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丹
(沈陽城市學院)
無名氏小說的存在主義思考
邱丹
(沈陽城市學院)
無名氏的小說從一種強烈的主體意識出發(fā),尋找人類生存的價值和意義,尋找“生命的圓全”,并在尋找的過程不斷地發(fā)掘著世界的荒謬,在對荒謬的反抗中進行著自我與世界的本質(zhì)的確認。而無名氏的作品對生命本相的追求、解釋和表現(xiàn)都是沿襲西方存在主義的理論模式。
無名氏 荒謬 反抗 存在
西方存在主義者最基本的觀點就是認為“存在先于本質(zhì)”。在薩特看來,“人是虛無由之而來到世界的存在”,“首先是人存在、露面、出場、然后才說明自身”。①因此,他們極力宣揚個體自由,把孤立的個人的非理性意識活動當做最真實的存在,又從對自我、他人、世界的反思中揭示世界的虛無與荒謬,以焦慮、舍棄、絕望等多種形式表現(xiàn)出對生命及存在的深刻思考。無名氏早期的小說《北極風情畫》、《塔里的女人》中通過愛情探討了“人”以及“個體存在”的秘密。到了《無名書》里,一個主觀而自由的存在者“印蒂”形象脫穎而出,在尋找中發(fā)現(xiàn)世界的“荒謬”,在反抗中不斷毀滅自我的表面意識,卻從中發(fā)現(xiàn)自我存在的真實與意義。
薩特說:“假如存在確實是先于本質(zhì),那么,就無法用一個定型的現(xiàn)成的人性來說明人的行動,換言之,不容有決定論。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雹谶@種自由,是一種主觀上的自由,體現(xiàn)著主觀意識的隨意性。主觀意識雖然沒有內(nèi)容,但可以包容萬物,它可以天馬行空,俯視萬物,不必探究萬物的因果性、必然性。無名氏小說中的人物同樣有著一種自由的主觀意識,于是對于自然、宇宙與生命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他們發(fā)現(xiàn)了自然滿溢的生命:“大雷雨狂嘯著,怒嚎著,飄舞著,奔突著,野獸般從天上俯沖撲下,從地底洶然勃發(fā),從東西南北剽悍旋涌,從四面八方漭沆激射,魈魅似的,夢魘似的,兇獰而陰險,蠻獷而跋扈?!币舱且驗閷@種自然的生命的充分體驗,引動了人物自身精神乃至靈魂的釋放。而這樣的一種釋放在無名氏的小說中表現(xiàn)為很多的方面,愛情、忠誠、虔誠等等。
在克爾凱郭爾的存在觀看來,人首先是一個精神個體,一個主觀的思想者。而無名氏正是立足于人作為一個精神個體、一個思想者的存在,不斷地在現(xiàn)實中挖掘其精神與思想的內(nèi)核,表現(xiàn)自我的存在與自由。于是,印蒂在對于人的價值的尋找過程中,在革命的忠誠、愛情的癡戀、罪惡的沉迷、宗教的虔誠中精神與思想不斷地閃光,展現(xiàn)出一種強烈的生命色彩和個體的存在。然而,這樣的一種自我的生命流動又帶給人未知和荒謬?!啊晕摇肋h是一片流水,隨時可能把你帶到不知名的可怕海洋”。③
在存在主義者看來,“荒謬”本身就是一種生存的結(jié)構(gòu)??藸杽P郭爾認為,理智地去認識自身,正等于用理智去認識理智,無異于操斧伐柯,產(chǎn)生悖論:“人類理解力一般總是忙于試圖理解,多多益善,但是,如果與此同時它也費盡心思去理解其自身,那么它不得不確立起一個悖論?!雹芸藸杽P郭爾認為人本身就是荒謬的,加繆的《局外人》深深地渲染了一種荒謬的情緒,表現(xiàn)了世界的荒謬,表現(xiàn)的是一種意義的喪失,揭示了一個意義世界的無意義底層。在面對這樣的一種虛無和荒謬時,許多的哲學家都提出了各種形式上的反抗,比如說尼采提出了自己的“超人哲學”,以超人來拯救世界;加繆提出一種“形而上”的反抗,意圖堅持反抗的那種張力。和西方存在主義哲學大師一樣,在確認了“存在先于本質(zhì)”之后,無名氏以個體的自由在現(xiàn)實的世界里尋找人最本質(zhì)性的東西,也正是人的價值核心所在,尋找一種“生命的圓全”。他在小說中清晰地勾勒出一幅幅荒誕的畫面,準確而直接地向人們展示了一種現(xiàn)實的存在——“荒謬”的氣氛,體現(xiàn)了對存在深刻的感性、理性交織的感悟。在小說里,無名氏很少去考慮一種形而上的“存在”,而是直接從生命中可感的各種現(xiàn)象和意識出發(fā),對世界與生存進行理解。
