲，他就用白酒麻醉自己……endprint

2014年6月3日23時05分，李泰在自己臥室距冰箱不到兩米遠的書桌前上網，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房間里的冰箱發(fā)生爆炸。

張新科正在次臥看電視，聽到響聲心驚肉跳趕了過來：只見三扇冰箱門橫著飛出來散落在墻角，冰箱里的易拉罐、蛋糕、牛奶、凍肉等濺得滿屋都是，一片狼藉；李泰被炸得血肉模糊，橫在地板上四肢抽搐。張新科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大腦一片混沌。兩分鐘后，刺鼻的血腥味讓他清醒過來，張新科趕緊撥打110報警。民警迅速趕赴現場，發(fā)現李泰已經死亡。

張新科是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警方對其進行詢問。據張新科介紹，23時05分，他靠在床頭看電視，突然聽到李泰房間里傳來一聲巨響，他顫抖過來一看，才知道是冰箱爆炸。他說，這臺冰箱是他與李泰花400元從二手市場淘回來的，估計使用壽命超過了10年。近年，媒體經常曝出冰箱、電視機老化，引發(fā)爆炸傷人事件。沒想到不幸降臨到李泰頭上。

警方仔細展開現場勘查，發(fā)現冰箱的蛋糕里有存放過干冰的痕跡。李泰與張新科都是學工科的研究生，應該清楚冰箱里不能存放干冰。這些干冰到底是誰藏在蛋糕里的？經過專家聯合勘查，警方認定這是一起人為策劃的謀殺案。6月5日，警方再次傳訊張新科。經不住警方強大的心理攻勢，張新科交代了自己用冰箱精心策劃、報復謀害李泰的犯罪事實。

原來，張新科發(fā)垃圾短信造成不孕不育后，內心異常痛苦悲涼，他將體檢報告擺在李泰面前，要求他給予自己補償。李泰安慰他幾句后，提出最近兩個月發(fā)垃圾短信盈利的3萬元全歸張新科。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快被毀了，李泰想用區(qū)區(qū)3萬元將自己打發(fā)？張新科心里極度不平衡：“我給你6萬元，讓你終身不孕不育你干嗎？”李泰生氣了：“你想怎么樣？”“咱們合買的這套商住兩用房歸我個人所有，就算是對我傷害的彌補?！崩钐┊攬龇槪骸白鰤?！你不能將責任都推到我頭上，當初決定發(fā)垃圾短信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再說你不孕不育，也不一定是發(fā)垃圾短信造成的?！边@對鐵桿兄弟發(fā)生激烈沖突。

此后，張新科的情緒大受影響，一想到相戀數年的女友抽身離去，一想到自己今生再也無緣當爸爸，他幾乎就要崩潰。每天一起床，他就與李泰吵著要補償，兩人再也無心打理公司。5月23日，張新科要求將房產證改為自己單獨所有，李泰白了他一眼：“休想！你真貪婪，除非我死了?！睕_動之下，張新科將他推倒在地，李泰抓起木凳砸在張新科后背。這一凳子，砸出了張新科的罪惡念頭，他決定報復李泰，悄無聲息謀害他。張新科想起研二做實驗，一位同學誤將干冰存進密封的容器里，結果導致容器爆炸。（干冰是二氧化碳的固態(tài)存在形式，極易揮發(fā)，升華為無毒無味，比固體面積大1000倍的氣體二氧化碳，所以干冰不能儲存于密封性能好、體積較小的容器中，很容易引發(fā)爆炸。）張新科決定把冰箱當成作案工具。

6月3日晚上7點，一個人在家的張新科，悄悄將買回的3桶易拉罐大小的干冰藏在一個奶油蛋糕里，然后將蛋糕放進冰箱的冷藏柜。冰箱一直擺放在李泰的房間里，公司倒閉后，李泰每天出去找工作，基本都是晚上10點以后才回家。張新科用公式推算出，4個小時后，冰箱里的干冰揮發(fā)后，其氣體體積增大1000倍，巨大壓力足以引爆任何容器。4個小時后，李泰肯定回住處，即便他沒有回來，躲過一劫，冰箱爆炸也會將他的房間破壞得一團糟。如此一來，李泰不僅要在外面住旅館，而且請人維修房子要花很大一筆錢，這樣也能達到報復他的目的。

晚上10時30分，李泰從外面回家，張新科在自己房間里聽到他在衛(wèi)生間沖涼的流水聲，大約10分鐘后李泰回到自己房間。張新科偷偷溜到李泰臥室門口看了一眼，發(fā)現李泰伏在冰箱不遠的書桌前上網，臉上掠過一絲惡毒陰險的笑。23時05分，伴隨一陣巨響，冰箱突然爆炸，李泰當場被炸死……

慘案真相曝光，李泰的父母悲痛欲絕，要求警方追究張新科的刑事責任，并向他提出附帶民事賠償。吳迪得知前男友成了冷血殺人犯，驚駭不已。目前，張新科已被東麗區(qū)公安分局刑拘。他與李泰利用偽基站發(fā)送垃圾短信，干擾通信秩序，將另案處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