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 安
戀愛癥
□ 小 安
瘋子李小三,自己稱自己為瘋子,在精神病院里住了三年,一次都沒有出去過,也沒有人來看他,但總有一個人半年來給他交一次錢,交完錢就完全消失掉。
李小三是自己來住的院,他纏著當初給他診斷的醫(yī)生,說外面的世界太無趣無聊,必須住進精神病院里,才感到活著有意義,他一臉焦慮和憂郁的樣子,如果不讓他住院,可能會死掉。就是最后這一句話,把醫(yī)生給鎮(zhèn)住了,他立即給李小三開了住院證,當時的診斷是焦慮癥,抑郁癥,兩個診斷后面都打了個問號。李小三就這樣如愿地住進了精神病院。三年中,換了三個醫(yī)生,不是他難管,是醫(yī)院里對醫(yī)生的正常調動。三個醫(yī)生都是在醫(yī)學上有理想的,但是對李小三無論怎樣觀察、詢問、測試,結果都認為他不是瘋子,讓他出院,他堅決不干,如果逼急了,他又來自殺那一招威脅,并且真的用腦殼去碰墻壁。這是李小三的終極招數(shù),醫(yī)生哪里敢擔出人命如此大的風險,所以李小三就這樣一住就是三年,他的診斷后面依然是兩個問號。
但是,第三個主管李小三的是個年輕醫(yī)生,一心想在精神病學方面有所作為,他不甘心就這樣讓李小三像一個正常人一樣住在精神病院里。他翻閱大量精神病學方面的書,對照書里寫的癥狀,覺得李小三一個都沒有。沒有幻覺妄想,沒有興奮躁動傷人毀物,情感障礙,沒有人格改變,沒有抑郁焦慮,甚至也沒有失眠。藥物方面,年輕醫(yī)生只能給他開點維生素。不過醫(yī)生還是不死心,緊緊地盯著李小三,他想,總會暴露點什么的。
當然,醫(yī)生還是找到了一點問題。李小三最喜歡放風,每次都是第一個沖出病房,而且激動得不得了。他一到放風的地方,馬上找一個女瘋子擺談,幾乎兩三天就換一個。這個好像也很正常。直到有一天下午,一個漂亮的女瘋子來告狀,說李小三強迫她和他談戀愛,她不干,他死糾纏她。李小三還給她寫了一首詩。醫(yī)生看了寫在煙盒上的情詩,名字叫《致愛》:
我是一顆多情的種子,在我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地愛上了你,希望你不要讓我絕望,給這深深的愛,一點小小的回報。
醫(yī)生問女瘋子,他要什么回報?女瘋子說,他要牽手和親吻,我才不干呢。她還說李小三對許多女瘋子都這樣。
醫(yī)生讓這個女瘋子找其他的過來詢問,她們幾乎都有一首情詩或者一句情話,也是寫在煙盒上的。有的是:今晚,我?guī)闳タ戳餍怯?。有的?愛你一萬年。還有的煙盒上寫:唉,多情總被雨打風吹去。醫(yī)生問,你們喜歡嗎?大部分女瘋子都說喜歡。
醫(yī)生想,李小三,你終于露出點狐貍尾巴。
第二天,醫(yī)生禁止李小三放風,理由是,既然有人投訴了,他總得詢問一下。
醫(yī)生把李小三叫到辦公室,他說,我們得談談,把那些煙盒放到桌子上。李小三說:你都曉得了,還談什么?醫(yī)生:這個就是你來住院的目的?李小三:是的,我就是來談戀愛的。醫(yī)生:和這里的女瘋子?李小三:對,我喜歡。醫(yī)生:但是,你不能強迫人家啊?李小三:好的,我以后不強迫她們。醫(yī)生又問: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李小三猶豫了一下,說:我在砂輪廠跳貼面舞。醫(yī)生:砂輪廠在哪里?李小三:市里到處都有,不過,我一般固定在一個地方。醫(yī)生:跳貼面舞,也算工作?李小三:也算吧,但主要是愛好,我喜歡。醫(yī)生:這和來精神病院談戀愛有什么關系?
李小三又猶豫一下,說:我跳舞時認識了一個女的,跳出了感情。后來她就不見了,我很想她。四個月后,我收到她的電話,她說她在精神病院里,讓我一定去看她。我正在想她呢,收到她的電話,別說她在精神病院,就是在火星上,我也會去。我到醫(yī)院,見了我喜歡的女人,我沒有覺得她瘋。而且,她還帶來了一群她的女病友,我認為她們都喜歡我,問我這樣那樣。我說了些笑話和情話,她們開心得不得了,我想,還跳什么貼面舞,直接住進精神病院里,談情說愛多棒。
醫(yī)生:就這樣,你住到精神病院里?李小三:是的,就這樣,沒有其他目的。醫(yī)生:那個你最先愛的女人,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里嗎?李小三:在,但是,我不能說她的名字。醫(yī)生說:你真的不出院?李小三:一兩年之內不想,你也絕對不要逼我,你放心,我不會太過分的,我只是想談些戀愛。
醫(yī)生想了幾天幾夜,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診斷,他又想顯示自己和其他醫(yī)生的不同,他在病歷上的兩個診斷后面加了一個,“戀愛癥”,他不太確定,依然打了個問號。
(摘自《龍門陣》2014年第8期)