在《無名書》中革命、愛情、罪惡、宗教等等荒謬,以及對虛無與荒謬的反抗,讓人看到了一種強烈的生命意識。每一方面都讓印蒂深深地沉迷,激發(fā)出他飽滿的熱情,然而這種熱情更多的是一種表面情緒的泛濫,是一種狂亂的、莫名的,使人迷失的“存在”?!耙磺腥曰谢秀便?、迷離朦朧。過去那段長長山路,本也有恍惚迷離,但還有個最終的清明在等待?,F(xiàn)在,峰巔不在腳下嗎?為什么一切還是恍恍惚惚、空空蕩蕩呢?”當印蒂開始反思自身時,他認識到這樣的一種荒謬并開始積極地反抗時,他變得沉靜,對于自我的存在與世界有了更深的思考。“過去十二三年來,他所感所得的,全部是一場白費……現(xiàn)在,但漸漸的,開始體味到
那種宿命性的永恒、毀滅性的黑暗以及那種永恒陰影的魅力?!边@種不斷毀滅既有價值,又將這種毀滅當做“興奮劑”,當做促使生命旺盛的刺激物,當做強者堅強的療養(yǎng)性質(zhì)的斗爭,又和尼采“超人哲學”達到了一種契合。
西方存在主義的共同點是認為存在先于本質(zhì),正如薩特所說:“主體必須作為一切的起點。我們所意指的確切意義是什么呢?”他們以形而上的理論為基礎,不斷地發(fā)掘自我存在的本相,或者力圖找到自我與外在世界的一種本質(zhì)性的聯(lián)系。然而,他們更多地陷于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人都是要死的。面對死亡對于意義的消解,生命存在的一切意義都將喪失。因此大多的存在主義者們更多地發(fā)現(xiàn)的是 “荒謬”——生命的荒謬、自我的荒謬,隨之而來的是諸多的負面情緒——焦慮、舍棄、絕望,甚至于死亡。雖然也會有對于荒謬的反抗,比如說尼采“超人的哲學”、加繆“形而上”的反抗。然而這些反抗是基于荒謬本身的,因此就不會有對于生命存在超越性的東西。
無名氏同樣一直試圖在現(xiàn)實中尋找一種超越性的東西,從平凡人激烈的生命表現(xiàn)中發(fā)現(xiàn)人生的真諦與生命的本相。這也是確認了人的現(xiàn)實存在后必須回答的問題。無名氏在生命意識的絢爛中發(fā)現(xiàn)了生命本質(zhì)性的東西,又在一次次對于荒謬反抗中逐步地發(fā)現(xiàn)了“個體存在”的“秘密”。我的生命意識與大自然、宇宙的浩瀚無邊的意識對接中悟出了本命的本相,也就是他的“宇宙哲學”。 “海?這是海?這是水?這是月夜?這不是海,不是水,不是月夜。這片海是植物園,海面正像海底,許多動物是花,許多魚是花,每一片水也是花……閃光是蝴蝶花。海灣是薔薇花架。這不是海,是花園?!痹谒麆?chuàng)造的“地球花園”里我們可以看到,雖然無名氏尋找人生真理的起點是存在主義的“存在先于本質(zhì)”,然而他沒有停留于宗教,沒有停留于荒謬與反抗。他逐步放棄了對于一個荒謬世界的反抗。又在對這荒謬世界的理解中產(chǎn)生新的思考,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理想的世界。于是這種創(chuàng)造又很自然地超越了西方存在主義者們無法超越的荒謬與絕望的本質(zhì)。雖然這種超越可能只是如他自己所說——“人類靈魂的最后石壁,我可能鑿穿了一點”。
注釋
① 胡經(jīng)之.西方文藝理論名著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198.
②薩特.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M].周士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3:342.
③無名氏.淡水魚冥思[M].廣州:花城出版社,1995:12.
④李鈞.存在主義文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9:62.
[1]胡經(jīng)之.西方文藝理論名著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
[2]薩特.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M].周士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3.
[3]徐崇溫.存在主義哲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
[4]無名氏.淡水魚冥思[M].廣州:花城出版社,1995.
[5]李鈞.存在主義文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9.
[6]陳思和.《無名書》精粹[M].武漢:武漢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